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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田府的家丁認出昏迷的女孩兒,舉目四顧之際,滿面驚惶,“夫人還在裏面!”

從田府逃出來的幾個人尚來不及體會劫後餘生的欣喜,立即便被莫大的恐懼淹沒。

聽得一陣咔嚓聲,被火點燃的門梁不堪重負,從中間坍塌,門梁上的牌匾也随之脫落,轟隆一聲砸在地上。

衆人大呼驚險,衛梓怡火場中救人可謂千鈞一發,此時呼吸也分外急促,緩了好一陣才從窒息暈眩的痛苦中抽離出來。

火勢正旺,一排排房屋先後倒塌,若還有人在裏面,怕是活不成了。

便是衛梓怡身手再好,事已至此,她也無法再闖進去救人。

衛梓怡的視線瞥過女孩兒血肉模糊的傷處,随即又擡頭看向人群。

烏泱泱的圍觀之人喧鬧不休,重重疊疊的人影來回晃動,每個人都看似尋常,瞧不見可疑的跡象。

青天白日,陸無惜向她提議從田府入手調查當初之事,轉頭便遇田府走水,火勢之急,來不及援救,她趕來時,整個田府都已埋入火海,世上豈有如此巧合之事麽?

衛梓怡暗自咬牙,她想起了那一日從鄭府逃走的婢女小環,背後想必也有一股龐大的勢力支撐其行動。

鄭子昀便是被此女滅口,如今田府的遭遇也與之如出一轍。

這些人太肆無忌憚,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但有風險和隐患,便立即鏟除,其心之狠毒,手段之殘酷,也是常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來自猖獗賊衆的挑釁與羞辱,徹底激怒了衛梓怡。

火燒了很久才被撲滅,田府已在熊熊大火中化作灰燼,屋梁悉數倒塌,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衛大人。”前來救火的州官彭興致認出衛梓怡,上前向她行禮,“這場大火來勢洶洶,大人闖進火場救人,可有傷到哪裏?”

衛梓怡背起手,掌心灼痛有如針刺,她卻搖了搖頭,應道:“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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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她看向昏迷不醒的田玉衡之女田滢滢,吩咐州官:“即刻封鎖宅院,把傷者送去內衛府,此案将由內衛府負責查辦。”

彭興致聞言一愣,驚道:“難道田府走水之事另有隐情?并非意外之故?”

“是不是意外,需查過才能知曉。”衛梓怡懶得同此人詳細解釋,“你照做便可,若有人查問,便叫他們來找我。”

田玉衡雖已身死,但他生前官至刑部侍郎,乃朝中要員,他的家眷自然受朝廷庇佑,內衛府接管此案,也在情理之中。

衛梓怡身為內衛府副指揮使,官位比京州州官還高一級,她的吩咐,彭興致不敢不聽。

彭興致得令,立即安排人手,将火災中受傷的田滢滢送往內衛府。

衛梓怡于廢墟之外駐足許久,火場中熾熱還未散盡,她便不顧衙役示警,徑自步入大火餘燼之中。

大火燃過之後,殘垣斷壁的景色分外凄涼,衛梓怡小心謹慎,尋空處落腳,沿途逡巡,尋找先前火勢燒得最兇猛的位置。

衛梓怡身為副指揮使尚且沒有在廢墟外坐等勘驗結果,官府的衙役們自然不敢袖手旁觀,不得已之下,只好跟在衛梓怡身後進入田府協同調查。

府衙的官老爺彭興致則率書吏盤問田府幸存的家丁,打聽這場大火從何處燃起,為何沒有人及時發現。

田府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在順安坊內其規模也是數一數二,府上家丁足有十餘數。

大火燃起之時,他們沖在最前面救火,一個個被煙塵撲得灰頭土臉,如今聚在一塊兒,慶幸自己劫後餘生的同時,也因府中尚有人未能逃出來而神情懊喪。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拼湊出意外事故的經過。

火是從後院主屋燒起來的,田府的夫人和小姐午後有午眠小憩的習慣,所以府上下人午後便不入院活動,以防驚擾了夫人和小姐休息。

也因此,主屋失火,衆家丁仆役才來不及反應,等他們發現變故,火勢已然成型,再設法撲救已經來不及了。

田滢滢和田玉衡之妻田郭氏不在一個房間,田郭氏睡在正房,田滢滢則宿于東廂。

衛梓怡憑借短暫的記憶于一片廢墟之中尋到方才發現田滢滢之所在,沿回廊再往前幾丈便是正房,也是整個田府損毀最為嚴重的地方。

她當時闖入火海,只來得及救下田滢滢,那時正房已被大火淹沒,長廊和屋舍皆埋沒在火海之中,幾乎辨不清方向。

彼時正房內并未傳出異樣聲響,衛梓怡也無暇他顧,事态危急,若她不當機立斷,恐怕最後不僅無法救人,還要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從田滢滢的房間穿過,徑直朝正房去,還未走近,便撲面而來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焦臭。

不同于火場別處,這是血肉之軀在高溫灼燒之下化作焦炭,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衛梓怡沉着臉,下意識收緊雙拳,掌心刺痛越發明顯。

她小心避開路障,腳步平穩地踏進燒毀的房屋,自坍塌的廢墟中仔細打量一圈,立時鎖定床榻所在的方位。

現場一片狼藉,地面焦黑,床面坍塌,榻上的布帛也都已燃作灰燼。

廢墟之中,夾雜着一團焦炭似的屍體。

死者躺在床側,已被燒得面目全非,雙手握拳收于胸前,右手無名指戴了一枚玉質的戒指。

經烈火炙烤之後,戒指表面部分熏黑,色澤黯淡,但依然能辨識出此物原本的形态。

衛梓怡招呼田府中侍奉過田郭氏的下人近前辨認屍體,那丫鬟聽說主屋內有屍體,已被燒成黑炭,就吓得魂不附體。

她來時路上走得戰戰兢兢,尚未靠近,只眼角餘光掃見屋中慘像便尖叫一聲,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另一個身材高大的仆從将她摟住,此人雖也臉色發白,卻也沒有退縮,到底是比這膽小的丫鬟鎮定一些。

他将昏迷的丫鬟交給同行之人,大着膽子走到近前,瞧見屍身不可辨其容貌的臉孔,又聞到空氣中詭異的味道,當即幹嘔兩下,捂着嘴連連搖頭,難受得臉色發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開口:“是夫人,那戒指夫人戴在手上從來不摘,錯不了。”

衛梓怡沉吟着仔細觀察幾已不成人形的屍體,屍體表面布滿被火灼黑變硬的焦殼,還有有許多皺縮的裂痕,難以辨別是否存在人為所致的傷口。

家丁辨認完屍體便朝後退卻幾步,不敢細看,擡頭卻見衛梓怡面不改色地掰開屍體下颌,俯身近距離觀察死者口腔內部。

這一幕駭得他後背發毛,心裏頓時蹿上一個念頭:這內衛府的衛大人,簡直像一個沒有七情六欲,不知恐懼為何的怪物。

衛梓怡小心翻動屍體,露出死者背部,田郭氏後背與地面相接,又附着衣物,燒傷沒有正面嚴重,甚至有部分衣料完好無損。

片刻後,衛梓怡驗完屍骨,轉而吩咐彭興致:“勞煩彭大人派人去內衛府禀報,說田府發生一起兇案,兇手殺人縱火,欲毀屍滅跡。”

彭興致大驚之色,後怕地看了眼地上的屍體,追問衛梓怡:“衛大人如何得出結論?”

衛梓怡指着屍體讓彭興致細看:“屍體仰卧于地,後背衣衫完好,便足夠說明問題。”

“床都塌了,屍體在地上有何稀奇?”彭興致仍舊疑惑不解。

衛梓怡嘆了口氣,解釋道:“床已被完全燒毀,若火起之時屍體躺在床上,後背衣衫則不可能毫無灼燒的痕跡。”

“何況,其人口中無煙末粉塵,說明火起之前田郭氏便已失去意識,倒地不起。”

言及此處,她話音稍頓,遂橫眉豎目,沉聲一喝,“是以此案乃殺人縱火,死後焚屍!”

彭興致驚嘆不已,卻對此案後續處理拿不定主意。

他回頭觀察田府餘留家丁,得知田郭氏乃遇害身亡,便覺這些人都有作案的嫌疑,便問衛梓怡:“衛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辦?”

衛梓怡應他:“便請彭大人先将涉嫌此案的田府家丁統統扣留,遣送至內衛府,此後審訊之事自有內衛府之人負責。”

彭興致雖早已聽說過衛梓怡的名號,卻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其查案,他嘆服于衛梓怡見識廣博,先前因衛梓怡插手此案的不悅消散一空。

“衛大人盡管放心,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下官定會将他們悉數送往內衛府。”

“衛大人,田滢滢醒了。”随行內衛敲響屋門,将衛梓怡驚醒。

她迅速撕下兩條紗布,三兩下裹好手掌,再戴上一雙手套,如此旁人便看不出她手掌上有傷。

不一會兒,屋門向內打開,衛梓怡立于門前,朝來人點頭:“前面帶路。”

其人視線在衛梓怡雙掌上掠過,但覺今日衛大人與往常有些不一樣,但具體哪裏有所改變,他又說不出來。

衛梓怡已步下石階,他便不再細想這個問題,轉頭行向院外,同時向衛梓怡禀報:

“田氏女雖然醒了,但氣色不好,不肯開口說話,大夫詢問她的傷勢,她也沒有反應,好像給火燒傻了。”

衛梓怡聞言皺了皺眉,當時田府火勢兇猛,田滢滢在屋中驚醒之後發現自己身處火海,慌亂逃命卻又被倒塌的梁柱砸中,險些命喪黃泉,受到驚吓也在清理之中。

“先去看看。”她一語帶過,轉而問起另一件事,“田府那幾個家丁和丫鬟,可有舉止可疑之人?”

其人聞言,搖頭應道:“暫時還沒有發現。”

話音落下,身後忽的沒了動靜,他回頭卻發現衛梓怡頓住腳步沒有跟上,望向一側假山皺眉沉思。

順着衛梓怡的視線去看,那假山四周景色如常。

他正疑惑着,便聽衛梓怡開口:“衛某佩刀落在屋裏了,需回頭去取,你且先出去,院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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