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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個中午，李岩宿舍在集體補覺，劉潤林一睜眼就開始分享八卦：“昨天計院在我們隔壁大樓轟趴，聽說他們最好看的女生跟陳嘉越表白，被拒絕了。”

“不是吧——”周文濤憤怒地蹬床板，“你是說合唱團領唱的那個美女學姐嗎？這都拒絕，陳嘉越真的是gay吧？！”

“說不準啊，他不是還跟蹤過李岩嗎？”趙霆幽幽地接話，床簾裏傳來他的乙女游戲的背景音。

宿舍陷入詭異的沉默。“……啊？你們在叫我嗎？”李岩只能假裝剛醒，掀開窗簾探出腦袋，眯着眼睛傻乎乎地問。

“……你眼睛怎麽了？”陸續也探出腦袋的三人齊聲發問。

李岩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感覺是有點奇怪，好像腫了，還挺癢。突然他遲鈍地反應過來，迅速躲回床簾後面。他沒有裝防塵頂，狹小的空間是亮的，枕頭上幹涸的大片水漬無從遮掩。

“你沒事吧？”周文濤掀起床尾的簾子，擔憂地小聲詢問，“我晚上好像聽見你在哭。”

“哈哈，沒事，觸景生情了可能……”李岩擠出開朗的笑容，“有點懷念高中青春歲月了。”

劉潤林連忙在另一頭大聲扯開了話題，八卦其他學院的輔導員。李岩将床簾嚴實合上，曲起雙腿，靠着牆壁發呆，臉上橫七豎八的幹掉的淚痕有些難受。

他因為陳嘉越哭過很多次。數學競賽的最後一晚、表白事件被傳開後的很多個深夜，以及下定決心轉去普通班的那天，但沒有哪次哭得像昨晚這樣誇張。他看不懂兩年前的新年零點陳嘉越望向他的眼神，更聽不懂現在的陳嘉越為什麽總是會說出含糊不清的話，帶給他那麽多不值得期待的錯覺，好像陳嘉越以前對李岩動心過，并且仍然有所留戀。

“李岩！計算機的那個陳嘉越在樓下找你，你起了嗎！”對面宿舍的同學過來敲門。

八卦聲戛然而止。李岩也愣住了，機械地從角落摸出手機，看見陳嘉越三小時前發來的消息，問他放假這幾天有沒有空一起看電影。床鋪一陣抖動，李岩聽見三人下床的動靜和陽臺推拉門的吱呀聲，又過了一會兒，他的床簾被掀起一角，劉潤林一臉嚴肅又難以置信地說：“陳嘉越果然有奇怪的癖好。”

“你什麽時候跟他認識的，李岩？”周文濤擠過來，“他那副嬌羞的樣子跟第一次等女朋友下樓的小處男一樣。”

“我同意。”趙霆在畫面外真摯地附和。

五分鐘後，洗漱幹淨的李岩頂着室友們緊張擔憂又興奮的眼神出門，像被七大姑八大姨送去相親的大齡單身漢，看淡了紅塵。陳嘉越站在大門前的空地正中央，進出的男生和路過的女生都要打量他幾眼，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挂着緊張又期待的笑容，雙手揣在大衣裏，身體輕微擺動，和周文濤描述的一模一樣。

李岩站在暗處觀察了一會兒才刷卡出門，陳嘉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咧開嘴燦爛又傻氣地笑，手臂揚起來大幅度揮舞，生怕李岩看不見他。有一瞬間李岩以為高中的陳嘉越回來了，他找他一起吃飯、一起去籃球場的時候，也會越過很多人興奮地招呼他，偶爾會撥開人群直接拽起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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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陳嘉越很快變得拘謹，在李岩面無表情地走到他跟前時，嘴角迅速耷拉，胳膊垂下來，手指貼住褲縫。

“你幹嘛來這裏找我。”李岩看着地面，看見陳嘉越的腳尖在不安地蹭動。

“我給你發QQ了，但是你一直不回。”

“我剛醒，沒看到。”

“哦……這樣啊。”陳嘉越有點委屈，雙手插進衣兜又拿出來，“那你這兩天有空出來看電影嗎？”

“再說吧。”李岩不自在地抓了抓頭頂，右腳往後挪了一小步，準備離開，“你以後不要來宿舍找我，消息我看到了就會回的。”

“你……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們認識嗎？”陳嘉越好像很受傷，手指蜷起來又展開，不停重複。

李岩擡起頭，覺得陳嘉越難過的表情看上去很好笑，好像自始至終都是李岩在欺負他、冷落他，曲解他示好的真心，不近人情。“一會兒就該傳開我們倆都是gay了。”李岩把左腳也往後挪。

陳嘉越很茫然：“但你不就是……”李岩皺起眉頭，他就失落地閉上了嘴。

又一次不歡而散。李岩回到寝室，發現室友在書桌前正襟危坐，眼神和他出門前一樣緊張又興奮，在這種頗有些喜感的氛圍裏，他的不愉快立刻散去。“他約我看電影。”李岩做出驚訝又無奈的模樣，用腳勾開椅子。

“哇哦——”劉潤林發出怪叫。李岩頓時被圍住，左一個右一個，身後還有趙霆堵着。“所以，陳嘉越真的是gay？”“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李岩有人追了啊！”“你們倆肯定背着我們偷偷聊過了吧！”“李岩，你背叛了組織！”

在劉潤林和周文濤痛心疾首的讨伐聲裏，趙霆拍了拍李岩的肩，鎮定地抛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所以李岩，你也喜歡男人嗎？”

尴尬的沉默再次籠罩了宿舍。李岩沒想要這麽快對室友出櫃，也沒指望在大學碰上新的心動對象。趙霆毫無惡意的詢問讓他有點不安，他摳着桌上的本子，嘴角僵硬地勾起來。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劉潤林猛地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gay就gay噻，現在的重點是，陳嘉越在追你，你呢，對他有什麽想法嗎？”

敏感的話題一筆帶過，另外兩人也附和着追問，李岩松了口氣，無措地抓抓頭發，說“不知道”。“他怎麽可能是在追我……”他無法讀取室友的腦回路，覺得有些荒謬。

周文濤的臉皺起來，像看白癡一樣盯着李岩：“那你覺得他大晚上跑出來跟蹤你，現在又跑到宿舍樓下找人喊你下來約着看電影，只是想和你交個普通朋友嗎？”

李岩被問住了。撇去他們之間不為人知的恩恩怨怨，在旁人看來，陳嘉越的種種舉動确實很接近于求偶，猶豫、扭捏，還有不合時宜的直率，都不過是青澀的表現。李岩是被優秀的、萬衆矚目的陳嘉越看上的幸運兒，沒有人會在意他們不值一提的過去。

“我不知道。”李岩把衛衣的系繩擰到一起，“他有點莫名其妙。”

“去吧，就當白嫖一場電影噻。”劉潤林把手機塞到他手裏，“你總不至于大學四年都悶在寝室裏吧？你不嫌棄我們我還嫌你煩呢。”李岩笑着給了他一肘，攥緊了手機，猶豫着沒有解鎖。

“他整天跟我們待在一起，還不是第一個有人追……”周文濤酸溜溜地說。

“這種桃花給你你要不要啊？”李岩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

話題又迅速轉移，周文濤和劉潤林相互哭喪着祈求老天降下一個女朋友，趙霆繼續和紙片人老婆互動，李岩則把手機掩在外套裏，打開了和陳嘉越的對話框。

“看什麽電影？”

2021-11-13 00:0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