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點點裴望嶼的往事
周恒拿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出去。
電話接通了, 他問:“有事?”
裴望嶼的聲音依舊散漫,絲毫不見驚慌,“沒有。”
“那好好開車。”
“開得挺愉快。”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慧黠, 輕描淡寫地開口說道, “就是想給您打個招呼——我這人有個毛病, 開車上路就喜歡跟人搶車道。”
裴望嶼的聲音在風裏顯得很破碎,頭發也被吹得東倒西歪。周恒聽聞這番話又望向裴望嶼,抽條長開的少年這張臉變得越發瘦削俊美,但此時在陽光下散漫無度的樣子, 卻如此貼近兒時的拙稚時光,周恒感覺到心髒沉甸甸地往下一墜。
“小叔的道,我走得更爽一些。”
說完, 跑車方向回正, 裴望嶼背影對着他,舉起的手揮了兩下, 在電話挂斷前最後吐出幾個字:“承讓了。”
轟的一聲, 車子終于開遠了。
電話裏已經只剩下盲音,周恒卻依然保持着手機貼耳的動作, 許久才把它拿下來,鼻孔裏吐出一聲悶哼, “氣焰嚣張。”
見跑車不見蹤影,司機大哥才松下一口氣。
許年年愣神看着前面, 送那輛車到徹底消失。
周恒問:“吓到你了?”
他的聲音把她拉回眼下。
她也不瞞:“是有一點。”
許年年說話做事的中和态度讓人感到舒服,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得罪人的話即便婉轉幾分也定要說出口。不像之前招來的那些助理都因為怵周恒這個老板,總是戰戰兢兢的姿态, 周恒不喜歡身邊總留着這樣的人,會襯得他好像一個死氣沉沉只會壓榨員工的老板。
周恒想安撫她,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哄過女人。
許年年并不在意他在想什麽,開口問道:“周總,您和裴望嶼是有什麽過節嗎?”
“怎麽會問這麽越界的問題?”嘴上這樣說着,但周恒并無惱意。
許年年說:“抱歉這麽冒昧。我下意識覺得是這樣。”
周恒疊着腿,手指在膝蓋上不規律地點着,“你這麽問,我倒是真想不起來我和他有什麽過節。”
他閉上眼,在努力掩蓋情緒的模樣:“不過我倒是記得,他小的時候很粘人。”
周恒閉上眼,沉默地回憶起過往。
裴望嶼出道的第一部 戲是周恒陪他試來的。
那一年,裴望嶼才8歲。
當時劇組在燕城招募小演員,裴望嶼被周恒帶到試戲的學校,兩個人在門口拿着號碼牌,周恒對他千叮咛萬囑咐,“一會兒進去了先自報家門,要說你是裴牧的兒子,然後挨個喊老師,左邊那個是王老師,中間的是朱老——”
“記不住。”裴望嶼仰着腦袋,看着絮絮叨叨的周恒,冷淡地說,“我能進去了嗎?”
周恒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去吧。”
裴望嶼沒再搭理他,他走進禮堂,看到前排坐着幾個老師。
周恒就站在門口靜靜地望着他。
其中一個老師說:“自我介紹吧。”
“我叫裴望嶼,探望的望,島嶼的嶼。”
他奶聲奶氣地說完,現場陷入了一段沉默。
老師:“沒了?”
周恒着急地給他使眼色,裴望嶼壓根不往他那裏看,對着那幾個中年人說:“我剛才交了信息表,你們沒看嗎?”
他做出懶得跟他們多說的表情。
門口的周恒急得團團轉。
那幾位導演和監制也一臉無奈的苦笑,相互看着搖搖頭。
“那過來抽簽吧。”
試戲的橋段沒有提前給出內容,要小演員們現場發揮。裴望嶼抽到一張卡片,上面寫了挺多字,他不太懂,就近找了個老師,把卡片展示給他看,“幫我念一下。”
那個老師覺得稀奇,說道:“上面有拼音。”
裴望嶼說:“我看不懂,孤兒院不教拼音。”
在場的人都怔了一下。
良久,老師取過卡片,給裴望嶼講解:“你要演的是一個聾啞人。”
裴望嶼認真地看着他。
“故事發生在戰争的背景之下,你和姐姐潛伏在一個地洞裏,但是姐姐因為看着奶奶死在眼前,還是忍不住偷跑了出去,結果被敵人抓獲,你在這個地洞裏看着她被殺死。”
裴望嶼一邊聽一邊點頭,末了,他問:“我自己演嗎?”
老師找了一個童星來給他搭戲,對方是個小女孩,比裴望嶼年長幾歲。女孩從幕後走出來,裴望嶼回頭看着對方,兩人對視,小姑娘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盡管裴望嶼那時才8歲,但已然擁有了一副禍害小姑娘的妖孽容貌。
然而他全然沒有在意對方的羞赧,很快就進入劇情。
追兵沖到他們的家中,兩個小朋友躲在狹窄的地洞裏,裴望嶼要演出極度的驚恐,他得捂着小女孩的嘴巴,姐姐看着外面的奶奶被殺害,四肢亂竄,裴望嶼奮力地想要按住她,同時也被奶奶被刺殺的場面震撼到泣不成聲。
他抓着想要沖出去的姐姐,但無濟于事。女孩子從他手裏掙脫之後就退到了幕後,結束了表演,只剩裴望嶼一人在臺上。
他雖然已經淚流滿面,然而哭也不是單純的亂哭,情緒仍然在層層鋪墊。
從驚慌、到無措、到看到姐姐被殺害的憤怒,最後看到姐姐和奶奶的屍體疊在地上,血流成河,最終,男孩的情緒徹底崩潰。
追兵還沒有離開。
裴望嶼不可以出去。
他咬着手臂克制着自己不發出聲音,看着那刺刀一下一下地戳到姐姐的身體裏。
他越咬越重,白皙的臂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痕。
周恒安靜地看着裴望嶼在舞臺上表演。
他方才還緊張得覺得這孩子把人都得罪了個遍,一會兒該怎麽去興師問罪比較好,此刻就完全被他帶入戲劇的情境中。
他仿佛從這個男孩的眼睛裏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被殺死的兩個女人,看到那個哀鴻遍野的社會。
周恒作為一個外行人,很為之感到觸動。
裴望嶼表演結束後,他立刻又恢複驕矜漠然的神色。
導演給他提出問題:“你演的角色是啞巴,啞巴本來就不會發出聲音,你不用刻意咬手臂去控制。”
裴望嶼卻斬釘截鐵地說:“不,啞巴是可以發出聲音的。”
老師覺得小孩子在不懂裝懂,譏笑說:“啞巴之所以是啞巴,是因為聲帶受損。”
“可是你剛才說,他是聾啞人。因為聽不見,所以才說不了話。”
裴望嶼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在對方沉默的片刻裏,他質疑道,“老師,你沒有見過聾啞人,是嗎?”
那導演被問住,做出躊躇的神色,一時有些難堪。
“沒有見過,怎麽拍好?靠你的想象嗎?”
聽到裴望嶼這麽口無遮攔的犀利問題,周恒一下子又捏起一把汗。
導演頓了頓,失笑道:“你說得有道理,如果有機會,我會去做一些觀察。”
裴望嶼點點頭,說:“那你确實是要去觀察觀察。”
他那時還不懂敬業這個詞,只是覺得這個導演的姿态讓他不舒服。如果他用心地在演戲,而掌鏡的人卻如此随意,那這個戲的價值在哪裏。
周恒當時卻想,這戲黃了。
倒不是黃在裴望嶼的表演上,而是态度。
看來一個人本性裏的嚣張是很難被按下去的。
他在想,要怎麽将一個滿身棱角的小孩打磨圓潤呢?
裴望嶼走的時候看了眼跟他對戲的女演員。那個小女孩躲在幕後偷偷看他,見裴望嶼回頭,她立刻縮回了後臺。
他私心覺得這個小女孩演得挺爛的,不太願意與他配合。裴望嶼去抱她拽她,她表現得很扭捏抗拒。
這種人都能當演員,他覺得他能當影帝。
裴望嶼一臉不屑走了。
裴望嶼走出禮堂,看到周恒站在門口。
周恒蹲下來,用紙巾幫裴望嶼擦拭臉上的眼淚,并且告誡他說:“小嶼,你這樣很沒有禮貌,進去要說老師好,結束了要說老師再見。問問題要說你好、請問,老師幫助了你,你要說謝謝。對了,對老師要說您,不能用你。”
老生常談,周恒不知道和他說過多少遍這些基本禮儀。
裴望嶼想了想,說:“很複雜。”
“這就是禮儀,你得學。”
他思忖片刻,點點頭。
“還有,以後不要總和別人說你在孤兒院長大的事,這很不體面。”
裴望嶼不懂:“不體面是什麽意思?”
周恒不太願意和他解釋,他覺得這個小孩很固執,于是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裴望嶼見周恒一臉無奈,他有些驚慌地扯着他的衣角,輕輕道:“那我以後不說了。”
他擡起挂着眼淚的小臉,眼神脆弱地看向周恒:“小叔,你別生氣。”
周恒把他抱起來,往外面走:“試戲感覺怎麽樣?”
裴望嶼想了想,“說不清,那個女生好像不太喜歡我。”
周恒笑道:“我怎麽覺得,她是太喜歡你了?”
裴望嶼驚訝道:“可是她一直在躲我。”
周恒說:“遇到喜歡的人就是會這樣。”
裴望嶼摳了摳手心,喃喃道:“我不會。”
周恒看着他,打趣道:“那你會怎麽樣?”
裴望嶼說:“會和她抱在一起睡覺。”
周恒聞言愣了愣,然後笑出聲。他不知道裴望嶼說的抱在一起睡覺是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只覺得,這孩子未免太過于早熟。
裴望嶼看他這個表情,也挺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什麽,問他:“今天是爺爺的生日,你又不去嗎?”
周恒斂了調笑的神色,好半天才回答他一句:“今天要和亦涵姐姐約會。”
裴望嶼梗着脖子:“那我也要和亦涵姐姐約會。”
“你知道約會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反正我要跟着你。”
周恒壓了聲音說:“你應該去家宴,爺爺很喜歡你。”
裴望嶼說:“跟他們都不熟,很無聊。”
他剛從孤兒院回來不到半年,無法融入裴家的生活,因為跟在身邊的人一直是周恒,所以對周恒很是依賴。
于是周恒只好帶上他去和趙亦涵約會,他們首先來到了一家花店,為給趙亦涵挑選一束花,裴望嶼拿了最惹眼的玫瑰,卻見到周恒手上拿了一捧紫色的小花。
裴望嶼指着他手裏的花,童言無忌道:“這是什麽花?好土。”
周恒也指着他的玫瑰,輕笑:“你選的就很好嗎,俗氣。”
裴望嶼說:“女孩都喜歡玫瑰,你應該聽我的。”
“亦涵喜歡紫色,我比你了解她。”
裴望嶼沉默了一會兒,“那就讓她自己挑。”
兩人站在電影院門口,溫文爾雅的男人牽着漂亮的小男孩,站在那個暖冬的風裏,各自拿着一束花等待着一個女人的到來。裴望嶼站久了覺得累,松散地倒在周恒的身上,摟着他的腰,像一塊化了的年糕,他反複地嘟囔:“好煩,女人都這麽難等嗎?”
周恒捏捏他的臉:“耐心一點。”
裴望嶼看看手裏的玫瑰,不滿道:“我的花兒都要蔫了。”
在趙亦涵來之前,周恒接了一通電話,是他的父親裴琰之打來的。
電話一接通,裴琰之就怒氣沖沖道:“周恒,你又把小嶼弄到哪裏去了!他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給我從裴家滾出去!”
周恒一下子臉色變得青黑,不過他早就習慣了這樣千百次的冷嘲熱諷,上萬次的威脅警告。
他作為裴琰之的私生子,從未有機會去參加他的生日宴,從小到大,周恒在見不得光的暗處長大,他曾經在自己的身上找問題,是不是他做得不夠好所以爸爸如此厭惡他,因此他得到趙亦涵的點播,她說:“你太陰沉了,要多笑,大人都喜歡陽光的孩子。”
于是周恒開始練習笑容,無論什麽情緒,都會笑,開心會笑,生氣會笑,傷心也會笑,就如此刻,他的親生父親視他如仇敵對他頤指氣使,周恒也溫和淡然地笑了笑:“我能把他弄到哪裏去?帶他看電影而已。”
裴琰之道:“看什麽電影,把他送回來。”
隔着電話線,都能感覺到他的父親要把他掐死的那股勁。
周恒回頭看了看被凍得鼻頭發紅的裴望嶼。
裴望嶼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對着周恒搖了搖頭。
周恒道:“他不願回去。”
裴琰之說:“你把電話給他,我來跟他說。”
裴望嶼接過電話,周恒看着他小小的背影。
裴望嶼簡單說了幾句——
“我不想回。”
“那小叔呢?”
“他不去我也不去。”
“好的,再見。”
他把電話交還給周恒,疑惑問道:“小叔,爺爺為什麽不喜歡你?”
周恒将手機塞回口袋,沒什麽情緒地揉了揉裴望嶼的頭發,他微微一笑,對他說:“小嶼,雖然你在孤兒院長大,但是你身上流着裴家的血。而我不一樣。”
裴望嶼似懂非懂地望着他,“我不是很理解。”
兩人沉默的對視被女人溫柔的聲線打斷。
“小嶼也來了啊。”
裴望嶼回頭,看到高挑纖細的趙亦涵穿着駝色風衣站在他的跟前。趙亦涵抿着唇笑,嘴角攢出兩個梨渦。她的長相溫柔清純,看着小孩時滿臉慈愛。
周恒見她這樣喜歡孩子,于是把裴望嶼推倒她身邊。
裴望嶼立刻拿過周恒手裏的花,左右手同時遞給趙亦涵。他年紀小,滿心都是很幼稚的争強好勝的想法,對她說:“亦涵姐姐,你挑一個。”
趙亦涵笑着,點了一下裴望嶼的右手,“我猜,玫瑰是小嶼的。”
接着,她又點了點裴望嶼的左手,“不過我想選風鈴草。”
裴望嶼詫異地看着那一坨紫色的小花,表示很不滿:“這小土花路上到處都是。你什麽眼光?”
周恒點點他的鼻子,說:“男人的浪漫,要從尊重女孩的眼光開始。”
裴望嶼郁悶地把玫瑰折起來,小心地放在他羽絨服的口袋裏。
趙亦涵看着他的表情笑起來。
從電影院出來,送走趙亦涵,周恒背着裴望嶼往裴家的老宅去,那年的燕城大雪紛飛,他一步一個坑踩在雪地裏。
裴望嶼長了兩條腿好像擺設一樣,出門在外總要周恒抱他或者背他。
他很喜歡這種親密無間的貼近,像是能夠從對方的身上汲取到很深厚的溫暖。
周恒就這樣背着他,感受着他一天一天在長大。
裴望嶼趴在周恒的背上晃着兩條腿,他含着棒棒糖,突然問道:“小叔,你特別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會做什麽?”
周恒想到的是趙亦涵,他立刻答道:“去見她。”
“如果再也見不到了呢?”
沉默的路上,只剩下吭哧吭哧的踩雪聲。
周恒問她:“小嶼在想孤兒院的小朋友?”
他沒吭聲。
周恒又問:“女孩子?”
良久,他嘁了一聲,“一個笨蛋而已。”
周恒知道他的心裏有了情緒,沒有再說什麽。
又吭哧吭哧走了一段路。
周恒感覺到一股滾燙的熱流湧進他的衣衫。
裴望嶼哽咽着說,“那要是……再也見不到要怎麽辦?”
周恒清楚地記得自己對8歲的裴望嶼說了一句:“只要她活着,總能再遇見的。”
“可是,她太傻了,她會被欺負,會受傷。”
周恒寬慰他道:“世上沒有那麽多壞人。”
裴望嶼哭得抽抽噎噎的:“我真的好想好想她。”
周恒那時并不知道,自己會一語成谶。
活着的人總會相逢,陰陽相隔的人成了永遠無法釋懷的牽挂。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
斯人已逝。
生者善變。
周恒從回憶裏抽神,裴望嶼的車早就駛到不見蹤影。
他喃喃道:“你說,小孩子長大了為什麽會變得不可愛?”
并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自己對話,但許年年還是鬥膽接上了周恒的話,她說:“因為長大的過程中經歷的多了,眼界會開闊,世界變得複雜。他會漸漸發現,原來情感會變質、信仰會坍塌,小時候認為美好的東西,看清楚之後發現其實是一片渾濁。周圍的環境在改變,人自然也就會跟着變。改變都是從受傷和失望開始的。”
周恒細細去想她的這番話,最後點頭道:“你說得有些道理。”
許年年說:“一些拙見。”
周恒面露一絲苦笑:“那我一定是一個會讓人失望透頂的長輩。”
許年年立刻解釋:“周總,您知道我并沒有這個意思。”
他點點頭,難得一見的溫柔:“我知道。”
周恒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收縮起來攥成一個拳頭,喃喃道,“我知道。”
……
車子停在山腳下。
周恒獨身一人上了山。
天色将晚的墓地看起來十分陰森凄涼。
他走至趙亦涵的墓前。
照片上的她還是那麽年輕漂亮。這個女孩的長相和她的性格很相配,文弱幹淨,纖塵不染,墓碑上面刻着趙亦涵的生卒年。
忌日就是今天。
她走在某一個暮春的清晨,死于胃癌晚期。
他每一年來到她的墓前,都忍不住抱怨她的殘忍:“亦涵,我多可憐,你走之後,再無人愛我。”
周恒盯着她的照片看了許久,他彎腰打算幫她清理一下墓地。卻發現,她的墓前已被人清掃過。
祭臺一塵不染,上面放着一束新鮮的紫色風鈴草。
看起來,應該是不久之前放上來的。
周恒的喉嚨口不由自主地哽了一下。
裴望嶼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回到家,趙亦涵對周恒說:“其實我還是更喜歡小嶼手裏的玫瑰。”
周恒問道:“那你為什麽要接受我的花。”
趙亦涵溫和地笑起來:“當然是因為,那是你送的。是不是傻?”
周恒也笑起來:“那你就忍心讓小孩子那麽失望?”
她說:“沒關系,小孩子不記事,明天就忘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
裴望嶼沒有忘。
周恒也沒有忘。
不知道趙亦涵有沒有忘記。
他們這三個人來自三個世界,有過短暫交集,又再次奔赴三個不同世界。
周恒從口袋裏取出一枝玫瑰,放在了那一束風鈴草的旁邊。
錄完節目第二天,程今宵回到燕城,立刻去公司找周恒。
彼時周恒剛散會,着一身冷色西服走來,見到辦公室門口的程今宵,他從助理手裏拿回開會時的文件,輕輕一招手,示意身邊的人離開。
旁人被支走後,周恒信步走到今宵身邊,用手捏了下程今宵的腮幫子。
“誰又惹你不高興了?嘴巴高得可以挂油瓶。”
周恒彎下腰來面對着程今宵,臉上帶着優雅的笑容,今天他沒有戴眼鏡,平日裏斯文敗類的氣質被弱化。
其實周恒的長相非常的文氣,清澈,他的眸是淺褐色的,看起來如此的透明,不裝心事。可偏偏是長了這樣一雙眼的人,心裏卻是一道道古怪詭谲,在這偌大的名利場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程今宵直言:“周恒我問你,你求裴望嶼的事情就是讓他上這個節目是不是?”
周恒啧了一聲,“說了多少遍,在公司對上級要有禮貌。周恒周恒的,沒大沒小。”
他捏捏眉心,走進辦公室。
程今宵跟在他後面進去:“行,周總,那麻煩您回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吧。”
周恒淡聲應:“是又怎麽樣呢?”
“你想讓我和他炒cp,之前的照片也是你找人拍的,熱搜也是你買的,這就是你布的一局棋,是不是?”
周恒不以為然地說,“我做了一個實驗,讓你們倆的名字同時出現,事實證明效果還不錯。你那條道歉的微博,是你注冊微博以來流量最大的一條,粉絲也漲了快十萬。”
程今宵怒上眉心:“你真是無恥。”
“無恥?你這個既得利益者,怎麽還好意思反過來咬我一口?”他在沙發上坐下,悠閑地疊起腿,“上這個節目前不是說得好好的,知道男主角是小嶼就不樂意了?”
“你之前不肯說男方是誰就是因為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跟他營業,對嗎?”
周恒也不辯解:“算是,也不全是。因為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躲不掉。只不過省得你跑到我跟前來一哭二鬧三上吊,麻煩。”
他苦惱地揉揉眉心,“你看,這不還是來了。”
程今宵說:“是,我為什麽會來跟你鬧,你自己心裏也門清,他那麽紅,跟他炒cp我會被罵死的。”
“被罵?你就別逗我笑了。那不如就假裝被罵到抑郁症,還能借機炒作一下。”
程今宵聽他這麽說,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半晌她說:“你怎麽可以心腸那麽硬?”
“你現在在以什麽身份跟我叫嚣呢?”周恒悠悠說道,他從抽屜裏取出眼鏡慢條斯理地戴上,眼前模糊的憤怒身影瞬間變得清晰,他幾乎看到程今宵腮幫子裏咬緊的牙關。
“今宵,人被罵是不會死的。沒有錢才會。你想忤逆我當然可以,把解約費交了,然後遠走高飛。”
“……”
“是不是聽起來特別爽?”周恒輕笑,“那就好好賺錢吧。”
程今宵又問:“你把夏妍塞進來,不會真的要簽她吧?”
“良性實驗,公平競争。夏妍那邊還沒個準,這女人野心勃勃,獅子大開口。你呢,倒是沒什麽野心,好是好,就是過得太安逸了。”
程今宵從沒想過安逸這兩個字可以用在她身上。
娛樂圈裏比身世凄慘,她不是第一也能排第二。她從不知道安逸的生活應該是什麽樣的。對兒時的孤兒院記憶模糊,但猶記那是一段黯淡的灰色時光。被領養之後,要照顧病重的養父,每一天都在刀尖上過日子。
被周恒帶走,才終于嘗到了一頓飽飯的滋味。
此後的9年,她半步沒有離開過周恒,凡事聽之任之。
他現在卻說:你過得太安逸了。
如果他理解的安逸就是仿佛被抽掉靈魂一般,遭到百般禁锢。
那她的确是。
一個安逸的傀儡。
程今宵知道跟他好說歹說也沒用,她退了一步:“你能給我換個cp嗎?”
他問:“你想換誰?”
“簡天明,方艾明,或者你随便給我塞個男明星,男素人,都可以,只要不是裴望嶼。”
周恒沉默片刻,道:“你得告訴我為什麽。”
程今宵知道,如果她說讨厭裴望嶼,請求一定會被他駁回。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氣勢洶洶地說了句:“他喜歡我。”
周恒不動聲色,揚了揚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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