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衛梓怡再回內衛府,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她在湖畔賞夠了雪景,這才踏上回程。
甫一步入大門,便與魏辛迎面相遇。
“大人,您方才去哪兒了?”魏辛疾步而來,招呼衛梓怡,“宮中來了消息,讓大人速速進宮一趟。”
衛梓怡腳步微頓,問她:“可有說是什麽事麽?”
魏辛搖頭:“傳訊的公公沒有明說,但想必此次偵破鄭府疑案乃是大功一件,陛下該要犒賞大人的。”
犒不犒賞衛梓怡毫無興致,但如此神神秘秘,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她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魏辛似覺察她情緒有異,眨巴着眼關心道:“大人,你怎麽了?為何看上去像有心事?”
衛梓怡陡然一驚,若連魏辛都能看得出來她不對勁,又如何瞞過陛下的眼睛?
她立即收心,将心思沉進水底,表面上再看不出絲毫痕跡。
遂面無表情地回答:“沒事,不過傷勢未愈,又吹了會兒風,有些體乏罷了。”
魏辛性子單純,對衛梓怡向來信任,果然不疑有他:“那大人要不坐下歇會兒,喝口熱茶再進宮?”
“不用了。”衛梓怡擺擺手,“無甚大礙,我還是早些出發,免得讓陛下久等。”
說完,她便也懶得回屋換身衣服,徑直離開內衛府,往宮中去。
“衛卿,上次的傷可好些了?”
皇帝坐在桌案後認真批閱折子,說話時并未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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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燃着檀香,一室清幽。
正對矮幾,衛梓怡盤膝于軟墊之上,正襟危坐,聞言恭敬回答:“承蒙陛下挂念,微臣傷勢無礙。”
皇帝批完一份折子,随手将其扔在一旁,遂擡眼看向衛梓怡,不辨心緒地問她:“你心中可有記恨朕呀?”
“不曾。”衛梓怡微微躬身,如實回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臣失職在先,合該為此承擔責罰,區區二十杖,陛下已是格外開恩。”
“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不負朕對你的信任和期許。”那座上之人聞言,神情微松。
随即,他又道,“那依衛卿看,這吏部尚書的公子,該屬哪方勢力?他盜取翰林院內文冊,當真只是為了謀財?”
衛梓怡沉吟半晌,無奈搖頭:“臣愚鈍無能,只憑目前收集的線索,難下定論。”
皇帝不覺意外,聞言卻是笑了起來:“若連你都愚鈍,朕這朝堂之上,怕是沒有幾個能人啊。”
“陛下說笑了,太過擡舉微臣。”衛梓怡不動聲色,謹慎回答,“陛下乃仁德之君,心系社稷,禮賢下士,滿朝文武皆為陛下的能人。”
皇帝視線在衛梓怡身上停留半晌,而後笑着說道:“算了,既然難下定論,便不聊此人。”
“眼看年節将至,朕欲在宮中設宴,犒賞群臣。屆時宮內必定人多眼雜,近來京中似不甚太平,僅憑禦前侍衛,或許難當重任。”
皇帝道出今日請衛梓怡入宮的目的,“朕希望你們內衛府也參與安防之事,便由你帶隊,負責朕的安全吧。”
衛梓怡在成為內衛之前,曾是皇帝身邊的暗衛。
皇帝願将自身性命托付于她,可見對她十分信任,此舉責任重大,是考驗,也是贊譽,衛梓怡豈有拒絕的道理?
她低眉垂首,神态謙卑:“微臣必不負陛下所托。”
鄭府井下浮屍的案子告破,吏部尚書鄭袁問因對其子管教不嚴,遭了牽連,降為吏部侍郎,尚書之職則由旁人頂替。
此後,內衛府清閑了一段時間,直到年節前幾天都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盡管期間衛梓怡并未放棄尋找逃走的鄭府丫鬟小環的下落,但一直到除夕前幾日,都未聞消息,她派出去的人馬皆空手而歸,一無所獲。
宮中張羅着宮宴事宜,宴會設在除夕當日,衛梓怡要提前兩天進宮,布置人手,以确保宮宴當日,宮中不會混入閑雜之人,威脅到皇帝的安全。
內衛府接連辦了兩起要案,懲治了郢州貪官周儀,又撕破鄭子昀道貌岸然的面具,這兩個案子還都是衛梓怡經手。
其人兇名遠揚的同時,聲望也是與日俱增。
她在宮中行走,途中偶遇各部官員,不論其官位高低,大都會主動讓行,向其拱手見禮。
跟在衛梓怡身後,魏辛也挺胸擡頭,與有榮焉。
官場上這些人都懂得趨利避害,可他們心裏到底怎麽想,則不為人知。
待她走遠後,自有人私下小聲議論,說她窮兇極惡,不講人情。
上個月鄭府大公子伏誅,衛梓怡不理會鄭袁問的求情,硬是讓鄭子昀的屍體在鬧市懸吊三日,此事傳遍京城,達官顯貴無不為之心生畏懼。
縱使大家表面上都和和氣氣,卻無人膽敢真心實意與衛梓怡結交。
她是皇帝的忠仆,一條名副其實的惡犬,牙尖爪利,不循人情世故,只聽帝王之命。
衛梓怡從不在意這些人私底下的言論,只要不明目張膽地當着她的面挑釁,她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沒有聽見。
此次宮宴規模盛大,在紫禁城內最大的宴會廳昌麟殿舉行,五品以上的官員皆可參與,也允許他們挑選一兩名家眷随行,指揮使季明辰自然也要出席。
故而衛梓怡身上任務艱巨,容不得絲毫馬虎。
昌麟殿共有十六道廳門,每道廳門處有十名內衛駐守,出入廳門的官員皆要經數重盤查,以驗明正身,随身不可攜帶利器,但有防身所用的匕首、刀劍,全由內衛府暫時保管。
這種場合,最容易發生暴亂。
世上總少不了一些居心叵測之人,心存僥幸,以為自己私底下偷偷行事,不會被朝廷發現。
衛梓怡親自盯守宴廳正門,待宮宴正式開始之後,她則要率隊在廳中巡查,密切注意四方動向,以便變故發生之時能及時應對。
距離宮宴召開的時間不足兩個時辰,陸陸續續有官員進宮,來到昌麟殿。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
皇帝身邊的随行宦官來到近前,附耳對衛梓怡傳了幾句話,衛梓怡遂暫時将盤查諸事交由魏辛監管,自己則跟随宦官從東南門離開。
自廊前穿行而過時,俞秦武率領一小衆人馬迎面走來。
俞秦武遙遙認出衛梓怡二人,便停下腳步,十分罕見地主動招呼:“衛大人,德公公。”
“原來是俞大人。”德公公面龐帶笑,與之寒暄兩句,複道,“陛下着奴才來尋衛大人,便有勞俞大人看護昌麟殿中的秩序。”
俞秦武也應得爽快:“德公公不必多禮,此乃俞某分內之事。”
衛梓怡細瞧了俞秦武一眼,但覺俞秦武今日有些古怪,但因德公公在,她沒有多言。
兩人與俞秦武錯身而過,後者視線亦在衛梓怡面門上短暫停留,但不等衛梓怡探究的目光與他交錯,俞秦武便适時轉頭,繼續朝昌麟殿走。
“衛大人?”德公公見衛梓怡突然停步,疑惑出聲。
衛梓怡搖頭,背對俞秦武,緩步走下廊前臺階,應道:“沒什麽。”
不多時,帝王寝宮到了,德公公令衛梓怡在外稍候,遂進殿通傳。
不久,德公公又出來,向衛梓怡傳話:“陛下召衛大人進殿。”
衛梓怡朝其拱手,客套道:“有勞德公公。”
皇帝正在寝宮更衣,十數名丫鬟在宮中進進出出。
衛梓怡單膝跪于屏風之外,恭敬俯首:“臣衛梓怡,叩見陛下。”
“衛卿,昌麟殿中可有異常?”皇帝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回禀陛下,微臣尚未發現可疑跡象,內衛府衆已封鎖十六廳門,嚴查進出人員,不會放過任何意圖不軌之人。”
“好。”年節之時,普天同慶,皇帝也十分高興,對衛梓怡贊譽有加,“衛卿還是一如既往雷厲風行,實在是朕值得信任的左膀右臂。”
時辰差不多到了,皇帝将啓程前往昌麟殿,自然由衛梓怡在側護送。
皇帝身份尊崇,自不與衆官員同路,侍衛擡着辇轎,從北邊另一扇門進入昌麟殿,殿內已是人潮湧動,熱鬧非凡。
大殿中間有一塊開闊的高臺,乃是宴上宮女表演歌舞之用。
高臺以北是王座,金桌金椅,高雅華貴。
正對着王座的高臺以南,是為朝中官員特設的席位,按其官職品階排座,左側是文官,右側是武官,與早朝時各部官員入宮面聖時的次序大致相同。
大殿東西兩側,則是官員家眷活動交流的場所。
衛梓怡護送皇帝通過北門,繞過精雕浮龍的屏風,出于警覺,她邊走,注意力邊穿梭于人群之中,記下此時殿上出現的一張張臉孔。
忽然,她步子一頓,眼神霎時兇狠。
方才有一道可疑身影一晃而過,雖然沒能看清其人面目,但那身段與姿态,便是化成灰她也認得。
“衛卿?”皇帝踏上座前的玉階,回頭看向衛梓怡,“可是有甚發現?”
衛梓怡抿着唇,神情頗為凝重,朝皇帝躬身:“許是出了幾分意料之外的狀況,但請陛下放心,微臣會立即處理好此事。”
“嗯……”皇帝沉吟片刻,點頭道,“你去吧,記得收拾幹淨,莫在殿中引起恐慌。”
“是,微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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