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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梓怡坐姿随意,面上波瀾不驚,掃了眼陸無惜手中薄薄的信封,答曰:“不感興趣。”

陸無惜眼中笑意不減,早知衛大人脾性,此人率性而為,怎樣都好,就不願遂她的意。

“也罷。”她便當着衛梓怡的面将信封拆開,取出裏邊兒一頁泛黃的信箋。

單手拎着書信攤在衛梓怡眼前,陸無惜笑眯眯道,“衛大人有興趣與否無關緊要,此乃合作中的一環,請衛大人務必牢記這封信上的內容。”

衛梓怡冷着臉一聲哼,卻也沒有再與陸無惜對着幹,視線垂落,看罷信上內容。

紙薄信短,寥寥數行。

——愚弟慕兄之才學,四月十九,邀兄登門對詩,與弟切磋一二,盼複。

乍一看,這是一封日常往來,彼此寒暄的書信,可若細看,信上字句則大有文章。

“四月十九?”衛梓怡眉頭皺起,心念電轉之際,浮上心頭的線索脫口而出,“是鄭府阿秀失蹤之日。”

陸無惜勾起唇角,看向衛梓怡的目光閃爍晦暗的華彩。

她攬住衛梓怡的脖頸,将那書信于衛梓怡眼前晃了晃,笑吟吟地對她說:“田大人與鄭子昀相交甚篤,這樣的書信還有好幾封。”

“田玉衡已身死于宮中,死無對證,真相早被埋沒,就算有這幾封信,又有什麽意義?”衛梓怡倚于座椅靠背,眉尾斜飛,神色冷肅,言語涼薄。

陸無惜打眼瞧她,眼裏仍盈着笑:“這世上竟也有令衛大人束手無策的案子。”

“衛某有幾斤幾兩,陸宗主不是最清楚麽?”衛梓怡攤開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陸無惜搖搖頭,忽而松手,那紙信箋便徐徐飄落。

衛梓怡面不改色,眼睜睜看着它在半空打旋兒,最後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停于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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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始至終沒側一下眼。

陸無惜雙手得空,捧起衛梓怡的臉,迫使她仰頭。

彼此目光相觸,靜默中似有火光迸濺,隐忍的怒火與竭力平息的争端仿佛一觸即發。

衛梓怡不躲避身前之人的目光,她一只手甚至堂而皇之扶在陸無惜盈盈一握的纖腰上。

她品味過這腰肢柔韌綿軟,那一夜放縱,模糊界限,肆無忌憚地糾纏,成為她午夜夢回消不去的執怨。

不甘願成為陸無惜狩獵的對象,更不甘心只有她一個人念念不忘。

她一再試圖反抗,可到頭來,只能悲哀地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陸無惜對她越縱容,則越顯得她軟弱,狼狽,不堪,令她自己都感到厭惡。

什麽京中惡犬,才冠群雄,不過是個與魔教勾結,受陸無惜庇佑方能茍且偷安的可憐蟲。

她捏起陸無惜的下巴,非要将這女人想得格外壞,才能為自己的所為尋得恰當的借口。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調查十八年前的真相,不需任何人在旁指手畫腳。”

她直直看進陸無惜的雙眼,墨色的眼瞳深處映照出一張冷若玄霜的臉孔。

說完,她足尖微旋,将那薄薄的信紙踏在腳下,稍稍用力就把它碾破。

陸無惜眉梢微揚,毫不介懷衛梓怡的态度,面露淺笑:“衛大人還記得便好。”

話音未落,湖岸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呼,紛亂的喧嚣聲中,衛梓怡敏銳地捕捉到幾個字眼。

走水、救人。

陸無惜翻身落地,轉眼就将面罩重新戴好,衛梓怡則已然提刀掀開船艙的門簾,大步朝外走,立于船頭朝濃煙滾滾的方向望去。

就近的順安坊內有宅院燃起大火,住在周圍的民衆自發組織救火,端着木盆水桶進進出出,可火勢兇猛,沒一會兒就蹿上屋頂,梁柱被燒得通紅,地面灼燙無以落腳。

熱氣撲面而來,着火的房屋三丈以內不可近人,參與救火的百姓束手無策。

屋梁坍塌,火海中竟傳來一聲慘叫,其聲清脆,應是個未及笄的小女孩兒,受困于火場之中,恐怕難以逃生。

衆人心頭沉甸甸的,眼睜睜看着一條人命在眼前消逝,卻無人敢闖進屋裏救人。

便在這時,衆人眼前掠過一道黑影,有人兀地沖進火海,屋前地面上餘留一行濕溻溻的水跡。

噼啪爆裂之聲不絕于耳,滾滾濃煙與熾烈的火光同時擠占視野。

衛梓怡跳下冰湖,在水裏蹚了一圈,本已将身上衣裳全部濕透,可入火場不過片刻,衣服便已被蒸幹了不少。

她用濡濕的衣袖捂緊口鼻,火海中溫度奇高,裸露在外的皮膚須臾便被灼傷,所剩時間已然不多。

避開迸濺的碎木,她憑直覺在火海中穿梭,循着方才那一聲尖叫的來處往前行進,找到倒在地上的少女。

那女孩兒壓在一根倒塌的木梁下,已毫無聲息。

衛梓怡快步走過去,來不及探其鼻息,管她是死是活,先帶出去再說。

她目光四下一掃,見女孩兒身旁有一張桌子,木梁砸落于桌面,将木桌壓垮,也因此餘留了些許空隙,沒有完全壓在女孩兒身上。

她将刀鞘插入木梁與女孩兒之間的空隙,雙手用力,将那木梁整個掀開,遂一把撈起地上的人,頭也不回地奔出房間。

火勢愈發兇猛,又一根梁柱在她身後翻倒,轟隆一聲巨響,四下飛濺的碎木割破了她的衣裳。

她的腳步越來越沉,視野越來越暗。

眼前浮光掠影,頭暈目眩,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用力呼吸,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懷疑自己可能走不出去。

如此倉惶緊要的關頭,她腦海中竟浮現出一張疊麗妩媚的臉孔。

是那一日,月泉琴樓聽曲,遙遙一望的陸無惜。

“衛大人。”新提拔的侍從端着托盤站在門外,朝屋裏的人招呼,“您要的東西小的給您送來了。”

衛梓怡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放在門外便可。”

侍從遂俯身放下托盤,依言告退。

不多時,屋門吱呀一聲打開,衛梓怡立于門前,将托盤拾起,放入屋中。

盤中立着幾個瓷瓶,揭去瓶塞,便可聞見一陣藥草甘香。

衛梓怡執起其中一個瓷瓶,用竹片挑了一塊膏藥,細細塗抹于雙手手掌之上。

雖未直接與火面接觸,但高溫灼燙之下,她的佩刀溫度驚人,只短暫一握,掌心便起了一大片水泡。

衛梓怡沉默地攤開雙手,看着紅白相間痕跡斑駁的手掌,神色陰沉。

她沖出火海,院子裏人聲鼎沸。

官府已接到報案,十數衙役趕來救火,見衛梓怡背着女孩兒出來,衆人既驚又喜,連忙着手救人。

被救的女孩兒尚有鼻息,但她後背大面積灼傷,鮮血淋漓,大夫診治之後連連搖頭,道是能不能活,全看天命。

火還在燃燒,衛梓怡立在院中,望着眼前熊熊大火。

那門楣上懸着一張匾額,上書「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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