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魏辛氣急,一巴掌甩在男人臉上,怒聲斥道:“休要言語激将!我們大人才不會上你的當!”

“哼!我說得有錯嗎?!”刀疤男嗤道,朝魏辛啐了一口,“嘴上說得厲害,不也不敢上青岳山?!”

他話音未落,倏然感覺脖子一涼,銀亮的刀刃抵着他的喉嚨。

衛梓怡身形挺拔地站在他眼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絲冷笑:“論匹夫之勇,衛某自是不敵你們青岳山的匪衆。”

她手中刀尖一旋,從此人肩膀上削下薄薄一片肉。

傷口滲血,染紅衣服,那人臉色發白,額角暴起青筋,疼得五官皺成一團,人卻是個硬骨頭,愣是沒哼出聲。

衛梓怡吹落刀口的血珠,收刀入鞘,轉頭對魏辛吩咐道:“扒了他們的衣服,捆起來綁在樹上,各笞十鞭,不給吃喝,十人輪值看守,一日之後再審。”

俞秦武在旁,未幹預衛梓怡的決策,只在這話入耳時,擡了擡眼皮。

此女當真心狠手辣,道出這般殘酷的刑罰,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正值天寒地凍的時節,地面上都結了一層霜,入夜後更是寒冷,哪怕這些人會武功,也難抵擋冬日嚴寒,鞭子抽在身上,其痛鑽心蝕骨。

衛梓怡不僅要他們受凍,還要他們忍饑挨餓,先把意志消磨,再叫他們開口。

魏辛依言安排內衛看守這些兇惡的匪徒,全是刀尖舔血的極惡之人,她不敢大意疏忽,務必親力親為,不能因為她的纰漏,讓這些兇徒逃走。

将将入夜,林中響起清脆的擊打聲,伴着陣陣慘叫和怒罵,被指名道姓罵遍祖宗八代的衛大人卻在驿中挑燈夜讀,絲毫未受影響。

驿站的官員名喚錢錦複,自長廊穿行而過時,聽得驿外喧鬧聲,不知是懼于匪徒嚣張,還是因這冬日天寒,他縮了縮脖子,腳下步子加快兩分,不多時便至燭光未滅的屋外。

“衛大人。”他輕輕敲響房門,溫聲禀報,“今夜天寒,下官讓人替大人備了溫酒和夜宵,可要送進屋?”

片刻後,屋中傳來回應:“拿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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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大開,衛梓怡盤膝坐于桌前,正查閱日前從京中遞來的書信。

“錢大人,你來得正好。”衛梓怡放下信箋,邀請錢錦複入座,“坐吧,本官有話問你。”

錢錦複久聞衛梓怡之兇名,今日又親眼見到此女大展神威,出手便擒下十餘山匪,遂正襟危坐,不敢造次:“大人要問什麽?下官必定知無不言。”

“錢大人任青岳驿臣多久了?”衛梓怡擡眼問他。

錢錦複立即回答:“回大人的話,一年有餘。”

“一年了……”衛梓怡沉吟,複眉梢一挑,倏然道,“這青岳山匪目無朝廷,敢來驿站門前明目張膽截殺本官,可是嚣張得很吶!”

錢錦複雙肩一顫,忙不疊起身後退兩步,噗通一聲跪下,以頭搶地:“下官有罪,請大人責罰!”

衛梓怡為自己倒一杯酒,語氣從容地問他:“錢大人何出此言?”

“下官不敢有所欺瞞!”錢錦複将身子埋得很低,戰戰兢兢地開口,“衛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去年秋末初來此地,本想有一番作為,卻數度被那青岳山匪威脅。”

“山匪屢次聚衆來驿站鬧事,朝廷鞭長莫及,這青岳山驿攏共不過五十驿兵,可青岳山十裏八鄉都受匪兵制約,下官為了保命,不得已對其猖獗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錢錦複哐哐磕了好幾個響頭,恨聲道:“官府淪落至此,下官卻無作為,實在無顏面對大人,有愧于朝廷栽培!”

衛梓怡凝神觀察他半晌,舉杯輕啜,似嘆非嘆地說道:“如此說來,錢大人是有報效朝廷之心,只是苦于沒有足夠的人手,不得不對匪徒惡行袖手旁觀吶。”

“下官雖無大能,但丹心赤誠,倘使衛大人要剿匪,下官必定身先士卒,盡己之能為大人所用。”

“錢大人言重了。”衛梓怡放下酒盞,語氣緩和了些許,“錢大人與青岳山匪打過不少交道,想必對這批山匪頗為了解,依錢大人看,這山中悍匪,兵力幾何?”

“青岳山中匪衆應有不下五千人。”錢錦複果然知無不言,“大人可莫要小看這支匪兵,此前朝廷連派三路精兵,上萬人馬入山剿匪,最後卻全軍覆沒。”

衛梓怡微微蹙眉,神色肅然,應道:“此事衛某确有耳聞,青岳山距離京城不遠,匪兵禍亂民生,聖上為此日日心憂,可朝廷對這支匪兵知之甚少,無計可施。”

錢錦複稍稍擡起上身,将自己數日前才獲悉的消息告訴衛梓怡:“衛大人,這支匪兵之所以能以少勝多,不僅是因為他們了解青岳山地形,占了地利之便,更是因為山中的悍匪,近半都是鎮北軍的叛兵!”

鎮北軍的叛兵?

衛梓怡驀地沉下臉來,眼神陰郁。

屋內燭光閃爍,錢錦複低着頭,未察衛梓怡臉上神色,繼續往下說:“那匪首章忝堯乃是朝廷要犯,據下官所知,其人曾是鎮北軍中威名赫赫的人物,與二十年前名噪一時的衛銘川并稱鎮北雙雄……”

啪——

瓷盞砸在窗框上,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錢錦複乍聞此聲,吓得猛一哆嗦,連忙擡頭,便見窗外飛快閃過一道黑影,欲翻牆而去。

衛梓怡一把抓起桌旁佩刀,身形一閃便破門而出,鎖定那逃跑之人身影。

她騰身躍起,踏檐而過,扔出一束飛镖斷其退路。

月黑風高,天寒地凍,正是殺人放火好時節。

黑衣之人回身,與衛梓怡交上手,院內乍起叮叮當當的金鐵交擊之聲。

對方也非等閑之輩,不僅出招迅速,而且內力渾厚,彼此試探十餘招,竟是不分勝負。

“若閣下是來刺殺衛某,只守不攻,恐難成事!”

衛梓怡刀尖一挑,撥開對方手中之劍,直刺其人眉心。

那人不應,腳下飛退,左右閃躲,衛梓怡橫掃落葉,他便縱身一躍,一個後空翻自屋頂跳下,眼看便要沒入幽黑的叢林中。

“哼!休走!”

衛梓怡一聲冷哼,左手叩于腰間,自腰帶夾層中抽出一根細長的鐵索。

鐵索橫空,閃電般卷住黑衣人的腳腕。

衛梓怡用力收緊鐵索,黑衣人身形一晃,失去平衡,被拽翻在地,拖行數丈。

那人竭力翻身,一劍斬斷鐵鏈,鯉魚打挺,起身欲退。

可他步子尚未邁開,一截寒刃便貼近他的眉心,只這須臾耽擱,衛梓怡已近其身,鎖定要害。

“衛大人好俊的功夫!”

男人低沉的嗓音甕聲甕氣,顯然是為了隐藏身份刻意改變語調。

衛梓怡冷眼瞧着他,心念電轉間,已然明了此人為何不敢與她正面交手。

刀尖倏然下壓,欲斬開此人臉上面罩:“躲躲藏藏乃宵小之為,既是與衛某相識之故人,何不亮明身份?!”

黑衣人反手擒住刀口,鮮血滲透指縫,平靜的話語中不見驚慌:“衛大人不必心急,在下與大人遲早相認,不過眼下時機未到,便請大人再等一等。”

言罷,他竭力推開刀刃,飛身後退。

衛梓怡還欲再追,卻有兩道破空之聲同時響起,左右各飛來一支镖,釘入她足尖前的泥地,阻了她的腳步。

黑衣人的身影沒入叢林,轉眼便消失不見。

院牆兩側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魏辛領着一隊人馬現身,氣喘籲籲地向衛梓怡禀報:“大人……”

“不必說了。”衛梓怡收刀入鞘,冷聲道,“大抵是,死的死,逃的逃,又棋差一着。”

魏辛慚愧垂首:“大人料事如神,屬下失職,兩名重犯被人救走,餘下匪衆也都遭滅口。”

“呃……”衛梓怡沉默着,俯身撿起一支镖。

火光明滅,魏辛瞧見那飛镖上的葫蘆紋,震驚道:“天衍宗……竟然又是天衍宗!”

——那匪首章忝堯乃是朝廷要犯,據下官所知,其人曾是鎮北軍中威名赫赫的人物,與二十年前名噪一時的衛銘川并稱鎮北雙雄……

驿臣所言自衛梓怡腦中閃過,令她倏地臉色一變。

她連忙回身,奔入庭院。

血腥之氣撲鼻而來,那驿臣倒在血泊之中,背後插了一把匕首。

魏辛見狀大驚,快步上前,探過驿臣鼻息,後蹙起眉,遺憾地搖了搖頭。

衛梓怡緊繃着臉,緩步行至桌旁。桌上信件染血,兩滴鮮血重疊,像極了天衍宗的葫蘆紋。

又被擺了一道!

陸無惜面帶玩味笑容的臉孔浮現在她眼前,衛梓怡曲起五指,那封信在她掌中揉皺,撕碎。

“俞副指揮使呢?”她問。

魏辛懼于衛梓怡此刻眉間厲色,垂首回答:“俞大人掌燈時便回房歇下,未曾理會他事,想必是睡下了。”

衛梓怡遂吩咐她:“把他叫起來,立即整隊啓程,連夜趕路,天亮前務必回京。”

“是!”

魏辛放跑了嫌犯,內心愧疚不已,對衛梓怡的任何吩咐都言聽計從。

待魏辛去喚俞秦武,衛梓怡沉默地站在院中,冷眼旁觀內衛收拾錢錦複的屍體。

她手中把玩着天衍宗的飛镖,眼底盡是肅殺之意。

一會兒是山匪刺客,一會兒又是神秘故人,都與天衍宗有關。

陸無惜,你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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