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難熬極了

回去路上, 程夕沒有睡覺,窗外的風景,似乎比來的時候更為好看。

每一分每一秒, 程夕都覺得那樣珍貴。

下車後,有一兩黑色轎車來接她們。

陸玄南沒有坐在副駕駛,而是和她一起坐在後面。

車緩緩行駛了沒一會後, 陸玄南開口, “上次你從學校到我家好像也沒見你暈車, 你暈車的毛病, 可能和車技以及車內環境有關。既然上次沒暈,這次從車站到我家不過多了半個小時車程,應該沒什麽問題。”

一路上程夕怕吐,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陸玄南家的車內沒有異味,司機開車也很穩, 似乎不像坐大巴時那樣難受。

可能她暈車的毛病真的和車有關。

程夕不敢往窗外看,她輕閉雙眼。

陸玄南:“你先睡, 到了我叫你。”

程夕是有點困,但她舍不得睡。

那些原本被埋在陰暗角落裏的種子, 似乎又開始有了發芽的跡象。

他的出現, 就像甘霖雨露一般,滋潤着掩埋種子土壤。

他說的話對她做的事, 宛若陽光肥料,給她帶來種子的養份。

又怎會不發芽呢。

昨天在衛生間門口, 看到那個護士小姐姐搭讪他時,她心裏就感覺到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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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不知道這股不舒服是什麽,後面在護士小姐姐問她關于他的情況時,她才清楚原因。

是的, 她有點吃醋。

可是她并沒有吃醋的資本。

終歸還是沒忍住,她開口,“昨天和你說話的那個護士小姐姐晚上對我還挺好的,她還向我打聽你的情況,問你有沒有女朋友,我說你現在沒有。”

陸玄南淡淡道,“嗯,我已經把她删了。”

聲音磁性好聽,語氣卻很冷漠。

和昨晚那張帶着笑意的人,判若兩人。

雖然她知道他目的,但是轉眼離開就删掉的操作,還是讓她驚住。

程夕:“她應該會很傷心。”

陸玄南:“那你以後多習慣。”

程夕再次靠窗閉眼。

是啊,在學校看到那些女生對他的追捧,她就應該習慣。

程夕:“是不是你渣男的名聲,就是這麽傳的。”

什麽女朋友不超過兩個月,交往的女朋友都可以組成一個足球隊。

程夕說完,又趕緊住嘴。

她今天的話,似乎有點多,她不該這麽多話的。

陸玄南漫不經心的口吻,“可能吧。”

對此毫不以為意。

陸玄南送程夕到她家後便離開了,他還得回學校上學。

張阿姨不在家,只有一個保姆。

陸玄南叮囑過,保姆對程夕很照顧,做的飯菜都是營養餐,程夕雖不習慣這種被人照顧的生活,但手受傷也做不了什麽事。

好在她受傷是左手,右手還能吃飯畫畫。

班上同學都去寫生,學校沒有安排課,在同學出去寫生的期間,她正好在陸玄南家養傷。

雖沒有外出寫生,她還是得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每天兩張速寫。

她讓陳曉雲給她發她們寫生時拍的照片,然後她對着照片再進行畫。

周末,陸玄南都會回家待一天。

兩人沒太大交集,除了吃飯時會碰面,大部分時間,都是彼此待在自己房間。

在她班上同學寫生回來的最後一個周末,陸玄南和她談話。

陸玄南:“那個推你同學下山的人,還沒有找出來。那個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事這件事後面有沒有人指使。為了查清楚,我和季涵想了一個辦法,需要你配合。”

過了這麽久,程夕沒想陸玄南還記得這件事。

程夕:“什麽辦法?”

陸玄南:“做這種冒險的事情肯定有目的,經我們的分析,王嬌和季涵前女友都有嫌疑,還有那個和王嬌吵架的女生,當然,也不排除還有別人。等季涵回來後,你還是和他繼續假扮情侶,別的一切照舊。如果背後有人指使,相信這個人很快會按捺不住,再對你出手。”

程夕若有所思點頭,她雖然不想把身邊自己同學想的太壞,但那天陸玄南的話點醒她。

可以善良,但是不能犯蠢。

如果連自己都不能保全,再善良也只會牽連到身邊關心她的人。

“我會按照你說的做。”

陸玄南:“之前我說你才開學多久就出各種事情,現在回頭想想,你在這麽短時間內,經歷過這些,對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雖從小父母不在身邊,但畢竟生活的小鎮環境簡單,接觸人也不多,不知道這個社會和人心可以險惡到什麽地步。至少目前來看,你出的事,都在可控範圍之內,還有我可以幫你善後。可過兩年,我畢了業不在你身邊,而你即将要步入社會時,得自己面臨各種事情。現在這些教訓,就當你給自己以後人生提供經驗值。”

明明不過大她兩歲,卻給人一種老氣橫秋之感。

畢了業不在你身邊,自己面臨各種事……

聽到這兩句話時,她心情有些低落。

明明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孤獨,習慣了自己學着去處理任何事,甚至在奶奶去世後,她已經在內心告訴自己,可能接下來的人生,她都要習慣一個人。

可陸玄南的出現,打破她心裏原本規劃。

一旦體驗過被人關心照顧的滋味,感受到溫暖,又豈會再想忍受孤獨。

陸玄南說完,見程夕半晌沒說話,側身朝她看來。

額前劉海略顯淩亂的遮住眉毛,有幾縷快要遮住眼睛,細密睫毛下琥珀色眸底微凝,小巧的鼻尖下,唇色略顯蒼白。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且認真打量她,不知怎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

他忽然有些懊惱,自己剛才說的話,語氣是不是太過嚴肅,她又會不會誤會自己是嫌她麻煩?

陸玄南:“吃完飯我帶你去醫院去複查。”

語氣不經意間的溫柔。

程夕點頭,“我上樓換衣服。”

陸玄南:“要不要我幫忙。”

陸玄南說話時并未多想,只是單純擔心她不方便,可是說完,瞧見她神色尴尬時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的話有那麽些容易讓人誤會。

陸玄南輕咳一聲,緩解空氣中那股不知名的尴尬氛圍。

“我也要去房間拿點東西,一起上去。”

程夕低低“嗯”了一聲算作回複。

拖鞋打在大理石臺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程夕走在前面,陸玄南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

在程夕要開門進房間時,背後傳來陸玄南聲音,“畫的不錯,有空能不能幫我畫幾幅。”

程夕轉身,眼睛晶亮了些,“可以啊,想要畫什麽。”

陸玄南:“等你換完衣服,我拿畫冊過來。”

畫冊……會是他的照片嗎?

程夕很好奇。

程夕回房,站在櫃子面前,她犯了選擇困難症,不知道該穿什麽。

雖然衣櫃裏衣服其實并不多,冬天能穿得不過就那兩三套。

最後她還是選了一件粉色呢子大衣,這件大衣是上次逛街時陳曉雲幫她挑的。

衣服還沒換完,門口傳來敲門聲,緊接着伴随着清潤的男聲,“我現在可以進來嗎。”

程夕大衣還沒完全穿好,但又不想讓陸玄南在外面等,有點慌亂道,“可以。”

陸玄南進來時,只見程夕正站在鏡子面前有些艱難的用一只手扣着扣子,他走到她面前。

程夕下意識停住動作。

骨節分明的手先是幫她把身上大衣理正,然後接過她手裏的扣子,一顆顆扣上。

肌膚相觸的瞬間,被觸碰的地方像是有電流滑過,然後慢慢從皮膚滲入,直到蔓延至全身。

在陸玄南走到她面前時,程夕渾身肌肉都開始緊繃,連帶着呼吸都開始放緩。

她眼睑低垂,不敢去看他。

沒出息。

這短短幾分鐘時間,對于程夕來說異常煎熬。

他離她離得那樣近,近到都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呼出來的氣息,那樣溫熱。

甚至,安靜的空氣中,還能聽到心跳聲。

是她自己的,那樣清晰,“砰砰砰”的越來越急.促。

盡管心裏已經起了驚濤駭浪,面上她卻要始終保持着淡然,不能讓他看出分毫。

難熬極了。

陸玄南給她扣完大衣最後一顆扣子,又給她整理着頭發,把她遮住臉頰的頭發撥在腦後,“你劉海要剪了,去醫院複查完後,我帶你去剪頭發。”

程夕深吸口氣,盡量平靜的音調,“好。”

“我把畫冊帶來了,有幾張照片,我想讓你幫我畫成油畫。當然,等你有空的時候再畫,我也不急。”

陸玄南轉身離開她眼前的那刻,周遭空氣似乎又開始流動起來,她呼吸也順暢許多。

可随之,心裏某處空了那麽一下。

程夕看向陸玄南,只見陸玄南拿着畫冊緩緩走到她面前,問,“能坐你床上嗎?”

程夕局促回,“當然。”

這裏本來就是他家。

坐在床邊的陸玄南,總算沒有站在她面前時那麽強的壓迫感。

陸玄南手中的畫冊有點厚,封面看上去有些複古。

陸玄南翻到畫冊第一頁,裏面照片都是黑白的,明顯有年頭。

陸玄南垂眸,看畫冊的眼神專注又溫柔,“這是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還有我小時候的照片,這一張,是我媽和朋友的合照,你能幫我畫嗎?”

程夕看向陸玄南手指的照片,起初她只是随意那麽一看,可當看到照片裏的人影時,她臉色驟變。

照片裏,陸玄南母親很年輕,也很漂亮,一頭烏黑的大長卷,不亞于那些老電影的女明星。而他母親身邊,站着的年輕男人,正是她父親。

她在家看過年輕時父親的照片,所以能一眼認出,一模一樣。

她父親年輕時的顏值,說是十裏八鄉第一帥也不為過。

程夕第一次見到陸玄南母親時,便是在奶奶的葬禮上。

她只知道陸玄南母親資助她,和她奶奶認識,但并不知道,陸玄南母親和自己家到底是個什麽關系。

照片裏,陸玄南母親胳膊搭在她父親肩膀上,笑容是那樣的明豔動人。

陸玄南見程夕看照片的眼神有些不對,溫聲問,“怎麽了?”

程夕此刻情緒,已再難僞裝和保持平靜,在看到父親照片的那刻,她心口便感覺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給堵住。

她顫.抖着指着照片裏的父親,聲音也掩飾不住的微顫,“他是我爸。”

陸玄南先是微訝,随即又了然。

“我現在總算是明白,我母親為什麽要對你這麽好。”

程夕右手擦了擦眼角沁出來的淚水,哽咽,“為什麽。”

陸玄南神色陡然變得複雜,他沉默片刻後,苦笑一聲,“既然他是你父親,這些事你也有權利知道。”

程夕從陸玄南語氣中,聽出些許不尋常,她再次看向他。

此刻的陸玄南,深沉的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空氣安靜片刻,緩緩傳來陸玄南的聲音,“我媽是跟着改嫁的母親到鄉下,他們家本就貧窮,再加上又不是親生的,所以讀到小學畢業家裏就不讓她繼續讀書。好在她那會成績好,老師來家裏做工作,才讓她繼續讀書。但是家裏不肯給錢,是你父親,把攢着的錢全都給我母親,才能讓我母親一路讀到高中。高中畢業後,我母親本來要被家裏安排着嫁人,正巧那年她養父犯事坐牢,母親也病死,家裏才沒有人阻止她讀書。是你父親,拿着一筆家裏給他結婚的錢,給我母親當學費和生活費,才有了她讀大學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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