64 等着他打江山

第63章等着他打江山

風雲變幻好似只在一瞬,衛扶餘自從回了雍州便抱恙府中,接連歇了幾日,便發現外頭的天都變了。

她的臉比之從前又少了些肉,厚重的毛領大氅壓在她身上,更顯得她纖弱單薄。

這樣的身影就連站在外頭的裴清梧看了都不覺有些動容。

她輕咳了一聲,略有些不自在地上前。

“表嫂。”

這一聲表嫂反倒聽的衛扶餘不習慣了起來,她險些要認不出來眼前清麗的女子。

眼前的裴清梧再也不是臉色蒼白眉尾拖得老長的哀怨女子,因為卸了釵粉,此刻的她反倒多了幾分活潑與生機。

“我要去清河郡了。”

衛扶餘心中詫異:“如今清河郡正亂着,裴大夫人豈會允許你去?”

裴清梧對自己的母親避而不談,只道:“表哥不日将要攻打清河郡,我先進去,也算是為他探探前路。”

“攻打清河郡?”

裴清梧點點頭,道:“是陛下的旨意,若是表哥不去,那就是整個定王府都反了。”

衛扶餘嗤笑一聲,陡然生出些無趣。

反與不反,不都是在為君者的一念之間嗎?

她拍了拍裴清梧的肩膀,很是高興她現在這般有主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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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想好,便放心去做,若有什麽不方便的,盡管同我開頭。”

裴清梧面露不解:“你為何……”

為何明知道她先前的心思,卻還是一次次施以援手。

她不應該厭惡怨恨她,巴不得她過的越慘越好嗎?

裴清梧有時候真覺得衛扶餘是個天下難得一見的大傻子,可是看久了她又覺得自己是個大傻子。明明世間美好的事情有那麽多,她偏偏只盯着那一小塊別人都不屑于的地方。

明明世間真心的好男兒如此多,她從前卻只一頭紮了進去。

“不為何。”衛扶餘眉目舒展,笑意清淺。“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你我同為女子,都知曉各自的艱辛,自然當互幫互助。”

衛扶餘微微側過頭,笑容狡黠。

“表妹,日後成了明國公府的兒媳可不要忘記照拂我一二。”

他們二人相視一笑,裴清梧很快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很快又擡起頭,帶着少女的羞怯和少有的勇氣。

“到時候若是表哥欺負你,我也定然為你作主。”

他們二人的目光坦坦蕩蕩,也終于能一派從容的走在一塊。

裴清梧并肩走在衛扶餘身旁,她轉頭便可以看見衛扶餘姣好的臉龐,這一刻她心中只有驚羨。再無其他心思。

龌龊都因為美好的愛戀而消散,裴清梧也終于明白衛扶餘并非單純天真的羔羊。

只是因為有了更美好的東西去珍惜,所以龌龊便不再值得花費任何的心思。

現在她也有了珍重的人了。

今日難得是個大晴天,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裴予茹立于城牆邊,似乎等她已久。

“嫂嫂好。”

裴予茹應了聲,随即命下人取出一堆賬本與庫房鑰匙。

“說來是我不對,公主嫁入王府多日,我都沒将這庫房鑰匙交予你,實在是失禮。”

衛扶餘道:“嫂嫂将定王府管的如此好,合該是您繼續管着。”

裴予茹搖搖頭,苦笑道:“他身子不好,平日裏我忙着料理王府的事情已然疏忽許多,現下妹妹來了,我也該将心放在他身上了。”

裴予茹瞥了她一眼,又道:“我同妹妹交個實底兒,先前不肯放權,我的确存了其他的心思。我嫁入王府數十載,可怎麽說都是裴家的女兒。如今王爺既已查出真兇,我便沒有拿着權的道理。”

話已至此,衛扶餘如何還能推拒。

她在心裏輕輕嘆了一口氣,定王府家大業大,這一堆賬最最是難算。

衛扶餘懷着複雜的心情走到了城門腳下,如今的軍隊主力盡數被沈令聞調遣了回來。此刻士兵操練,人聲鼎沸,見到她來,聲音頃刻間便停了。

周硯迎過來:“屬下拜見王妃。”

衛扶餘點點頭,問他,“王爺呢?”

周硯拱手:“王爺在軍機大營同各位将領商議戰事。”

衛扶餘嗯了一聲,擡腳要走又将将停下。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周硯,道:“周大人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同我說?”

周硯驚覺,上下嘴唇都要打架。

“現在不說,日後再說就不作數。”

周硯連忙跟上她,略顯黝黑的臉被漲的通紅。

他又怕軍營裏的小崽子們看到他這副模樣會笑話他,便拎着佩劍遮擋面部,說:“王妃!”

“我想娶槐序姑娘!”

他原先有些不好意思,可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心裏頭那個姑娘的時候,什麽勇氣都有了,說話都中氣十足。

幾個附近的小兵聽見了,雖然不敢過來,可是目光卻緊緊鎖着他們這處。

看着周硯如今這副愣頭青的模樣,衛扶餘心中好笑。

她似乎沒見過沈令聞這副模樣,那人做事總是勢在必得的樣子,一點起伏也沒有。

沒意思。

衛扶餘輕哼一聲,周硯卻誤以為她不同意,正要一番說辭堆上來,便聽衛扶餘慢慢悠悠開口。

“我們槐序可不是丫鬟奴婢,她是同我一起長大的,正常姑娘家有的東西,她也得有。”

周硯聽了這話喜不勝喜,連忙道:“那是自然,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她都有的。”

這還差不多。

衛扶餘點頭,俨然拿出一副娘家人的姿态。

“日子定好了?”

周硯撓撓頭,道:“未曾。”

“想再等等,等這次打完仗的。”

大戰在即,衛扶餘也絕不會說什麽喪氣話。她拍了拍周硯的肩膀,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你放心,我先替她備着嫁妝。”

“要打仗了?”

書房內,衛扶餘為沈令聞添上一盞燭火,似是随口一問。

沈令聞也沒想瞞她,外頭這麽大的風聲,就算定王府是銅牆鐵壁,也瞞不住。

衛扶餘道:“是因為陛下病危嗎?”

沈令聞點點頭,這個話題顯然有些敏感,他們二人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提起。

沈令聞深呼一口氣,問她:“你想回去看看嗎?”

衛扶餘搖搖頭,自嘲一笑:“回去?京城內三皇子重兵把守,京城外四皇子虎視眈眈。我此時此刻出雍州,便是給你添負擔。”

“我不怕這些。”沈令聞嗤笑一聲,他随手挑了長矛,問題直指人心。

“晏晏,你就說你想不想。”

想不想?

衛扶餘起先是輕笑,後來笑着笑着便覺得喉嚨發苦,于是她幹脆便也不再笑了。

“不必了。”

“世間皆有緣分,既然陛下想要裝糊塗,那我們便随着他一道裝下去。”

沈令聞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寬厚的手掌輕輕摁在她的肩頭,好似無形的安慰。

“我只是怕你日後會後悔。”

沈令聞斂眸,窗戶間透露的碎光為他冷峻的面龐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他眉眼戾氣消散,語氣也是出奇的溫柔。

“我少時銳氣難消,不肯輕易屈服。母親……母親病重那日沒趕回來,後來就算有心也晚了。”

他将衛扶餘攏入懷中,輕聲道:“所以晏晏,你再仔細想想,凡是莫要留遺憾就是。”

原來沈令聞也有遺憾啊。

他喊母親二字如此生疏,其實心底也偷偷念過許多次吧。

衛扶餘搖搖頭,踮起腳捧着他的臉。

“人這一生呢,擁有的東西會很多,不過最珍貴的只有一件。王爺對于我來說,就是最珍貴的東西,所以這個時候,我不會為了其他人傷害王爺的。”

她定定地看着沈令聞,神色堅定。

“王爺對我好,我自當回報王爺。”

“對了王爺,這個給你。”

衛扶餘捧着一個錦盒,笑眯眯地遞給沈令聞。

“有了這個寶貝,王爺必然戰無不勝。”

沈令聞來了興趣,打開盒子入目卻是一串鑰匙。

他目光沉了沉:“晏晏……”

“金銀都是死物,放在庫房裏也是堆灰,不如就給王爺用喽。”

衛扶餘狡黠一笑,腦袋輕輕靠在沈令聞的肩頭。

“這樣王爺的軍工裏還有我一份。”

她故意這樣說好叫沈令聞能安心收下,然而沈令聞知道她最是喜歡守着一堆寶貝,如今卻為了他将所有的財産都拿了出來。

他搖搖頭,當即道:“雍州現下還沒有窮到要用王妃的嫁妝的地步,這些東西你自己好好收着。”

“偷偷攢了這麽多年,怎麽一下子全給出去了。”

衛扶餘撇撇嘴,道:“這些可都是我珍藏的寶貝,王爺怎麽還嫌棄的樣子。”

沈令聞哪裏是嫌棄,分明是心疼她。

他将鑰匙塞到衛扶餘手裏:“這些寶貝你還是自己好好收着就是,其餘的事情不需要多想。”

“一點也不許想!”沈令聞又惡狠狠地彈了彈她的腦門。

衛扶餘吃痛,知道他這是打定主意了。她小聲嘟囔道:“有錢不拿,真真是全天下頂傻。”

沈令聞耳目極好,自然聽見了她的腹诽。他只想着打消衛扶餘這個念頭,便也沒有在意這一句兩句話。

“這是四皇子的戰書?”

熟悉的字跡湧入眼底,看到底下四皇子的落款,衛扶餘心中憂慮更甚。

如今四皇子可以堂而皇之地發動戰争,可想而知京城裏是什麽情況了。

沈令聞卻不見着急,反倒是輕笑一聲。

“不急。”

“且等着看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何鬧吧。”

如今四皇子在皇城外叫嚣,坐擁清河郡和平州的土地,卻也因此失去了京城的控制權,讓三皇子趁亂捷足先登。

衛扶餘不信他們二人之間會相安無事。

然而眼下她最怕的還是他們聯手來對付沈令聞。

沈令聞洞悉了她的想法,輕輕搖搖頭,道:“雍州這塊肉,就憑他們兩個人可啃不下。”

他說話的時候眉目張揚,褪去從前籠罩的陰翳,如今竟然有了幾分少年意氣風發之态。

他目光落在另一側書信上,想到書信中所語,沈令聞臉上神情更冷,一聲冷笑自唇齒間溢出。

他叩了叩案桌,狹長眼眸中野心畢現。

“他既敢下戰書,本王就讓他有來無回。”

“對了阿扶,你過來。”

沈令聞低聲喚了她一句,只見書案上鋪滿一整張紙,沈令聞緩緩落筆,畫了個大致的人像出來。

“你可曾認得——”

沈令聞話還沒說完,衛扶餘便驚呼一聲:“這不是許先生嗎?”

“許清之?”

衛扶餘點頭,道:“這許先生可是經商的好材料,若非他出謀劃策,我在雍州的鋪子還不能那麽快開起來。”

沈令聞冷笑一聲,摸索着掌間的白玉菩提。

“阿扶每月給他多少銀子?”

說到此,衛扶餘不由道:“這位許先生孤身一人,明明有經商之才,偏偏十分自謙,每月僅是要我一吊錢就可。”

“那阿扶可是輕慢他了。”沈令聞賣了個關子,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衛扶餘的身上。

衛扶餘最是受不住他這般迂回目光。她趕忙湊到男人身邊,舉止親昵。

“快告訴我,這許先生是什麽人?”

許清之一身的風度氣質,若說只是尋常百姓,衛扶餘第一個不信。她第一眼看見許清之的時候就知道他沒有同她說實話便沒有重用過他。

可後來燕綏說,許清之一人之力竟然讓盈虧多日的鋪子轉危為安。

衛扶餘那時候就想大約亂世人人皆有苦衷,她也該英雄不問出路。

不過現在看沈令聞的舉止神态,他大約是知道些什麽的。

衛扶餘抓着他的胳膊,少女的馨香一陣陣拱入他懷裏,暖香熏的他要醉過去。

“求求王爺了,告訴我吧~”

沈令聞低頭,點了點她貓兒似的眼瞳,笑容寵溺。

“你可知陛下有一個謀士,雖無官職,可位過丞相?”

衛扶餘怎麽說也在皇宮住過一陣子,她想了許久才勉強從腦子裏搜刮出一個人名。

“我在太後身邊好像聽過這麽一個人物,叫什麽許卿?”

沈令聞點點頭,長指叩在畫像上。

“便是這位了。”

“沒想到他早就找上你了。”

衛扶餘吃驚地捂住自己的嘴:“那他是皇室的人?”

許清之幾乎與她一道來雍州,其中意思,衛扶餘幾乎毛骨悚然。

她甚至心裏頭生了幾分愧疚:“他是沖着王爺來的?”

沈令聞挑挑眉,道:“我倒是沒那麽夠格讓天下第一謀士為我分心。”

衛扶餘表情僵了僵,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沈令聞輕輕點了點頭,衛扶餘反倒是不解地長呼一口氣。

“我一個衛國公府的庶女,有什麽好操心的。”

“那得問問陛下了,畢竟這位第一謀士可只聽從陛下的話。”

沈令聞說這話原先只是打趣,誰知衛扶餘眉頭反而皺了起來。

她取了一方銅鏡仔仔細細地端詳自己的面容,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當今陛下……是我生父?”

這些日子疲于奔波,她又對自己的身世不深感興趣,當時倒是沒來得及探究。

“是。”

沈令聞點了點她額頭,笑道:“咱們晏晏真的是個公主。”

衛扶餘原先想的不是這茬,可是氣氛叫沈令聞這麽一打趣也陡然輕松了許多。

她歪着頭,有些好奇地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沈令聞沉吟,“各種原有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當年你母親同陛下青梅竹馬,一段佳緣。”

“當時陛下還是根基不穩的太子,身邊也沒什麽人。”

衛扶餘眉心突了突:“于是……”

沈令聞點頭,難得有些欽佩。

“你母親便随着兄長一同上了戰場,說是要為陛下守疆土。”

果然如此。

衛扶餘心中驀然生出無限感慨,她忽地想穿梭時光與歲月,去定睛瞧一瞧當年那段風采。

這樣的驚世駭俗,卻又如此的生動有趣。

“可惜了。”

她斂眸,望向鏡中自己發白的唇色。

沈令聞擡起她的臉,又捏了捏她的鼻尖。

“想什麽呢,我會讓一個小姑娘替我上戰場?”

衛扶餘的小心思被看穿,她撇撇嘴,“想想也不行嗎?”

“想想也不行。”

“你呢,就好好吃藥,養的白白胖胖的。”

沈令聞挑眉,神情是遮不住的意氣風發。

“等着本王給你打下這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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