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新縣令走馬上任,風塵仆仆。

由衛梓怡主事,将縣衙諸事交接完畢,自那廚娘懸梁一案又過去了三日,期間也未再尋獲天衍宗的消息,內衛府衆便整隊将要啓程回京。

臨行前,新任縣令囑咐他們:“将入深冬,山匪橫行,前邊兒青岳山不甚太平,下官來時路上聽說近來常有山匪劫道,請各位大人務必當心。”

郢州與京城之間有一座山,喚作青岳山,官道自山腳蜿蜒而過,沿途許多村莊。

衛梓怡來郢州時也從山下經過,聽了幾句傳聞,道是青岳山上悍匪成群,朝廷幾次派兵剿匪,卻因朝中将領不熟悉地形,反被山匪埋伏,數度全軍覆沒。

山中匪衆猖獗,尋常百姓不敢輕易招惹,只能繞道而行。

是以郢州不甚繁華,雖然離京不遠,卻缺乏有力管束,一小小縣官竟也無法無天。

衛梓怡拱手謝過縣令,遂領衆人離開縣衙。

回京不如來時匆忙,內衛府衆時走時停,保存體力,以防途中有變。

行至青岳山腳,忽然下起雪來。

他們距離京城尚有數十裏,遠近卻無避風躲雪之所。

冬日的雨雪寒冷刺骨,若被雪水淋濕了衣服,再吹吹冷風,便是身強體健的內衛高手,也難保不會染上風寒。

盡管天色尚早,卻也不好再趕路了。

魏辛提議:“大人,天冷路滑,不若就近在驿站歇腳,待雨停後再回京。”

衛梓怡掃了眼身旁悶聲不吭的俞秦武:“俞副指揮使以為如何?”

“全聽衛大人安排。”俞秦武朝她拱手,态度可算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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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梓怡點頭拍板:“那就去驿站吧。”

雨還未下大,他們距離驿站所在不遠,不一會兒便到了。

驿站主事之人笑臉相迎,令站中驿夫上前牽馬,衛梓怡正要往裏走,忽聽得遠處官道上傳來一陣唢吶吹奏之聲。

衆人循聲回首,見一隊人擡棺出殡,由遠及近,将要從門外經過。

衛梓怡蹙眉駐足,凝神觀察片刻後忽的冷哼一聲,吩咐魏辛:“帶兩個小隊過去,無需多言,直接動手,其他人整隊戒備。”

魏辛聞言,頗覺意外,但她相信衛梓怡的安排自有道理,遂帶了一小隊人馬前去攔住這一行人的去路。

俞秦武見得衛梓怡這番安排,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覺察俞秦武的目光,衛梓怡掀了掀唇角:“俞大人可有看出什麽問題?”

“這些人絕非良民。”俞秦武收回視線,“一口尋常松木棺材,至少六百斤重,只有八人擡棺,距離此地最近的村落尚有六七裏路,那擡棺之人卻面部紅氣不喘,豈不可疑?”

“俞大人不愧于京師獵鷹之名,眼神果然毒辣。”衛梓怡贊嘆道。

俞秦武面無表情:“與衛大人相比,俞某自愧不如。”

衛梓怡聞言揚了揚眉,管他真心還是假意,奉承的話總是順耳好聽。

說話間,魏辛已率人攔路,那批人見僞裝已被識破,便一把扔了棺材。

擡棺之人合力揭開棺蓋,那棺材裏邊兒竟然全是棍棒刀槍,說時遲那時快,雙方便交起手來。

這些賊匪武功高強,魏辛所領人馬難以招架,一個照面便被對方壓制。

身材魁梧的男人舉起大刀,朝着魏辛的腦袋劈砍而來。

魏辛抽刀回防,雙手架住刀刃,卻覺兩臂一沉,像迎面壓下來一座山岳,逼得她朝後飛退好幾步才險險站穩。

這男人蠻力過人,刀口下壓,刀尖貼着她的額頭,削下兩縷斷發。

魏辛喘着粗氣,眼底浮現震驚之色,她不過接下男人兩招,胳膊便沒了力氣,握刀的五指開始發麻。

卻聽得一聲斷喝,男人空出來的左手猛的拍向刀背,魏辛兩臂激顫,幾乎握不住刀柄。

她眼瞳驟縮,使盡渾身解數撥開對方致命一擊,卻後繼無力,只能眼睜睜看着男人再次揮起大刀。

眼看那把大刀就要像切西瓜似的切開她的腦袋,耳邊驀地響起破空之聲。

只聽得當一聲脆響,半截刀身旋轉着斜飛出去,男人一臉震驚,駭然後撤一大步。

挺拔瘦削的背影攔在魏辛眼前,鋼刀出鞘,削鐵如泥,竟将男人手中的大刀從中斬斷。

衛梓怡掌中刀柄一旋,出刀快如閃電,男人甚至未能看清她的動作,只覺喉頭一寒,冷銳的刀尖便捅進他的咽喉,一剎那切斷他的喉骨。

男人撲通一聲仰躺在地,手臂胡亂揮舞,掙紮幾下便沒了氣息,死不瞑目。

其餘匪衆見到這一幕,既驚又怒,立即前來支援,欲從兩側包抄。

超過半數的匪徒将衛梓怡團團圍住,他們目的明确,就是要殺衛梓怡。

衛梓怡立即明白過來,不由冷笑:“原來如此,這般看得起衛某,當真不勝榮幸。”

“廢話少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說話的是一個左眼下有道疤的黑臉男人,衛梓怡記得,他應是方才擡棺的八人之一。

視線一轉,八名擡棺的高手,餘下七位也在人群之中。

看來,這八人的身份和其餘喽啰不可等同。

匪徒一擁而上,欲将衛梓怡砍死于亂刀之中。

那八名高手身法果然非同一般,瞬間與周圍人拉開差距,率先欺近衛梓怡跟前。

“魏辛!”衛梓怡揚聲一喝,“這八個人至少要生擒一個,掩護我!”

得衛梓怡庇護,魏辛喘了口氣,稍稍恢複了些體力,聞聲神情一肅:“是!”

她立即轉身,防住衛梓怡身後死角,掩護衛梓怡進攻。

有她在,豁出性命也絕不讓這些人靠近!

衛梓怡的刀快得連成一片殘影,當先一人與他交手,一個照面便被她卸去兵器,沒來得及接上第二招,只覺胸口悶痛,衛梓怡側身肘擊,砸斷了他好幾根肋骨。

魏辛護在衛梓怡身後,挑開偷襲而來的尖刀,随着衛梓怡的移動飛快變換方位。

衛梓怡眼角餘光捕捉到左側一道刀鋒,手中刀尖一轉,劃過其人手腕,那人吃痛,刀柄脫手,随即便被衛梓怡一腳橫踢,踹得離地而起,抛出兩步遠。

仿佛身後也長了眼睛,衛梓怡回招,架住從右側突襲而來的進攻,兩把刀同時往下壓,牽制衛梓怡的行動。

不料她刀身一震,兩個九尺壯漢居然不敵一個女人的力氣,被刀尖上傳來的巨力震得虎口發麻,被迫飛退。

衛梓怡身法矯健,反應迅速,以一敵多竟絲毫不落下風,出手不到十招,已将那八人擊退一半。

身後的魏辛卻不如她游刃有餘,一時不察便有刀鋒逼近,等發現時已躲避不及,只能勉強錯開要害,讓那一刀落在自己肩上。

聽得刺啦聲響,魏辛左肩受創,傷口湧出的鮮血霎時染紅她的衣裳。

眼看又有攻擊近前,魏辛咬牙忍痛,再次舉刀。

可她未能出手,從右側探來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後拉,令她避開鋒利的刀口。

與此同時,衛梓怡與她錯身而過,越到她身前去,與來人交上手。

戰圈之外,俞秦武震驚地看着這一幕。

他知道衛梓怡的武功很好,卻不知竟好到了如此地步。

那八人皆非等閑之輩,換作是他與他們交手,或許一人可以戰而勝之,兩人也能勉強招架,若同時對抗三人,他便只有死路一條。

可在衛梓怡看來,這八個人卻是殺死不難,活捉麻煩。

他下意識的攥起拳頭,想起那日衛梓怡手中鋼刀抵着他的喉嚨,寒意令他渾身發抖。

若與衛梓怡動手,他的勝算竟不足兩成。

更可畏的是,這個年輕的後輩小他十歲有餘,不僅武功在他之上,還具備敏捷的思維與極高的洞察力,難怪此女心高氣傲,橫行無忌。

由于過于驚訝,俞秦武愣了許久,第一時間竟忘記了上前支援,等他反應過來,那群賊匪已有兩人重傷,其餘人馬見勢不妙,開始向外分散,企圖撤退。

衛梓怡哪能讓他們得逞,她随手扔出三枚飛镖,三個匪徒應聲倒地。

俞秦武領着內衛人馬包圍過來,衛梓怡飛身而上,再擒一人。

賊匪試圖咬破牙齒中藏的毒囊自盡,被衛梓怡搶先一步卸去了下巴。

她拎着此人的衣領,将他提起來,寒聲說道:“同樣的疏忽,我不會犯第二次,那馮齊想必就是受你們挑唆指使!”

在掏空的牙齒中藏毒,手段可謂一模一樣,倘使能驗明兩種毒具有相同的毒性,馮齊背後錯綜複雜的羅網便有了頭緒。

內衛府人馬是賊匪的數倍,增援一到,這些匪徒便只能作鳥獸散。

俞秦武率人追擊,生擒近半匪衆,那八名擡棺之人兩死三傷,另外三人趁亂逃了。

“他們僞裝成喪葬的隊伍,埋伏在驿站附近,想必是猜到我等途經驿站或許會停下歇腳,更容易放松戒備。”

這些人的目标明顯就是她衛梓怡,如果他們的僞裝沒有被發現,雙方人馬在官道上交錯而過時趁她不備驟然發難,得手後立即撤退,哪怕衛梓怡武功高強,恐怕也難逃此劫。

想是為了方便行動,他們才沒有帶太多人手。

“青岳山山匪?”衛梓怡勾了勾嘴角,眼神森冷,“有意思,你們當家的可是唯恐自己活得太久,緊趕慢趕都要送上門來。”

她拿刀鞘抵着黑臉刀疤男的肩膀,“如此厚重一份請帖,衛某怎能視而不見?”

一旁魏辛大驚:“大人,您要上青岳山?”

不等衛梓怡回答,她已拼命搖頭:“不行!青岳山可是個龍潭虎穴,朝廷上萬兵馬都折損在山中,我們此行卻只有百餘人馬,太兇險了,大人莫要沖動,請三思而後行!”

那黑臉刀疤男聞言則是一聲冷笑:“內衛府當真浪得虛名!原來不過是一群膽小如鼠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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