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節

張佳樂聞言翻個白眼。他十年前是明眸皓齒的少年，十年後容貌其實也沒有多少變化，襯着紅衣白雪，倒真有點我花開後百花殺的氣勢。但葉修說他老了。他也确實老了。并非容顏——那雙眼已難以窺見少年時意氣風發的神采，卻流出一點倦意。曾經顧盼神飛的，如今卻似倦鳥無聲收攏了雙翅。

有一刻葉修想問，百花樓的花，還在開嗎？

但說出口卻是帶笑的一句：“怎麽，你也來殺我？”

“蘇姬，我等并不想殺你。”

劉皓踏前一步，勸說。蘇沐橙困在一處峽谷小道，腹背受敵。少女勒馬回身，毫無懼色。

“不錯，你們不想殺我。”她亦笑，“當初，你們也不想殺阿修，是不是？”

“但是就像你們現在‘不得不’殺阿修一樣，有一天你們也會不得不殺我。”

劉皓道：“那蘇姬就不要讓自己走到絕路上。”

蘇沐橙不理他。她閉上眼就想到哥哥和葉修，三個人一起來到嘉世那天，她問這兒就是以後的家了嗎？那時哥哥俯下身理了理她的簪花，告訴她：

我們在的地方，就是家。

現在哥哥不在了。阿修在的地方，就是家。

她輕聲說：“我要走的路，從來只有一條。”

到阿修那兒。

她擡起手，再次張弓，射出——

劉皓冷聲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回頭喝道：“擒下她！”

劍刃閃着寒光，慢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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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佳樂笑：“不錯，我是來殺你。”

他聲音壓得很低，在唇齒間厮磨像對誰的情話：“現在你這麽慘，我看了都不忍心，只好給你個痛快的。你看我是不是很好？”

葉修也笑：“是啊，可好了。不過——”他聲音也低了下去，含着點懶怠的笑意，“那也要你能給這個痛快呀。”

“那就試試看了。”

紅衣青年垂下手，自袖中滑出一柄細劍。他擡起劍尖，如十年前那樣，去接一朵雪花。

六瓣的無色之花落在劍尖上。他唇邊帶着一抹笑，一手舉着劍，就這樣随意地平平遞出。簡直叫人錯覺他只是送出一朵花。

然而，撲面的殺意和劍氣告訴葉修，這是朵要命的花。

葉修想這人還是喜歡弄花架子，這點倒是從沒變過。他站在原地，靜靜讓劍氣籠罩了他，那落了雪花的劍尖直直遞到他眼前——

而後越過他，刺進偷襲者的心髒。

紅衣落在他背後。劍刃帶血。一人倒下去，張大着眼。兩人站着，背對而立。

在他們周遭，更多的人站着，圍攏來。

“葉修，你知道你一出輪回城，就有多少人跟着你麽？”張佳樂轉了轉劍，讓雪水洗過劍身。

“哦，多少？”葉修還是不動，袖着手。

“哼哼，不知道吧？”張佳樂的聲音聽起來挺得意，葉修不用看也知道那人臉上一定也是得意。

“是二十八個。”

“是嗎？”葉修眯眼看了看天，而後道，“那你數錯了。是二十九個。”

背後立刻方寸亂了：“哈？怎麽可能？明明是二十八個！等等我再數數……”

“別數了。”葉修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他，“還有一個不是你麽。跟着我走了多久啊？”

“……”張佳樂克制地說，“葉修，等我搞定這些家夥，我第一個打死你。”

“你這話說了多少年了？”葉修笑眯眯地轉轉手腕，“我等着實現的那一天呢。”

“放心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張佳樂的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兼磨刀霍霍。他覺得自己再跟背後那人多廢話一句就要氣死，幹脆劍一擡直沖包圍。

聽着背後劍氣蕭蕭，葉修搖搖頭，“真沖動啊……”他毫無意義地廢話了一句，而後向警惕地盯着他的衆人揚揚手。

“還等什麽，一起上啊。”

“你們等什麽呢？”

蘇沐橙笑。她的臉上有幾道血痕，血污了袖擺。但并未受什麽嚴重的傷。

“對付一個小小女子，何不速戰速決。”

劉皓陰着臉。

他算是明白蘇沐橙為何選這條狹道走了。

地勢極險，蘇沐橙雖然被圍攻着，卻占據了峭壁的高處。她居高臨下射出箭矢，箭無虛發；可嘉世的衆人卻沒法在箭矢急攻下躍至高處。

他倒是想速戰速決。可惜他做不到。

不過，蘇沐橙的箭也快用完了。

劉皓眯起眼。為今之計，只有拖。等蘇沐橙彈盡糧絕，何愁她不束手就擒。

但被小小一個女子弄得這般狼狽，真是始料未及。葉秋身邊的人真是沒一個好相與的，劉皓恨恨地想，對葉修的憎恨倒是又加了一層。

他招招手，冷冷地看着一個又一個嘉世的弟子沖上去，再倒下來。

他對嘉世沒什麽感情，這些他從沒放在眼中的弟子更是。反正就算有怨言，他也能一句話推到葉秋身上。

劉皓冷笑一聲。

他已看到蘇沐橙手裏，是最後一支箭。

現在，這支箭也射出了。

時機已到。他立刻下令：“強攻！”

蘇沐橙孤身站在峭崖上，似乎也知道大勢已去，再無動作。

然而，沒等衆人動手，一道鐵索忽地擲出，攔下了他們。

一個女聲呵斥道：“一群人打一個，真不要臉！”

劉皓皺起眉頭，正想令人連這人一起拿下。另一個聲音傳來了。

這次是個男人的聲音，很溫和。

“妍琦，不得無禮。”

自峽谷上方飄然躍下幾人，為首是一名布衣青年，背後跟着一個火紅衣裳的少女。

那青年笑容和氣得幾乎過頭，但劉皓卻不由得心中大驚。

他失聲道：“你是……雷霆府君，肖時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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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待晴日，不可誤佳期

肖時欽目光掠過神色幾變的衆人和周遭狼藉，笑了笑：“諸位這是在做什麽呢。”

劉皓遲疑了一下，未及回答。蘇沐橙卻先出聲了。

“我不過是去梵音寺禮佛，劉副門主卻這般大費周章，真是慚愧。”她微微一笑，血污絲毫不損容色。少女優雅地提起裙擺，仿佛劍刃不曾劃破裙角血不曾污了粉袖，翩然落地。

她向突然出現的幾人走去：“底下一程，就勞煩府君了。”

布衣青年摸摸鼻子，微笑應道：“樂意效勞。”

眼看着蘇沐橙将走入雷霆一衆中去，劉皓急急截斷：“且慢！”

一衆人轉眼看他。蘇沐橙也停步，側頭看他，神色淡漠。劉皓無端被看得後退一步，強自道：“蘇姬，這不合規矩。”

蘇沐橙笑道：“規矩？什麽規矩？你訂的？什麽時候訂的？況且……”她轉頭繼續向前走去，“你的規矩，與我何幹。”

劉皓無暇與她逞口舌，轉向肖時欽一拱手：“不知府君到此，有失遠迎。”

肖時欽望望四周，訝然道：“是我孤陋寡聞，倒不知這方荒谷是嘉世的地界？若沒記錯，貴門坐擁杭州，卻不知何時遷到此處了？”

火紅衣裳的少女噗嗤笑出聲。劉皓頓時啞然。雷霆府君肖時欽出了名的和善，使人常常忘了這一位也是出了名的智者。他想一句話搪塞，實在是自不量力。

只是兩句話的起落，蘇沐橙已走到雷霆一衆中了。劉皓一咬牙，策馬向前。誰料他還沒靠近，雷霆衆弟子已紛紛以手按劍盯着他，倒讓他不得不勒馬停步。肖時欽擺了擺手讓衆人無需如此，笑道：“似乎劉副門主還有話，請講。”

劉皓壓低聲音道：“肖府君，此是嘉世門內之事，還請不要插手。”

肖時欽又訝然：“蘇姬禮佛，我雷霆送一送也不行？”他蹙眉，“我知嘉世乃江湖名門，卻不知規矩如此之多，我一番好心，想來貴門是看不上的。”說到規矩二字，已隐有不快。

劉皓發現雷霆衆弟子又将手放在劍柄上，盯着他。

他只得賠笑道：“府君這是說哪裏話，嘉世斷無此意。”

肖時欽笑了笑，還沒開口，他身邊火紅衣裳的少女先出聲了：“既然無此意，那蘇姬跟我們走便好了，還說什麽？”她聲音清呖如黃莺，在峽谷裏聽來清脆又利落。

被搶一步說話，肖時欽倒也不惱，跟在少女後面笑眯眯道：“那我等告辭了。”他一拱手，雷霆衆人轉身竟是準備就這麽走了。

劉皓心中又急又氣。蘇姬知曉蘇沐秋的遺作，是斷不能放她走的，更不能讓她與葉秋會合。但這種原因怎能公布于衆？他只恨半路殺出個肖時欽，卻也知不是與雷霆撕破臉的時候。哪怕這裏的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