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六十六尾金魚

榮荀幾乎是沒有遲疑地就垂了腦袋。

疼痛在頃刻間就襲來, 餘今微擰了下眉,卻沒有推開人。

他擡手覆在榮荀的腦袋上,手指沒入了榮荀的發間, 像是安撫一般顫着指尖輕輕摩挲着榮荀的腦袋。

鮮血的氣味已經蔓延開來, 任誰都會為此皺眉頭,但餘今作為邀請人,卻只是在安撫在這一刻仿佛真的要咬死自己的榮荀。

而對于榮荀而言,這些就像是興奮劑一樣, 讓他體內和尋常人不一樣的細胞都在不停地喧嚣, 祈求着更多、更大的滿足。

把小金魚咬碎、吞食。

把他困在自己的體內。

把他徹徹底底地藏起來……

榮荀的牙齒嵌進了餘今的皮肉中,但這還不足夠。

真要達到他的至高理想的話,接下來還是一場莫大的煎熬。

餘今偏着頭,發現榮荀屋內也擺着幾面鏡子。

他現在臉色還算是好看, 也沒有鮮血滑落溢出,因為榮荀沒有咬破他的靜脈。

這個認知讓餘今低笑了聲, 哪怕因為被咬住了命脈,聲音有點發抖, 餘今的語氣裏還是掩飾不住的輕快:“榮荀。”

他輕聲問:“你舍不得, 是嗎?”

榮荀沒有吭聲,只是松開了他的皮肉, 舔舐着往外滲出的血線。

餘今被弄得有點癢,想躲, 但榮荀的另一只手就扣在另一邊的頸側, 讓他沒法逃。

榮荀淺色的唇都被血珠染上昳麗的色彩, 顯得整個人都像是吸食人血的鬼魅, 他定定地望着餘今, 整個人都像是被旋渦撕扯着。

他的血液和細胞在他的身體裏糾纏着形成了一只醜陋的怪物, 在不停地叫嚣着,操縱着他想要去吞噬小金魚。

因為只有這樣,小金魚才能永遠是“他的”。

趁着小金魚現在願意,趁着小金魚現在愛他。

趁着小金魚對他的感情在最高峰的時候,就讓這一刻永遠停留。

可他的腦海裏是全然不同的聲音。

那個聲音對他說,小金魚那麽好,那麽漂亮,那麽驕傲,他會對你笑,會牽你的手,會擁抱你,會輕吻你。

他不懼怕你,不嫌你“髒”,不會厭惡你。

他甚至願意接受你的一切,哪怕是對于常人來說已經不是愛意而是惡意的過度情感。

……這樣的小金魚,只有一條。

真的要将唯一的小金魚養在這麽肮髒的身體裏嗎?

榮荀舔了舔自己唇上的血。

其實血的滋味并不怎麽好,畢竟他也不是以此為食的吸血鬼。

只是說這是屬于小金魚的,所以才會讓他興奮。

可現在看着餘今頸側的傷口,榮荀卻不自覺地皺了眉,覺得自己也沒有多麽開心。

他伸手擦了擦還在滲血的牙印:“嗯。”

這一個音節,就徹底讓他沸騰的血液安靜下來。

餘今還沒揚起唇,榮荀又低聲說:“我更想你永遠幹淨。”

随着這句話落下,他體內那些可怖的妄念,也徹底被封進了箱子裏。

以後還會不會冒出,誰也不敢保證,但是至少這一刻,榮荀做不到。

餘今微頓。

他有些不明白地打出一個問號。

榮荀沒再多說,只是又親了親餘今頸側的傷口,好像在這個時候還在玩那個“回答一個問題就允許親一下”的游戲。

他碰了一下就離開,餘今對上他的眼睛,從那雙安靜的眼瞳中窺見了真實的情緒。

榮荀眼裏的黯色無疑在向他訴說着什麽沉默地痛苦。

餘今呼吸一滞,在這一刻明白了所有。

他伸手抱住榮荀,主動吻上了他的唇:“榮荀。”

他艱澀道:“你也很幹淨。”

就算在髒亂的泥沼裏打過滾,可從中掙紮而出,向他跑來的榮荀也是幹淨的。

而且……

“不幹淨也沒關系。”餘今學着榮荀以往的樣子,生澀地撬開他的唇縫和牙關,将自己的呼吸渡進去:“我們家大灰狼,就算髒兮兮地也很好看。我也喜歡。”

深吻和沉重的呼吸,混雜着眼淚一起落下。

餘今和榮荀在熱吻中宣洩着、接納着彼此的情緒。

餘今喜歡榮荀會擁抱他的脆弱,會将他的肩膀給他依靠,會為他拭幹眼淚,會逗他笑。

他喜歡如同山川大海般的榮荀。

但他愛榮荀的脆弱,愛他在此刻向他展露出的無助和迷茫,愛他的所有傷痛。

因為他愛榮荀。

不是像什麽的榮荀。

而是這個無論叫什麽名字,他都會愛的人。

哪怕他不記得。

可是他的身體,他的心髒不會騙他。

最後餘今在紊亂的呼吸中說想看看他身上的傷。

榮荀眸中一片晦暗。

餘今看見了榮荀右邊鎖骨上的那道傷痕。

當時榮荀是拉了一下衣服,但是能窺見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現在餘今瞧見的,就是一道從鎖骨處直接順着而下,劃到了差不多到胃部的猙獰傷口。

這道傷已經很舊了,可以看出來榮荀當年受傷時甚至身體都還沒有長大。

于是餘今就更加疼了。

但榮荀左邊心口處的位置,紋了一尾金魚。

那金魚的畫工和榮荀出手的金魚很像,餘今伸手去摸時,能夠感覺到一點皮膚的凸起。

“……這是因為刺青,還是你底下有傷?”

餘今的聲音因為某人的點火有點啞:“說實話。”

“……底下有傷。”榮荀克制着垂首輕吻了一下他的眼睫,嗓音比他還要嘶啞:“還要看嗎?”

餘今嗯了聲,把問題放到了後面,故意用輕松的話笑着說:“人家大佬都是左青龍,右白虎,你倒好,紋條魚。”

榮荀也跟着笑了下:“誰讓我們家小金魚比老虎和龍還頂用呢。”

餘今瞪他:“幹嘛?說我兇?”

榮荀蹭了一下他的掌心:“沒有,說你帥。”

餘今這才滿意:“轉身吧,讓我看看你背後還藏了什麽。”

榮荀順從地轉身。

餘今呼出口氣,看着他那道從右側肩膀貫穿到左側肋骨的恐怖傷痕,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被這樣劃了一道。

又深,又痛。

再沒有什麽能比這個更痛了。

餘今想。

所以他在榮荀回身時擁抱住了榮荀,主動送上了吻,給了榮荀繼續的訊號。

餘今的手抵在榮荀的傷痕上,力度卻很輕,像是怕壓着了會讓榮荀早就已經愈合的傷痕疼起來一樣。

他想要用手背擋住自己的眼睛,但卻被榮荀一把抓住了手不許他動。

不過榮荀滾燙的呼吸帶着輕吻卻是一遍遍落在了他的眼睫上,給足了他安撫。

……

南界的冬天陰冷潮濕,總是在下雨,天氣預報又不準,所以餘今老是不愛出門。

比如今天天氣預報說是陰天,但從今天一早起來時,空氣中就充斥着水汽,濕冷得厲害。

可雨一直到現在才下下來。

一開始還是細密緩和的,到後來就帶着狂風一起拍打着窗戶。

而這樣的雨,往往需要很久才能夠停下來。

餘今不喜歡下雨,尤其是暴雨。

因為耳力優于常人,所以他會覺得吵。

他實在是累了,但雨吵得他沒法合眼入睡,所以他只能把腦袋埋進枕頭裏,企圖遮蓋點聲音。

但這雨好像真的沒有盡頭了。

……

餘今都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等到雨停了,也可以安心入睡了,但卻又被榮荀卡着時間撈起來。

他把水杯抵在他唇邊,喑啞的嗓音哄着他:“先吃藥。”

“……我睡得着。”

這回輪到餘今的嗓子比他還沙啞了:“不用。”

榮荀卻沒有聽他的:“乖,聽話。”

餘今一聽到這三個字就覺得自己後頸發疼。

榮荀是真的像野獸一樣,非要一邊咬着他的後頸,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不停問他。

重複的問題都是一模一樣的,哪怕餘今回答了千萬遍,他也還要再問千萬加一遍。

他一直在說:“乖,聽話。再回答我一次,我是你的誰?”

好像只要這樣,餘今在明天就會記得他。

也好似只要這樣,就能夠填補他過于缺失的安全感。

……不過餘今并不反感榮荀不厭其煩地重複。

甚至病态的說,在冷靜過後想起榮荀想要“殺”了他的事,餘今也并不覺得恐懼。

反而他心裏缺失的那一塊也得到了了極大的滿足。

榮荀愛他,有一個人愛他愛到病态。

餘今把照例要吃的藥吞下後,靠在榮荀懷裏,嗅着他身上沾染的水汽。

明明已經半夢半醒了,卻還記得說:“榮荀,晚安吻。”

榮荀失笑,把杯子放好,垂首在他被吮破了皮的唇上落了個輕吻:“晚安。”

餘今迷迷糊糊地就着他還沒離開的唇回了個:“晚安。”

說完這話後,餘今就徹底安心地進入夢鄉了。

榮荀摟着他,沒忍住又親了親:“你是要跟我一塊睡嗎?”

已經累得睡着了的餘今無法回答。

于是榮荀點點頭,輕笑着說:“默認了,那就是了。”

他輕快地将人抱在懷裏關了燈,實在是有點睡不着。

他太興奮了。

甚至還想把人鬧醒再來一次。

可是不行。

餘今必須休息,他的精神狀态如果不穩定的話,會誘發他的心理障礙。

榮荀把人完全的禁丨锢在自己懷裏,就連下巴尖都抵在了餘今的發旋上。

他的懷抱有點緊,但餘今确實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因為是真的累。

睡夢中的餘今還做了個夢。

一開始還好,他睡得很安穩。

但是到後來,他感覺到自己像是被八爪魚纏上了,每一根觸手都死死地糾纏着他,觸手上的吸盤和滑膩的感覺讓他有點窒息和燥熱。

他無意識地想要掙紮,八爪魚就消失了,夢境也歸于平靜。

餘今第二天醒來時,真的很遲了。

他睜眼後,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酸痛,某些地方還有刺痛,比如後頸,比如頸側,比如胸口,比如……

餘今微微動了動,感覺到了自己在一個男人的懷裏。

他怔住,男人身上的氣息他很熟悉,這個味道讓他很安心。

餘今有一瞬的茫然,然後就被人咬住了後頸。

含混低啞的男聲跟着在他腦袋後響起:“乖,別怕。我叫榮荀,是你的……”

他的身體本能地輕顫了一下,有什麽熟悉的感覺從昨晚翻越過來來找他。

餘今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男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嘻嘻嘻嘻

且看且珍惜吧(煙)

我去滑板了,如果有那什麽會比較遲回來解大家不要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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