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折辱

第87章 折辱

“來就來吧, 還帶什麽禮物。”林朗輕咳幾聲,面上的滿意卻怎麽也遮蓋不住。

林水月:“畢竟是大人的生辰。”

林朗:……

他就知道。

好在這幅字畫已經成功幫他挽救了顏面,如今他也不指望在林水月跟前立起什麽父親的威嚴了。

林水月入席後, 底下的人也紛紛送上了賀禮。

只是仙山松鶴圖在前, 顯得其餘的禮物均是黯然失色。

唯獨林瑾钰親手為林朗做了雙鞋襪,那鞋子納了幾層底,面上還繡着精致的雲紋, 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

容品笑道:“瑾钰還是如此的蘭心蕙質,林大人好福氣。”

說罷又想到了些什麽, 輕聲問:“還未問過二位,瑾钰與少卿的婚期定在了何時?”

林朗微頓,下意識擡眼去看林水月。

卻見林水月恍若未聞,面色尋常。

他這才道:“此事我也想與永昌伯商議一二,依照朝中的形勢,開春後要興戰事, 這戰事一起, 似是咱們這等人家自是不好大肆婚嫁。”

“不若将婚期提前至年後, 恰好過了年初三便是個好日子。”

這話一出, 屋裏安靜了瞬。

林朗所言倒是不假,可這誰成婚不得要準備良久。尤其似是他們這樣的大家, 都講究個面子, 不可能草草了事。

眼下離過年也就月餘, 初三便成親, 能做什麽準備?

林瑾钰收緊了自己的手,面上有些難堪。

“說起這事。”梁夫人面上不悅,沉聲道:“我今歲才去寺廟裏求過,那慈恩寺的大師說, 少卿的八字同明年這個年份相沖,成親的話,務必需要避開了去。”

場面僵住。

這一個說要盡快成親,另一個更絕,直接說明年一整年都不行。

林朗想要他們早些成親的原因較為隐秘,但細想之下也不難發現。林府因為林瑾钰的身世,還有林水月的态度,如今備受矚目。

林瑾钰早些出嫁,是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也是林朗想早日解決府中矛盾。

而那梁夫人,便叫人不能理解了。

林瑾钰低下頭,面上蒼白一片。

容品只得出來打圓場:“瑾钰出嫁之後,便到水月了吧。”

“不知林大人可有所打算?”

屋內徹底安靜了。

林朗嘴裏發苦,不由得埋怨地看了容品一眼。這是在給他找不痛快呢,什麽不能問就偏問什麽。

林水月現在的态度,她的婚事是他能做主的嗎?

而屋內其他人的表現,則就精彩多了。

容京面上微動,柳氏熱切的目光落在了林水月身上。

與之相比,梁夫人則是沉下面容,嗤笑道:“是啊,一個女子,便是朝上的事情參與再多,也莫要忘記了自己的本份才是。”

“這世間女子啊,無論如何終歸都是要嫁人的。如今聽着林大人的名號倒是好聽,日後嫁了人,少不得要給夫家惹來麻煩。”

“林大人也該管管了,在招出更大的禍事來之前,早些定個人家。”

屋內氣氛微變,容品臉上的笑容僵住。

林淮尹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沉聲道:“梁夫人慎言,水月行的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她的婚事亦是我們的家事,與他人無關。”

梁夫人被他一個小輩拂了面子,加之林朗剛才的話,心中更是不悅,聲音尖銳地道:“行啊,我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這林府上下都指望着一個女子來過活了。”

這下連林朗的臉色都變了。

永昌伯微蹙眉,想要讓梁夫人噤聲。

卻又覺得此時開口,落的是他們永昌伯府的顏面,遲疑片刻,便未出聲。

反倒林水月面色從容,她輕抿了口茶:“梁夫人這般了得,想必身上已然有了诰命吧。”

那梁夫人面色微僵。

“林大人記錯了吧,梁夫人身上并無诰命。”柳氏卻在一旁笑吟吟地替她作答。

“便無诰命又如何?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長輩……”

林水月淡聲道:“所以便能以白身議論官家之事了?”

梁夫人的話戛然而止。

自林水月入門後,一直緘默不言的梁少卿只得道:“林大人言重了。”

“母親不懂朝政,二則,她也是出于對林大人的關照。”

見林水月不語,梁少卿只得起身,對她躬身行禮:“有言語冒犯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梁夫人驚詫,不可思議地看向梁少卿。

在她眼中,她兒子是青年才俊,又早早得了慶王的賞識,遠非林水月這種莫名其妙入了朝閣的人可以比拟。

但她未想到,因着她三言兩語,竟惹得兒子向林水月低頭。

永昌伯在朝政之上也算不得多敏銳,否則方才也不會放任她這般說話,如今看着梁少卿的舉動,亦是瞬間明白回來。

只得斥責她:“這是林府家事,由得了你在此瞎摻和?”

這一出變化,容品、林朗同林淮尹的表現尚可。

卻是叫屋裏的女人都變了臉色,曾幾何時,她們別說是擠兌林水月幾句,便是真的争鋒相對。

林水月也不能拿她們如何。

可如今不過才幾日,竟是發生這般大的變化。

知曉她身份不同以往,但真切感覺到了差距,尚還是第一次。

尤其是林瑾钰,她面色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婿向林水月賠禮道歉,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今日乃是家宴,煩請林小姐……不,林大人。”永昌伯斟酌着言語:“看在了我的面上,不與她一般見識。”

想來他這輩子,向個小輩,還是個女子賠罪,倒也是第一次。

林朗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卻又猶豫林水月的性子,躊躇時,聽得林水月道:“罷了。”

此言一出,滿屋的幾個男人竟是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秦氏坐在上首,人都懵了。

她不明白,為何林朗也開始要看那林水月的臉色行事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

“老爺,大理寺少卿魏大人求見。”林府管事滿臉驚訝地前來禀報。

林朗交友不多,朝上的官員就更少了。

而大理寺那樣的衙門,就注定了官員不會同人走得太近。

今日忽而上門,他怎能不驚訝。

林朗亦是怔愣片刻,随即忙道:“快請進來。”

那位魏大人很快就随府中下人進來了,面上笑呵呵的,甚至還為林朗送來了份禮物。

林朗與他不甚相熟,拱手應了幾句,那魏朗便将話頭轉到了林水月身上。

“小林大人可在府中?”

林朗這才清楚,人家這是奔着林水月來的。

魏朗與他一并進了裏間,未來得及同那永昌伯容品二人寒暄幾句,便率先走到了林水月身側。

魏朗今年四十有二,這年紀都當得林水月的父親了。

然而同她說話時,卻很是客氣。

三言兩語交代清楚後,林水月一錘定音:“……便如此向聖上彙報。”

魏朗當即颔首應下。

這次範府的事情,由刑部和他們大理寺一并審理。

刑部之中勢力衆多,魏朗壓力頗大。不想後面皇帝又指了林水月前來,原本他也存了輕視之意。

未料到林水月接手後,一切都困難均是迎刃而解。

魏朗年紀不小了,在這個位置上也待了足夠長時間,想要精進卻不知從何做起。

這等大案子,他也知曉,稍不留神帶來的,不是功勞而是毀滅。

林水月是天子近臣,在她幫忙之下,魏朗近三年頭一次得了聖上的嘉賞,這可實在是一個太好不過的信號了。

一時魏朗也顧不得林水月是男是女究竟多大,只将對方看成了自己仕途上的領頭人。

今日剛得了消息,更是想也不想地就求到了林水月門上。

得了林水月準确的回答後,魏朗并未停留多久,便起身告辭了。

他一走,這屋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古怪。

大理寺是握着實權的衙門,這點上秦氏總是知道的。

當她瞧見魏朗對林水月如此客氣後,她倒也明白林朗的态度了。

只是,這個如今身份早已不同的林水月,到底是與她不親近了。

不光是她,她見林朗甚至是林淮尹,也是同樣的感覺。

屋內安靜非常,林水月輕敲了下桌面,淡聲道:“範郁在天牢中自缢了。”

此言一出,衆人均是驚愕看她。

林朗凝聲道:“天牢屬于刑部統管,範郁又是何等重要的囚犯,這麽多人看着,竟也能叫他自缢了?”

範郁,範大學士。

林朗對他還有些印象,記得他剛入朝那幾年,範郁已經位列內閣。

那時何等的意氣風發,他想湊上去讨好,都沒辦法擠進裏邊去。

未料到數十年後,此人竟是倒在了他女兒手中。

林朗心境格外的複雜。

林水月只說了一句,便未再談及。

魏朗都上門來了,與其放任他們猜測,不如她直接告知。

而此事對于朝野而言都是件大事,代表着範府以及鄞州的事情到此為止。

林朗也顧不得什麽生辰了,便與容品及永昌伯商議了起來。

女眷在一旁插不上話,更不敢再去林水月面前多言,容芯蕊後續是連看都不敢看她了。

林水月倒一派稀松平常。

甚至叫紅纓找來了她留在這邊的釣具,将灰鼠皮帽子一扣,就去門口的池塘裏釣魚去了。

“她可真是……”容芯蕊噎了下,半晌道:“初心不改。”

林淮尹見狀搖頭失笑。

她也不問問林淮尹是否把魚放回去了,倒是自在。

而梁少卿倚窗看了半晌後,終是忍耐不住走出了門。

他走近了,才發覺林水月說是釣魚,實際正跟紅纓二人圍着爐子烤紅薯吃。

見他走近了,林水月面上也是稀松平常,甚至還咬了口剛烤出來的紅薯。

“你……”梁少卿遲疑片刻道:“你為何不說?”

林水月不明就裏地看他。

“你同瑾钰的事。”梁少卿說得晦澀。

他這些日子都不好過,總會情不自禁想起林水月,想起她剛到林府的日子,還有此前的種種。

在她拼命湊上來,搶走了婚事時,他對她還是極厭惡的。

然而如今更多的是五味陳雜。

他甚至想問,林水月為何一開始不是這個模樣。

她為什麽要刻意扮傻,又不訴說自己的委屈?

“有區別嗎?”林水月吃飽了,人有些憊懶。

梁少卿想也不想地道:“當然有區別!”

如果不是這些事,說不準現在他們的婚事還在。

林水月似是輕笑了聲。

梁少卿擡眸看她,卻見她眸黑如墨,靜靜地看着眼前的池水,池水倒映在她的眸中,像澄澈的彎月。

她還戴着那個醜醜的帽子,碎發淩亂地散在耳邊,人卻是娴靜淡然的。

是了。

梁少卿怔怔出神,好像從很早之前,她就是這副平靜淡泊的模樣,可他們都沒能看出來,始終覺得她是在裝相。

“你擋着我的魚兒了。”林水月淡聲道。

梁少卿微怔,再看她,她的目光還是落在池中。

那滿池子的魚兒,都要比他重要。

梁少卿覺出她的态度後,心下不由得鈍痛。

他有些恍惚,他這又是怎麽了?

“公子。”身後的小厮輕喚了他一聲:“林大小姐說她這幾日作了首詩,請您過去瞧瞧。”

梁少卿回過神來,苦笑了瞬。

作詩作畫,誰又比得過眼前的人。

他尤記得,無錢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便是在臨西水榭,寫出了千古絕對。

他失魂落魄地随小厮離開,紅纓見他走了,不由問道:“小姐,他這是什麽意思?”

林水月挑眉,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在問梁少卿。

她摸了下下巴:“不知道,可能瘋了吧。”

紅纓贊同地點頭。

林水月在池邊耗了一個時辰,也沒釣上來魚,而林家這頓飯她到底也沒能吃上。

下午時分,宮中來信,說是皇帝召她入宮觐見。

林水月衣裳都來不及換,便随來人入了宮。

待進了禦書房後,才發現這邊除了皇帝與榮忠外,再無他人。

皇帝坐在禦案後面,瞧不清楚神色。

見林水月進來,皇帝淡聲道:“朕聽底下的人說,是你做出了那個什麽……麻将是吧,那你棋下得如何?”

林水月思考了一瞬:“好極了。”

皇帝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竟還有這麽自誇的?

待得棋盤搬了上來,真切地跟林水月下了幾局後,皇帝此前複雜的心境已經徹底煙消雲散。

林水月手裏捏着棋子,猶豫再三,将其放在了棋盤一個位置。

這一步下下去,她又将自己下入了死局。

莫說皇帝,榮忠看着唇角都抽搐了下。

他挺想問問林水月,這麽臭的棋,她是怎麽面不改色的說出好極了這三個字的。

“皇上,臣能反悔嗎?”

皇帝:……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了一遍:“你要跟朕悔棋?”

林水月誠懇地點頭:“可以嗎?”

瞧着她眼底真切的期盼,榮忠憋笑憋到內傷。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林大人這樣的,旁人與皇帝對弈,恨不得使出渾身的力氣,都要盡量漂亮地輸給皇帝。

她倒好,臉不紅心不跳地想跟皇帝悔棋。

她怎麽那麽能呢!

“悔吧。”皇帝話音剛落,對面的人迫不及待地收回棋子,然後把棋下到了一個最多不過兩步,又會将她自己堵死的地方。

皇帝:……

真是難為她了。

“朕今日算是明白了,合着你輸給小九銀子,還真不是什麽偶然。”

林水月謙虛一笑:“倒也不是全輸,偶爾還是贏那麽一兩把的。”

“偶爾?”

“二三十把裏總能抓瞎一把。”

皇帝當即大笑出聲。

榮忠見得皇帝一掃之前的陰霾,頓時也覺得林水月實在是高。

能不着痕跡把棋下得這麽臭,到了惹得皇帝發笑的地步,倒也是一種能耐了。

然而他有所不知的是,林水月真的不是演技太好。

她就是真實的手臭。

皇帝笑罷,同她道:“前些個日子,朕去太後宮中用膳,聽太後說,想要将你指給慶王為妃。”

“你是何意啊?”

這話可不好答。

林水月微頓道:“臣只想報效朝廷。”

挺正常一句話,又把皇帝逗笑了。

“你這話說的,慶王是朕的孩子,你嫁給他,便是慶王妃。”

榮忠在一旁聽得心驚。

皇帝開口就是慶王妃,竟是從未考慮過要讓林水月委身為妾。

光就這一項上,便是林水月的殊榮了。

“王妃當得好,不也是報效朝廷了?”

林水月思慮片刻,認真道:“可若成了王妃之後,臣就不能夠随時入宮陪侍君側了。”

“更不能向聖上展示臣的棋藝。”

皇帝失笑,就她這棋藝,算了吧。

但有一句話她倒是說到了皇帝的心坎裏,皇帝登基這麽多年,也鮮少遇見如林水月這般合心意的臣子了。

裴塵是聰慧,可因着少時還有太子的事,多少與他生了嫌隙。

時日一久,便也離心了。

林水月若真嫁入了皇家,君臣變成了公媳,從何等方面來說,都是叫皇帝頗為遺憾的。

所以太後在提起這事時,皇帝并未一口應下。

“無論如何,太後既是叫了你去群芳宴,你便去罷。”

“臣遵旨。”

再多餘的話,皇帝便沒有講了。

在跟她下了兩盤棋,她開始下一步悔一步後,皇帝終于是對她忍無可忍,把她趕出了禦書房。

從頭到尾,皇帝都像是臨時起意,叫她來宮中話家常的。

然而林水月卻清楚,範郁是老臣了,他死得這般不體面,皇帝心中并不好受。

加之這死實在蹊跷,原本叫皇帝深信的刑部,如今也變得形跡可疑了起來,甚至……連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能深信不疑。

所謂孤家寡人,大抵如此。

只是事情的變幻,遠超常人所想。

年關将近,朝中事務繁忙。

刑部因為範郁自缢之事,吃了不少的挂落。

但最後查下來,也僅是落到了底下的官差身上,不痛不癢地處置了幾個官員後,便擱置了下來。

但林水月這個侍書女官,非但沒有閑置下來,反而徹底與她侍書的名頭相背離。

早朝之上,在皇帝第三次将重要的朝務交到了林水月手中後,終于是有人站不住了。

今日早朝散的較早,林水月朝務繁忙,本已經打算先行一步去往禦書房的,未料到安靜了許多日,在朝上也幾乎不說話的太子,忽而站了出來。

“父皇,兒臣有要事禀報。”

上首的皇帝掃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寡淡,卻還是道:“說罷。”

林水月收回了自己邁出去的腳。

未料,卻聽得太子沉聲說道:“太子妃病亡已久,兒臣雖倍感悲傷,卻也清楚身上背負着為皇室開枝散葉之責。”

“如今東宮中,除卻了兒臣自青雲山帶回的側妃及幾個侍妾外,再無其他。”

太子微頓了瞬,随即高聲道:“趕在年節之前,兒臣想請父皇為兒臣賜婚。”

一語驚四座。

底下的朝臣均是熱鬧了開來。

太子妃的位置空懸了許久,可但凡是個正常人,對這個位置都是沒什麽想法的。

畢竟誰都清楚,太子已不能人道。

只不過府中側妃是個有福氣的,趕在太子損耗前誕下了皇孫,讓太子後繼有人。

但若如今太子再娶,那即便是有着太子妃之名,卻也只是守活寡罷了,不光得不到寵愛,甚至無法誕下自己的孩子。

日後少不得為庶長子鋪路,為側妃讓路。

總歸,并非是什麽好位置。

不過倒也有貪圖富貴的人家,不在乎這些事情,只為了太子妃的位置,亦或者說……

是未來皇後的位置。

“哦?”皇帝看向了他:“為誰賜婚?”

太子一頓,随即沉聲道:“兒臣欲求娶林朗林大人之女林水月,為太子側妃!”

滿殿嘩然——

竟然是林水月。

“太子這也……”若非在殿前,錢閣老那荒唐二字已經要克制不住,脫口而出了。

誰都知道範府敗于林水月之手,而範府衰敗之前,曾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而今太子居然要求娶林水月。

這便罷了。

若是太子妃,多少還能看出些太子的誠意。

側妃。

這全然是在折辱林水月了。

若說太子妃是守得活寡,那這側妃……是連帶着聲名也沒有。

且林水月入了東宮,少不得退出朝閣。

此舉之下,不光削了她的官職,更甚的是,極有可能讓她後半生都在東宮內磋磨至死。

田閣老亦是沉下了面容,臉色難看。

他擡眼看向了裴塵的方向,但因隔得遠,無法看清裴塵面上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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