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六十五尾金魚
空氣瞬間由沉默轉為了死一般的寂靜。
餘今對情緒其實不是一個特別敏銳的人, 但他也有自己的直覺。
尤其是面對榮荀時,他時不時地就會生出一種詭異的……
怎麽說?
類似于身體防衛機制本能地提醒他遠離榮荀。
在有些時候,榮荀會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讓他有一種要被殺掉了的危機感。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偏偏榮荀還在這個問題上沉默了。
餘今的直覺沒感應到什麽, 他悄悄擡眼去看榮荀,就見榮荀正好輕笑了聲。
他很意外一樣:“你這個問題有點奇怪……”
餘今在心裏松了口氣。
他想肯定是自己的錯覺,正要為這個烏龍感到尴尬時,榮荀又悠悠道:“我怎麽舍得。”
他彎眼, 眼裏的溫柔和愛意明明是那麽真切的, 說出來的話卻讓餘今的脊背炸寒:“小金魚,我是想吃掉你。”
餘今的大腦一懵,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他怔怔地看着榮荀,像是察覺到危險一樣, 整個人都進入了戒備狀态:“……你,你什麽意思?”
榮荀勾着唇, 低頭在他眉心落了個輕吻,繼續遵守着他們“一下”的約定, 甚至仍舊保持着聽話順從的姿态, 沒有擁抱餘今,只是捧着餘今的臉, 用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他的顴骨,仿佛在打量什麽藝術品一樣。
還是他此生唯一喜愛的藝術品。
“我以為很好理解。”榮荀好像真的不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什麽問題, 他當着餘今的面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尖牙, 笑容依舊:“如果吃掉你, 再殺了我自己, 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無論什麽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他甚至還說:“當然, 這可能會很疼。你也可以選擇吃掉我, 這也是一樣的。”
所以餘今每次咬他的時候,榮荀感覺到的都不是疼痛,反而是莫大的興奮。
因為在那樣的情景下,他會有一種錯覺。
好像小金魚和他也有不謀而合的想法,他們是一樣的。
哪怕在清醒後,榮荀的理智回歸時會知道這只不過是自己的自以為,可他仍舊會因為殘留在身上的牙印而陷入模糊的界限。
它們積攢着,在這一刻得到了宣洩。
餘今是完全傻了的。
他整個人呆在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腦袋都是一片空白。
他沒有辦法消化榮荀的話。
但他又很清楚地聽見了榮荀說了什麽。
餘今現在處于一種逃避心理,他明明知道這多半是榮荀的實話,可他卻在期待榮荀說一句開玩笑而已。
就像之前那樣。
然而榮荀沒有。
他只是在餘今的沉默中微微動了動。
壓在餘今顴骨上的大拇指游移到了餘今的唇畔,輕而易舉地就從唇縫中進去。
榮荀的指腹抵着餘今的犬牙,因為餘今不是很喜歡吃陸地肉,所以他的牙沒怎麽磨過,也很尖利。
他就這樣抵着他的牙尖輕磨,惹得餘今心裏的異樣感更甚。
餘今忍不住想躲,就聽榮荀說:“你的牙也足夠鋒利。”
然後就見榮荀收了手,又把手臂遞到了他面前。
他沒再說話,但有些事确實是不言而喻的。
餘今是真的很想咬他一口讓他清醒清醒,可現在這個問題是,咬榮荀真的能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餘今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還是榮荀輕哂了聲,放下了手,語氣始終溫柔:“你不願意是麽?”
“……不是。”餘今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哪怕有些艱澀,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榮荀:“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
榮荀的眼睛始終盯着餘今,他低聲道:“你不願意和我永遠在一起?”
餘今:“不是……”
他不知道要怎麽說,又被榮荀逼得有點煩,最主要的是他真的不能理解榮荀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你能不能先跟我說說你到底是為什麽會這麽想???”
榮荀沉默了會兒:“小金魚,你喜歡我麽?”
餘今心說這不是廢話嗎:“當然。”
“那你能保證明天、下周、下個月、明年…五年後,十年後,甚至直到死,都還喜歡我,愛着我嗎?”
餘今微頓。
也就是這一瞬的停滞,讓榮荀的眼神瞬間轉涼,他的語氣都平淡了不少:“你不能。”
這話說出口後,榮荀抑制不住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尖牙,本就銳利的眼尾更添鋒芒。
他心裏有壓不住戾氣在橫生,在往外溢出。
餘今卻并不怕他,他只是看着榮荀,說了實話:“榮荀,我并不相信什麽保證和誓言。”
讓一個不相信這些的人做出承諾,那這個承諾能信嗎?
“好巧。”榮荀輕聲說:“我也不信。”
“所以你做一個選擇吧。是讓我和你融為一體,還是讓我把你徹底藏起來。”
這話題又繞回來了。
但餘今卻終于明白了緣由,他不再執着于要和榮荀掰扯清楚,他只說:“榮荀,可無論是什麽選擇,我們倆都有一個人會死,你明白嗎?”
榮荀卻說:“我們的靈魂會共存。”
這其實是一句看着很中二的話,但餘今聽着卻并沒有這種感受。
因為說這話的人無比認真,可以感受到,他是真的這樣認為的,并且一直這樣思考的。
餘今輕呼出口氣,耐心道:“榮荀,世界上并沒有靈魂。人的大腦或許神奇,但人死了就是死了,無論是你吃掉我,還是我吃掉你,都不會有第二個靈魂存在于你我的軀體裏。除非因此受到刺激形成第二人格,但那也是你的人格,不是我的靈魂。而且人沒有辦法進行人格對話。”
他頓了頓:“你想我消失嗎?”
“不。”榮荀回答得很快,可餘今還沒松口氣,就聽見他近乎呢喃地說了句:“但我真的很想把你藏起來。”
……說來也是可笑。
明明說出這樣令人驚悚的話的人是榮荀,可帶着頹敗和讓餘今快要窒息的絕望的人,也是榮荀。
仿佛他的一生都在致力于将餘今永遠的藏起來,只讓自己看見。
如果做不到的話,他的生命就沒有了意義一樣。
可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會有人活得如此偏激?
餘今覺得自己好難過。
不是因為榮荀對他抱有那樣可怖的想法,而是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到這一刻才了解到自己喜歡的人從來就不是站在雲端上的人。
他是掙紮着,從淤泥中爬出來,努力地站在高處,小心地接近他。
他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
早一點,就可以早點愛榮荀。
“……對不起。”
餘今眼裏的無助終于讓榮荀清醒了點,他想要抱餘今,卻還記得餘今說的不能抱。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克制着後退了一步,給足了餘今空間:“我像個瘋子。”
餘今心髒上的疼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你還不如直接給我一刀來個痛快。”
他閉上眼睛,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然後上前補了榮荀退開的距離,用力地抱住了榮荀。
有無數記不清人的畫面在他腦海裏回放,餘今想起什麽似的:“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瞞着我?”
榮荀沒有第一時間吭聲。
他只是小心地回抱住了還願意抱他的小金魚,貪婪而又謹慎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淡淡藥味:“我帶你去個地方。”
餘今沒有什麽猶豫地就跟着他走了。
不過幾步路,餘今就到了他沒有進入過的卧室門口。
其實哪怕是餘今一個人在家時,榮荀都沒有鎖門,但餘今一直很尊重榮荀,從來沒有踏足過,也沒有好奇過。
現在進入後,餘今望着一整牆再熟悉不過的便簽,哪裏還不明白所謂的“重要文件”,是什麽意思。
他覺得頭皮發麻,但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感情。
就好似各色的顏料打翻了混在他的心頭。
榮荀沙啞的嗓音就在他身側響起,用最簡單的話把過去他們所有的交集剖開在餘今面前:“給你帶關東煮的是我。”
“教你練散打的健身教練是我。”
“給你做飯的人是我。”
“‘醫生’是我。”
“在你十六歲那年跟你表白然後消失了的人是我。”
榮荀望着餘今,将自己的一切都剖開,把那層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的皮徹底撕扯焚燒得一幹二淨。
因為他最後一句話是——
“我們在小時候見過。”
餘今瞪大了眼睛。
他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醫院遇見過朱征,和他說了榮荀的事。
他的記憶裏的确存在這件事,但朱征這個人,和他話語裏提及到的什麽學長、榮荀都已經在他的記憶裏被消抹了。
所以此刻他無比震撼。
但又詭異地有一種“果然”的感覺。
餘今動了動唇,終于問出了那句話:“榮荀,你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又究竟喜歡了我多久?”
“……我不知道。”
榮荀低垂着腦袋,望着餘今的影子:“有可能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麽。”
畢竟正常人的喜歡,不會想要“殺”了對方。
可也有可能……從他小時候的那天,小金魚捂住了他的耳朵起,身為孩子的他就對另一個孩子動了感情。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天小金魚義無反顧地抓住了他的手,他就像是陷在沼澤裏的人,終于被屬于自己的那根樹枝找到抓住拽上了岸。
“其實我也不知道。”
餘今牽住榮荀的手:“但我知道我想和你牽手。”
他抱住榮荀:“還想和你擁抱。”
他仰頭在榮荀的額頭落下一個吻,就像榮荀安撫他那樣:“想和你接吻。”
餘今頓了頓,最後朝榮荀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還想和你做丨愛。”
榮荀的呼吸在頃刻間變得沉重。
餘今嘴角勾得更深,那雙泛着漣漪的鳳眸直勾勾地盯着榮荀,像是在發出什麽邀請一樣。
他微微側首,将自己白皙細長的脖頸暴露在榮荀的眼皮子底下,薄唇輕啓,吐出來的話對榮荀來說是致命的毒藥:“榮荀,給你一個機會。”
餘今說:“做你想做的,把我藏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兔兔A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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