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曾經舊人依稀面
上古遺族興盛有之,凋零有之,不過瞬世蜉一族凋零到這個地步也算不容易,讓人就很不理解當時它們是怎麽繁衍下來的。
冥帝夙墨舜的母親其實是一只瞬世蜉。
蜉蝣一生,朝生暮死,活得燦爛而卑微,它們化形極難,但只要一旦化形就會有無限潛質以及無上的盛世之顏,它們仿佛是将萬千歲月的輝煌壓縮,所以有着令人瘋狂的內魅之相,血統越純造詣更高。
可在記憶裏,夙墨舜就沒見過母親的臉,他母親嫁給冥君做侍妾,除了被冥君叫去侍寝,其他時候都是面具遮面。他很長時間都不理解,因為聽過下人說他的母親是一個很美的女人,但那麽美的女人為什麽要像毀容的人一樣遮起自己的臉?
他母親死得早,而且是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死去,冥君直接下令斬了她,然後将她的頭顱挂在冥都城牆之上。
遠游的夙墨舜聽到這個消息,震驚地趕了回來,一進都城就看到一排頭顱在風中搖擺,風從腐爛的皮骨下穿過,發出桀桀的呼嘯,像是私語,
他看見了最中間戴着面具的那一個,他緩緩擡手摘下那個面具,露出一張同樣腐爛得差不多的面容。夙墨舜第一次看見母親的臉就是這個時候,隔着生死和美醜。
夙墨舜不明白事情因果,遂去王宮向父君詢問母親的事,結果冥君大怒,直接命人将那一堆頭顱砸爛,他飛速趕過去阻止,卻也只能将頭顱撇開,數十個腐爛的頭顱落到地上混在一起,夙墨舜手中攥着母親的面具,站在頭顱堆中愣住了,他分不清哪一個是母親。
沉默的夙墨舜最後一次看遍了所有的頭顱,然後将它們全部踩碎。
然後這個冥界庶出的世子就失蹤了,四年又八個月後,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讓人恐慌,他冷冷抄着手走入冥都,身後無邊的大軍,如他一般沉默而冷漠。
他拿着劍走到冥君面前,再一次問了母親的死因。
冥君看了他半晌,然後說,內魅之相。
他面無表情,說你娶她就是為了內魅之相,殺了她也是,還真是不費腦子找理由。
冥君無聲笑了很久,随後着道,瞬世蜉一族的,怎麽殺都不為過。
夙墨舜将整柄劍都送入他心口,看那紫色的血浸染了整個王座,然後身後千萬大軍高歌,他拂過自己遺傳母親的冰雪色長發,向着純紫色的王都,半晌靜默。
冥界六萬年初,夙墨舜收複九大冥族,一統冥界,登位冥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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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過去了很久,夙墨舜才零星知道了一些關于母親的死因,原來母親想複興瞬世蜉一族,而使瞬世蜉化形的唯一辦法只有聖玄石。這是一種很罕見的石頭,只有上百個甘願為瞬世蜉族人舍命的人用鮮血澆灌過才能成形,而且越多的血,成功率越高。夙墨舜的母親召集了族人,用內魅之相誘惑了衆多的情人,然後将他們推上了死亡。
冥君是結束這一切的劊子手,因為他殺了那些瞬世蜉,卻也沒救回那數萬的人,他們的骨血溶于一塊小小的石頭,情思消弭于虛空。
夙墨舜得到了那一塊小石頭,他思慮了很久,最終決定完成母親的夙願。
複興上古瞬世蜉一族。
多年之後,他再回想起那一刻的決定,忽然由衷的心悸。
如果他沒有決定這樣做,那麽世上便不會出現一個輕易玩轉六界的絕世妖皇,和一個冷厲果決的逼位天君,瞬世蜉一族也再無可能崛起。
但他這樣做了,于是世上有了绡泠末和绡蕪屑,純血皇族瞬世蜉,仙界的盛世雙顏,卻最終一個身死,一個癫狂,連帶他也被卷入無盡的痛楚中。
你言恍若隔世,我只求這只是如夢一場。
“绡泠末,這一場報複,已了了罷?”
看向那墨發三千琥珀瞳的黑袍身影,夙墨舜忽然輕聲說。
绡泠末淡漠看着這恢弘世間,悠悠一嘆。
獵風吹浮起他黑色的衣袂,發如潑墨傾下,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這雙手曾經執掌了天下風雲,設局六界,屠殘萬人。可是若幹年前,這同一雙的手還在日日抄寫佛經,煮茶做糕,這一切恍若隔世,卻也亦是隔世。
“帝座,我問你可曾想過,這百轉千回的世間,可有什麽是永久不變的?”
夙墨舜看着他,靜靜道:“有。”
绡泠末似是微微嘲弄道:“三萬年前惘亞河川,帝座可不是這樣說的。”
他低眉未看那個曾經仙界的第一帝君,只記得他依稀冰雪發色,月色的眸,一如當年九重天上,他無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這個人總是這般淡然,第一次見面如是,最後一次見面也如是,绡泠末皺了眉,半晌忽然微笑道:“帝座果真不似尋常,本尊花了那樣大氣力控棋六界,最終以命為祭,居然還得不到帝座一記蹙眉。”
夙墨舜凝視他:“你想要我蹙眉?”
“我覺得你應該不大願意見我,那既然見了我就應該蹙眉。”绡泠末冷冷說,“否則只能說明我花費的心思全部廢了,那我應該再做一次。”
夙墨舜難言地看着他:“你可以不這麽锲而不舍。”
“喲,帝座也會跟人商量了。”绡泠末句句帶刺,笑裏藏刀,“那請帝座告訴我,你後悔了麽?說得好聽我就不再來了,當年我說的好聽話也多,帝座挑出來講幾句都行,我不計較。”
“你當初沒有說過好聽話。”墨舜沉默了一會,“你當年一直在損人。”
“我說過的吧?”绡泠末忽然笑得冷俏,“你忘記了。”
夙墨舜這次低眉認真回想了一遍,最後确定地擡頭道:“沒有。”
他一擡頭才發覺绡泠末已經百般無聊地靠在了芷琅樹上,聽見他回複終是擡頭,夾雜着無奈:“帝座,我早說過,我說的話,哪兒能信呢。”
夙墨舜:“……”
歲月如绡泠末之口,皆不饒人,當年三業昤霄帝君好心收了他做弟子,結果硬是沒被這倒黴孩子給活活氣死。墨舜本以為他登位妖皇後性子會變得如所有高位者一般高寒,卻沒想到這貨的本性居然依舊堅定不移,實在令人深感作孽。
本性難移的泠末又道:“帝座,那就此別過,兩廂叨擾,再不相見。”
墨舜猛地擡眼看向他,他知道這個人雖然平日說話不正經,但若是一旦說出這樣的話就一定會實現,他極擅改命之術,一旦這一筆下去結局只可能是生死不見。正如當年他已入妖籍,結果還被妹妹绡蕪屑給逼出來,但他出來後立刻給绡蕪屑改命,死生不見。
果然,直到他身死的那一刻,他和蕪屑都未曾見過面。
墨舜手指繞起,點向那邊的黑色身影,無數芷琅花結成長鏈,如同蛛絲一般鎖住了他。而被鎖的那一刻,泠末的臉色霎時轉冷,右手一轉,一柄黑綢十二指骨扇自虛空扭曲而出,啪的一聲完全打開,一股難言的殺伐戾氣升騰而起。
“帝座,怎麽,想動手?”泠末挑了挑眉。
墨舜沉默,他知道為什麽绡泠末為什麽這樣有恃無恐,他半路入的妖籍,能在短短幾百年登位妖皇,靠的便是六界榜首的修為。世人都猜測冥帝和妖皇誰的修為更高,其實墨舜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這時才真切感到,那個少年已經不是在仙界那個混日子的小仙子了,他和他一樣,是一界尊上,可掌三界的妖皇。
“帝座是還不适應本尊能和你平視的事實了麽?無事,本尊時間多,任你緩緩。”泠末淡淡地笑,“盡量緩。”
墨舜靜聲道:“泠末,我後悔了,你留下來。”
泠末似乎怔了一下,皺了下眉,有些憐憫道:“喲,帝座,怎麽不早說呢。早三萬年說,我可是腆着臉都賴着,早兩萬年說,我也撇下一身浮塵候着……行吧,當時我的局沒有完成,您還不拿我當回事,可就算你在我先開始問你的時候說,我也放得下這一身矜持,坐下給您煮壺茶做個糕探讨一下佛經的奧妙。”說完泠末還啧了一聲,“您還偏偏這個時候說,讓我不好做啊。”
墨舜看了他半晌,又道:“你有什麽不好做?”
泠末笑了一下:“面子問題。”
“那三萬年前,你賴皮丢臉的時候怎麽沒想過面子?”
“你說三萬年前啊……”泠末似乎仰頭看了一會芷琅飛花,然後悠悠道,“當時帝座踐踏人踏得可爽了,為了顧及着帝座的面子,我實在太賤了,根本沒想過還要臉。”說完一撇眉,輕描淡寫道,“況且,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不要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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