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陸無惜被迫停步,卻絲毫沒有落于敵手的驚慌,反倒悠閑地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對衛梓怡道:

“衛大人對小女子在意得緊,追了這麽遠的路,想必也乏了,不如停下來歇歇,與在下聊聊風月。”

“誰要與你聊風月?”衛梓怡眼底泛着寒光,半分不留情面,刀尖一轉便要動手。

陸無惜沒再試圖逃走,她側身避開迎面而來的鋒利長刀,從招式間隙之中捕獲衛梓怡因傷吃痛,動作遲滞的瞬間,眼疾手快,一把捉住衛梓怡的手腕。

今日數度交手,她已發現衛梓怡動作不似往日利索。

衛梓怡迅速将鋼刀換到左手,刀口反轉,斬向陸無惜的胳膊。

在她的設想中,陸無惜若想不受傷,則務必松手。

卻不料,陸無惜步子一錯,将她右手反剪于身後,空餘的左手用力一掌擊向她的左肩。

她左肩後側正巧有一處愈傷,劇烈疼痛刺激之下,她的左臂瞬間失去知覺。

衛梓怡悶哼一聲,下意識收緊五指,佩刀才沒脫手。

“哦?”陸無惜發出驚嘆之聲,“衛大人肩上有傷?”

衛梓怡咬緊牙關,不予回應,還待與之動手,可方才這一下疏忽,卻被陸無惜抓到機會。

不等衛梓怡蓄力反擊,她便飛快封了衛梓怡的穴。

“陸無惜!”衛梓怡橫眉豎目,哪裏甘心遭受鉗制,立即調動體內真氣,試圖運功沖穴。

“小女子好心奉勸大人,莫要魯莽沖動。”耳畔響起魅惑之聲,随即背後貼來一具柔軟的身體,臉上也感到一陣涼意。

“貿然沖穴,即便可立即恢複行動,卻于損經絡有損,大人已有傷在身,何苦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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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惜從身後擁抱了她,蔥白玉指撫上她的臉頰,将濕熱的呼吸吹到她耳後,硬生生阻斷了她運功。

“再說了,就算此次沖穴成功,大人也不是小女子的對手,結局與眼下并無二致。”

衛梓怡渾身僵硬,被陸無惜一口氣吹得汗毛倒豎,在郢州被羞辱的那一日場景歷歷在目,如何還顧得了那麽多。

體內氣勁翻湧,剎那間沖破穴關,經脈受損,如針紮般的刺痛遍布全身。

衛梓怡額角見汗,緊咬的牙關也滲出血來。

可她一聲不吭,用力震開陸無惜,反手又攻了過去。

陸無惜揚眉,面現驚訝之色,遂迅速後撤,以避其鋒芒。

“不愧是衛大人,對自己竟也這般心狠手辣,難怪戰無不勝,緝兇除惡從不失手。”她口中啧啧有聲,毫不吝惜溢美之詞。

“小女子對大人愈發欣賞,已是芳心暗許,可如何是好呀?”

她一邊躲着衛梓怡的刀,一邊朝衛梓怡笑,“縱是死囚尚有遺言可留,即便大人非要取我性命,也讓我說完最後一句話可好?”

佳人一笑,傾國傾城。

盡管陸無惜今日未施粉黛,可她天生麗質,若換了個男人在此,恐怕早被迷了心智。

衛梓怡自認并非昏聩的庸人,任陸無惜花言巧語,她也心如明鏡,出招毫不手軟,逼得陸無惜節節敗退。

“大人竟如此心狠,是小女子長得磕碜,不能激起大人憐香惜玉之心麽?”

陸無惜嘴上不停,落在衛梓怡耳中便是喋喋不休的喧嚣,她怒斥一聲「聒噪」,出刀更快,刀刀皆指要害。

“衛大人,小女子與你打個商量罷。”陸無惜繼續言語騷擾,“這鄭府上的案子,陸某手中倒是有些線索,小女子拿線索與你交換,你放我走,如何?”

衛梓怡卻只當自己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完全不理會陸無惜的花言巧語,一心想取陸無惜的性命。

拿了搏命的架勢出來,背後的傷便可忽略不計,體內經絡的疼痛也被她強行按下,不管不顧。

如不能擒下陸無惜,那她所受的這些苦便都白費。

衛梓怡氣勢洶洶,勢如破竹,逼得陸無惜一退再退,最後退無可退。

被衛梓怡掌風擊中胸口,陸無惜急退數步,足跟抵住一株枯樹,左右皆是半人高的灌木。

後背撞擊于樹幹之上,霎時氣血洶湧,肺部悶痛,她不由嗆咳出聲,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的濁液,鮮血便從她的嘴角溢了出來。

衛梓怡雙手持刀,眼底殺意洶湧,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

勁風撲面,刀口淩空,激震之下爆開刺耳的嘶鳴。

眼看着這一刀下去,陸無惜便要身首異處。

暗處突然飛來一條绫羅,閃電般卷住衛梓怡的持刀的右手,大力拉扯之下,刀刃微微偏轉,自陸無惜耳旁掠過,未能傷其分毫。

與此同時,幾簇飛镖淩空而來,衛梓怡一刀斬斷绫羅,卻已來不及閃躲,只能以雙臂護住周身要害。

眼前閃過雨點般的影子,轉瞬間銳器釘入四肢,血濺三尺。

劇痛從傷口蔓延全身,手腳迅速失去知覺,衛梓怡瞳孔一縮,镖上有毒!

她噗通一聲倒地,因運功加快了毒發,彈指間便頭暈目眩,呼吸滞塞,一句話都沒能說得出來,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宗主。”姿态妍麗的女子着一身鵝黃衣裙,現身于草木之間。

陸無惜旁觀了衛梓怡偷襲被放倒的一幕,擰起眉,淡淡瞥了她一眼,語氣中夾着稍許不悅:“我不是說過,不要貿然動手麽?”

“請宗主息怒。”女子單膝跪地,低眉俯首,“方才千鈞一發,屬下憂心宗主安危,不得已下令,讓影子出手,還請宗主恕罪。”

“也罷,下不為例。”陸無惜快步走向衛梓怡,手腕一翻,白色的玉瓶從袖口跌至掌心,她從中倒出一粒解毒丹,掰開衛梓怡緊閉的嘴,喂其服下。

林玉绾見得陸無惜此舉,心中不解,遂蹙眉問:“宗主為何要救她?內衛府衆皆是朝廷走狗,死一個便少一個禍害,何況還是這兇名昭著的惡犬。”

陸無惜沉默須臾,搖了搖頭,只道:“她不一樣。”

“哪裏不同?”林玉绾并不服氣,特別是在看見陸無惜嘴角餘留鮮血之時,更是言辭激烈。

“多少兄弟枉死于她手?與內衛府那幫兇徒相比,她頂多也就長得好看一些,宗主總不至于真看上她這一副皮相,才保她性命吧?”

“玉绾!”陸無惜沉聲一喝。

控訴聲戛然而止,林玉绾伏地叩首,不再分辯,卻也并不甘心。

陸無惜喂衛梓怡服下解毒丹後,凝望女人疏冷的眉目半晌,嘆息着搖了搖頭,緩和了語氣:“衛梓怡沒有那麽簡單,她現在還不能死,我們的計劃尚需用到她。”

林玉绾擡起頭來,仔細分辨陸無惜的神情,可後者眸色幽深,神情波瀾不驚,她什麽也瞧不見。

片刻後,她垂下眼睑,妥協道:“屬下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陸無惜從衛梓怡身上收回目光,看向林玉绾,“至少現階段,你不必擔心她會殺我。”

“可是……”剛才危急關頭,衛梓怡眼中的殺意不似作假,她手中的鋼刀差之毫厘,便要要了陸無惜的性命。

林玉绾話未說完便被陸無惜打斷,只聽陸無惜道:“她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整個天衍宗,以她那惡劣的性情,必要先将我擒住,百般折辱之後,再讓我眼睜睜看着天衍宗徹底毀去,令我生不如死,她才開心快意。”

她語氣平靜,好像話語中提及的并不她自己。

林玉绾擰緊眉心,嫌惡地掃了衛梓怡一眼,恨不能将她碎屍萬段。

可陸無惜卻未對衛梓怡生出憤恨的情緒,她抹去嘴角血跡,在衛梓怡身旁蹲下,仔細端詳後者清冷的容妝。

“衛大人,繼續往下查,請一定找到兇手。”她伸手撫平衛梓怡眉間溝壑,低聲呢喃,“屆時,必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說完,隐約聽得林中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猜是魏辛率內衛府人馬趕了過來。

“我們該走了。”陸無惜一拂袖,将衛梓怡置于荒野不再理會,領着林玉绾等人朝與內衛府來人相反的方向撤退。

“大人!大人!您快醒醒啊!”

哭喊聲響于耳畔,衛梓怡艱難睜眼,魏辛惶急的眉目闖入視線。

“大人!”見衛梓怡醒了,魏辛眼眶倏地通紅一片,淚水湧出眼角,喜極而泣,“謝天謝地!”

她來時見衛梓怡無聲無息地躺在血泊之中,還以為自己來遲一步,衛梓怡已被天衍宗賊人殺害了,吓得她險些當場暈厥過去。

顫着手探過衛梓怡的脈,這才發現衛梓怡沒死,只是昏迷。

衛梓怡身上的傷也大都是皮外傷,沒有觸及要害。

魏辛既慶幸,又後怕,此時見衛梓怡醒來,她的情緒頓時崩潰,一把抱緊衛梓怡,哭天搶地。

衛梓怡被魏辛勒得喘不上氣,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魏辛推開。

她喘勻了氣,用力搖頭,試圖令自己清醒一些,頓了須臾,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遭遇。

天衍宗之人趁她與陸無惜動手,無暇分心之際突然偷襲,她被毒镖擊中,當場昏迷。

眼下她渾身乏力,四肢酸麻,經脈滞塞,不得運功,曲起手指觀察,見指甲下烏青未退,可見她的的确确中了毒。

而且是足以致命的劇毒。

可為什麽她沒死?

舉目四望,方才與她交手之人早已不見影蹤。

她又一次失手,沒能将那妖女擒住,還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陸無惜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孔再次浮現在她腦海之中。

衛梓怡沉默地握緊刀柄,眼底寒芒閃爍。

陸無惜,到底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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