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懲戒

陸名的一番訓誡就是說給他們聽的，黑白無常跟在她身邊也不過百年，尚存着為人時的習性，所以還需時時敲打。

“黑白是非，一是一二是二，莫要摻雜太多人的情感，我們要面對的不是人。”

“白羽明白。”

見他面色認真，陸名也不再多話，繼續看着那河面。

随着天色變暗，書生站起來在牆角點了一盞白紙燈籠，又從桌上的木匣子裏取出三支香燭點燃插在香爐裏。

“搜魂香，他一個書生是怎麽買來的。”

“自然有陽間黑市在倒賣這些東西，有門路便能買得到，但是價格昂貴。”

陸名制止他們說話，斂起身上的氣息，看向河面。

河上升起了白霧，一只竹筏劃了過來，一道清麗的聲音飄了過來，陸名雖不懂音律，但也知道這女鬼唱的确實悅耳。

果然，那書生一聽到歌聲，便伸手撥弄琴弦，合着聲音奏了起來。

那女鬼飄了過來，落在書生一側，托腮看着他笑了起來。

吟詩作對，琴瑟和鳴，看來倒是自在。

陸名三人忽然出現在院內，那書生驚了一下，一把将那豔鬼擋在身後。

“你們是什麽人，擅闖民宅，我可以将你們告官。”

“是非都分不出來，真是枉讀聖賢書，我看你也知道身後那是什麽，被一只鬼纏着，讓家人親朋擔心受怕，自己倒是逍遙自在，還不給本官讓開！”

陸名看不慣這人一副癡漢情聖的做派，這些被迷惑的男子哪個不是看中了鬼魅的美貌，豔鬼便是那種擅長攝人心智的媚術，往往皮相都極為出挑，不然這個書呆子能這麽死心塌地？

不過是個色欲熏心之徒，昆吾還說這人是個品性正派之人。倒是個被祖輩蒙蔭的面相，不過，再厚的福澤也不夠他如此揮霍。

“什麽官不官的，你再大的官也得講理，上來就拿人是走的什麽章程，到哪裏我都不怕你，趕緊從我家離開，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陸名不想與他多話，便看向躲在她身後的女鬼，冷冷的喝了一聲。

“豔鬼！”

“大人饒命！”

這鬼怪對于陰差的氣息都敏銳得很，陸名散發的戾氣很重，豔鬼自知躲不過便跪了下來。

“你可知罪，借凡人陽氣，養你的魂魄，怎麽還想還陽不成。想躲過陰司的審判，在這裏逍遙，當真以為酆都城裏的差役都那你沒轍是麽！黑白無常，即可将她壓回地府。”

“大人，小女本就是冤死的，是因為一直心願未了才徘徊在這裏不願離去，幸好碰到了劉公子，願意借我陽氣，讓我得以在此修行，小女真的沒有害他呀。”

“愣着幹什麽，帶你們來是看大戲的麽！”

白羽、黑澤本來是被這女子凄厲的哭聲給弄的愣怔，一時間停了動作，被陸名冷冷的質問，倒是回過神來，就要過去抓那女鬼。

一直站在旁邊的書生見女鬼要被帶走，用力的撲了過來，在陸名眼裏這簡直就是螳臂當車，伸手一揮便将那幹瘦的書生摔了出去。

沒有落地聲，陸名冷冷的撇了過去，見是昆吾接住了他的身子，旁邊還跟着之前見過的那個唐九。

“你倒是說話算話，果然是沒有善了。怪不得我總覺得你身上有種奇怪的氣息，原來是地府陰差。”

看來這兩人聽到了他們說話……

“是，地府官差多的很，我只是負責到此地查案。”

“倒也算是同僚了，既然同是衙役，即便是地府辦案也總得問個緣由吧，就這麽将人帶走也難以服衆。”

陸名看了一眼那書生，見他一臉怨憤，心中只是覺得可笑之極。

“被色相迷了心智，還妄稱什麽情深意切，此人家中自有妻母父兄，被一只鬼魅纏上，置家人于不顧，還用陽氣來助其還陽，亂了陰陽秩序。你倒是說說，我還要問什麽黑白。”

昆吾抿了抿唇，将那書生扶正站好，走到那豔鬼身前。

“為什麽纏上劉兄？你可要加害劉兄？”然後又轉身問那書生：“你可是甘願為這鬼魅陽氣？”

那豔鬼擡起頭，眼淚婆娑，用力的搖搖頭，上前抓住昆吾的袖子。

“這位大人，我雖然為鬼但是也知好歹，劉公子對我的恩情怎麽也不能恩強仇報，我用自己修煉的法力為公子護住心脈，借着他的陽氣保住魂魄不散，只想在他身邊陪伴，并沒有要害死他。”

那位書生也趕緊點頭，狠狠的指着陸名，“陰差又如何，命是我的，我願意給她就給她，何時由你們來管，那麽多的壞鬼你們不抓，非要來害她。給我滾！”

陸名伸手将撲過來的書生揮開，那豔鬼見狀要上來扶着他，被黑澤收緊的鎖鏈勒的尖叫出聲。

昆吾看了他們一眼，走到陸名身側。

“難道在你們地府的陰差眼中鬼怪便都是惡的麽，動辄不是抓便是殺，但凡魂魄生靈都該被尊敬，這女子只是為了報恩，又有什麽大錯。”

“昆吾，其一，這是鬼魅之事，自然有陰司查辦，所以請你不要妨礙。其二，是你托了我來處理此事，我早就說過，不要插手。若是你覺得此女鬼可憐，待她在地府滿了刑罰，轉世輪回的時候，我倒也可以賣你個人情，讓你們來個因緣際會。”

“我不是……我。”

“事情就是這般，陰司鐵律，蔑視律法，明知故犯。還有她身上的功德鎖，給我拿下來。”

白羽從豔鬼身上取下功德鎖，上面閃着柔柔的白光，是酆都城內的殿王論功行賞，賜予凡間那些功德深厚的凡人，為其延年益壽的聖物。

“啊……”

豔鬼凄厲的喊叫一聲，沒了嬌豔的容貌，變成她死去時的模樣。

陸名看着書生呆愣的樣子，冷哼一聲。

“此功德鎖是你祖輩積德傳下來的東西，你卻給一只冤鬼佩戴，躲避陰差追查。現在地府收回，以後便看你自己的造化。”

本以為那書生見到豔鬼變成那副模樣，肯定會厭棄害怕，誰知道他快速的爬到她身邊，将她抱住。

“別怕別怕，不就是去地府麽？他們不讓你在人間待着，那我便去陰間陪着你，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說完，還不待衆人反應，便從豔鬼頭上摘下來一只泛着黑光的釵子，插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劉公子，不要！”

“啊……”

那豔鬼抱住書生的身體，凄厲的哭泣，一股黑血順着她的臉頰落下。

耳邊是昆吾的聲音，“這下陰差大人可滿意了？”

陸名的手指動了動，将功德鎖握緊，擡頭便又恢複冷清，沖着白羽他們說道：“帶走。”

“陸名！”

看着擋在身前的胳膊，陸名緩緩擡頭看向身旁的昆吾，這好似他第一回喊她的名字。

“你都不後悔麽？”

“按照陰司律典，這個豔鬼她……”

“又是律典，難道你判案就只會按照律典行事麽？那是人，活生生的人，死在你面前，你的心都沒知覺麽？”

陸名眼神冰冷，倒映着昆吾冷峻的神情。她竟然心中發沉，只是，她終究是判官陸名。

推開昆吾的胳膊，錯身而過的時候，昆吾聽她說：“氣數已盡，何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