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好歹我現在也算你半個男…… (1)
程今宵說:“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愛上別人?”
“你要愛上誰?”周恒不以為意, “裴望嶼?”
“他這麽帥,我就不能見色起意,移情別戀嗎?”程今宵冷笑, “更何況, 你要求着資本, 資本卻要求着他。無論哪方面,他都不比你差吧?”
周恒聽出她故意氣他的意圖,然而程今宵用的方式着實小家子氣,男人絲毫不惱, “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你要是想移情別戀,還用苦等我八年直到今天?”
程今宵直言:“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你不要對自己太過自信。”
良久, 周恒緩聲開口:“所以, 你以為你愛上小嶼,他就會上你的鈎?”
程今宵說:“你又怎麽知道不會呢?”
“他上鈎了, 然後呢?你愛他, 他也愛你,你們雙宿雙栖, 把我丢下?”
程今宵不語。
周恒比她會算計得多。
算到了她算到了,也算到了她算不到的, 甚至還做出預判,率先抽掉了她的底線, 讓程今宵做出罪無可恕的事, 提前在他眼中下墜, 他幻想過那場面,才好将她抓得更緊。
而這一些情節,程今宵連想都不敢想。
“算了, 我也不想跟你浪費口舌。”周恒将辦公室前用來視頻會議的大幕放下,往電腦上裝入一個u盤,“正好手頭有一部電影,一起看吧。”
程今宵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預感讓她眼神往別處躲避。
然而剛一轉過頭,周恒就捏着程今宵的下巴迫使她盯着那面牆。
“今宵,把眼睛睜開。”
程今宵吃了痛,嘶了一聲。
而周恒絲毫不在意她的痛楚,露出陰森的笑意:“好好看看你打的如意算盤管不管用。”
周恒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在辦公環境裏播放着裴望嶼的a……不,是g.片。
程今宵被他掐着下巴被迫擡頭看着。
這部片子看起來還真的像“電影”一般,拍的唯美又浪漫。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年輕男人,一個亞洲長相,一個歐洲面孔,二人粘膩到眼中只剩下對方,因此程今宵看到的大多數鏡頭只有兩人的側臉。
很想要叫停,但好奇心催使着她也想繼續看下去,直到眼前出現一個一晃而過的正臉鏡頭,程今宵眸色一凝。
周恒也在此很及時地按下了暫停鍵。
那個亞洲長相的男孩子面對着鏡頭,程今宵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媚眼如絲這個詞,心底的一陣詭異感也暗示了她:确實很像。
然而這個男孩的神韻和動作跟裴望嶼相去甚遠,如果說他在今宵面前的所有表現都是演出來的,那他裝成那個樣子不累嗎?
“你是在想——”貼在她耳後的那一道聲音又再一次涼涼地響了起來,随之而動的周恒的手指指着前面屏幕上的畫面,“到底是這上面是演的。”
“還是,在你面前是演的?”
被說中心事的羞憤感讓程今宵在這一剎那一陣反胃。
她想吐,但不知道是吐誰。
程今宵捂住嘴巴,從辦公桌下面拖出一個垃圾桶,蹲在地上幹嘔了一陣。
周恒貼心地奉上紙巾。
程今宵把周恒的手推開,橫眼看他道:“這不是裴望嶼。”
視頻裏的少年看起來弱不禁風,個頭顯然也沒有裴望嶼挺拔。
她懷疑是他的替身演員。
周恒卻笑說:“不是他還能是誰?”
程今宵說:“如果這真的是他,你有他這麽大的把柄,為什麽還要在他面前低聲下氣。”
周恒關掉了投屏,漫聲說道:“殺手锏當然要埋好。不到該用的時候,怎麽能随便拿出來?”
程今宵啞然片刻,低聲說:“周恒,你少害人。”
對方卻只是輕輕一笑:“我怎麽在你的眼中這麽十惡不赦?”
程今宵說:“你留着這些東西,就是要置人于死地。”
“你和小嶼才見過幾面,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只是勸你不要做壞事,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最好多念一念這句話。”
她走到周恒跟前,将手掌攤開在他面前,“把u盤給我。”
周恒眼底壓着一絲訝然,臉上的體面表情快要有些挂不住,聲音低沉道:“怎麽最近總喜歡跟我作對呢?”
程今宵知道他不會主動給,便準備去奪。周恒沒有給她近身的機會,在程今宵的手探過來的一瞬間,他将其狠狠捉住往反向掰。吃了痛的程今宵嘶了一聲。
同一件事,她兩天之內對兩個男人做了兩遍,但裴望嶼盡管讨厭巴巴的,遠沒有周恒這麽粗暴,她被他扯得喉間發出痛苦呻.吟。
明明穿着一身熨帖體面的西裝,卻做着這樣下作的事情,衣冠禽獸這個詞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
程今宵從疼痛中緩解了一些過來,半晌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
周恒捏着她的手力度不減。
“我曾經認識的你,也是一個有能力,有傲骨,有血性,也有良知的人。可是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連番的質問讓周恒也不禁閃躲,他總算松開手來,讓她有喘息空間。
程今宵繼續譏諷道:“難道僅僅是因為亦涵嗎?你要是這麽放不下,怎麽不去殉她?!”
一貫八風不動的周恒在此時牙關緊咬,額間一陣青筋暴起,他插在褲袋裏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用手指狠狠地掐住她的下颌。
“你說什麽?”周恒如同嗚咽一般的聲音低到讓她陌生且恐懼到顫抖。
程今宵知道周恒有多麽擅長忍辱負重。
哪怕裴望嶼在餐桌上那麽不給面子地羞辱他,他也能忍下來。就是這樣一個勾踐轉世,唯獨會在別人提起趙亦涵這個名字的時候失了控。
程今宵太知道怎麽刺激他,就這樣被一時情緒敲打着,罔顧後果地搬出了她的名字。
只因腦子裏鬼使神差地冒出裴望嶼的那句——你問問他,他忘得了趙亦涵嗎?
裴望嶼瘋了,程今宵也跟着瘋了。
發瘋的代價就是她快要被掐死。
“好疼,周恒……你放開……”
細細的求饒聲鑽進他的耳朵,周恒臉上的陰雲散開一些,憤怒值從最高點慢慢下滑,他掐着程今宵的指頭也減輕了力度,從她的兩側慢慢地挪了一指覆在唇邊。
男人的指腹用力地按在她的嘴唇上,他的臉近到一呼一吸都吞吐在程今宵的臉上,而他此刻的呼吸又那麽重,讓她感到惶然不安。
“今宵,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你的人生太順風順水。所以你不能理解。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樣做的。
“你知道在這個圈子裏,比起流言,更可怕的是什麽嗎?!
“你知道為什麽夏妍願意向我舉杯,而你不願意嗎?!
“因為這就是法則,她經受過,但你沒有!
“所以你這麽剛烈,卻又這麽單純。”
他重重地說完這些話,伴随着急迫的呼吸,漸漸收回他的一腔憤懑,呓語一般斥責程今宵道:“你這個蠢貨,什麽都不懂……”
程今宵握着周恒的手腕,胳膊擰不過大腿,她覺得自己快被他掐死了。
“把臉擡起來。”周恒又突然命令道,“給我道歉。”
程今宵的臉被掐得腫痛,她仍然倔強道,“我給亦涵道歉,我不該拿她出來壓你。但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周恒的事,我憑什麽像你道歉——唔!”
如驚濤駭浪一樣的吻落在她的唇角,沒有任何的旖旎和缱绻,他張開牙齒,重重地齧咬在她的唇上。
比疼痛先到的是血腥味,濃墨重彩地在口腔裏鋪張開。
周恒放開她的瞬間,程今宵捂着吃了痛的嘴巴,“你瘋了?!我還要錄節目!”
“錄節目?現在知道錄節目了?我今天就是把你掐死在這,你也沒資格跟我吼!”
“……”
“聽見了嗎?”
“……”
“說話!”
這樣的周恒是陌生的,程今宵從沒有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
程今宵害怕她真的被掐死在這裏,只好示弱,頻頻點頭。
嘴角的血将唇染得猩紅。
周恒背過身去花了很久整理情緒。
最終他從書桌抽屜裏取出一份合同,那是一份從越被大公司收購的合同,周恒只有親眼看着那上面賞心悅目的條款和金額他才能定下心來,從程今宵帶給他的暴怒中抽身而出,長籲一口氣。
他背過身來看着卧倒在地的女人,就像在看一個玩具,周恒俯下身,重新露出優雅溫柔的笑容,說道:“從越快出頭了,你不要在這個時候給我添亂。”
見他伸手過來,程今宵驚慌到往後瑟縮。
“今宵,合作共贏。”
他伸出手,想與她交握。
程今宵沒有接他伸過來的手。
周恒主動将她軟綿綿的手捉起,裝模作樣地握了握。
他輕輕一笑:“乖一點。”
程今宵想把手抽出來,周恒又死死地抓住了她。
程今宵只好顫着聲音求和态度:“好,我知道了。”
霍然之間,不遠不近的一道女聲隔着門板傳來:“你在這裏做什麽?”
周恒立刻放下程今宵,飛快地走出去。
他把門拉開,外面站着兩個人,程今宵也循聲望去。
她看到的是林玉可。
程今宵想盡快遮住眼下的狼狽,她捂着嘴巴旋即躲藏到一個凳子的後面。
“周……周總,我……我要去會議室拿資料來着,走錯了,對不起!”
林玉可說完就急匆匆地跑遠,努力地在表現自己真的只是跑錯了樓層。
周恒怒氣未消,但并沒有追過去。
随後是一陣高跟鞋踏進來的聲音,停在程今宵的跟前,她擡起頭看向面前這個長相清純溫柔,纖細修長的女人。她穿着職場正裝,襯衫和包臀裙顯得女人的身材線條非常的勾人美好。
“程小姐你好,我是周總的新助理。”
許年年說話聲音很輕很體己,那股溫柔的感覺就像——
三年前還沒有過世的趙亦涵。
程今宵不免一驚。
她正拿着紙巾擦拭嘴角的血,手裏的動作都頓了頓。
許年年和趙亦涵長得不像。但氣質又太像了。
她又想起剛才視頻錄像裏的那個男人。
明明和裴望嶼長相很像,但又完全不像。
這種感覺很奇怪。
程今宵從地上起來,因為剛才受到過度驚吓,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
許年年扶了她一把。
程今宵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口,虛掩的門縫裏可以看到,周恒背身而立,背影高大挺拔,固執又暴戾,不願低頭,絕不道歉。
從前她覺得,這個男人的身板像一棵松,又硬朗又堅韌。
現在她覺得,這個男人成為了一堵牆。
只剩下硬,再無生命的柔韌。
《我又初戀了》先導片播出之後引起了很大的反響,當然話題度大都是裴望嶼和夏妍這兩個頂流貢獻的。
裴望嶼和程今宵也收獲了他們的一小批cp粉,同時也不乏陰陽怪氣型的“僞cp粉”,後一類人是為了激怒裴望嶼的粉絲而存在,他們的心态大概就是“我愛豆不行你愛豆也別想好過”,跟程今宵組cp讓裴望嶼有了嘲點,從而給了對家粉幸災樂禍的機會。
因為裴望嶼跟方艾明的小小沖突,兩人粉絲還掐了一個大架,兩天兩夜廣場都沒幹淨過。
在這過程中程今宵就屬于工具人的存在。
畢竟裴望嶼本身沒什麽黑點,但是沾上了程今宵,他就不那麽“清白”了。
看着滿屏陰陽怪氣的“祝影帝和程今宵鎖死”,為數不多的程今宵唯粉之一的顧寧氣到登上論壇小號跟黑粉大戰三百回合。
網絡上的幾波不同隊伍的人因為這檔子節目吵得翻天覆地,顧寧龇牙咧嘴地在手機上飛快打着字。
而當事人裴望嶼倒是從容淡定地在她的對面閉目養神。
顧寧在網上屢屢戰敗,她放下手機,義憤填膺的情緒還沒緩和過來,順理成章地遷怒到了裴望嶼。
自從裴望嶼和程今宵扯上關系之後,她對裴望嶼這個師兄就沒那麽客氣了。
顧寧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抛過去時,裴望嶼壓根沒看她。
他拿着劇本,但顯然也沒有在讀臺詞。
他在看手腕上的那個獨角獸。
裴望嶼會不自覺地用指腹輕輕在上面摩挲。
顧寧見狀,在心中咒罵一聲,憤恨了半天蓄力失敗,只捶了一下桌子,哐一聲,杯裏的咖啡震出來幾滴。
裴望嶼淡聲說:“吃錯藥了?”
顧寧龇牙咧嘴的:“你這個鏈子在拼爹爹三塊錢一條,有什麽好得意的!”
“so?”裴望嶼眯過去一個眼神。
“……師哥,我建議你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今宵姐姐是不會喜歡你這種幼稚的小學雞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裴望嶼嗯了一聲:“你要是閑的沒事幹,就去找個男朋友。”
“……”
“一股醋味,熏着我了。”
“……”
“導演,清場。”
“……??”
裴望嶼的提議是有效的,不一會兒,消極怠工的顧寧就被帶出去了。
他頓時覺得耳根子清淨許多。
裴望嶼和顧寧正在拍的這部電影叫做《長大》,對外宣傳的是青春公路電影,但內核并不是多麽積極向上,講述的是青梅竹馬的男孩女孩在犯罪之後一起沿着水岸一路逃亡,最終抵達大海、完成童年夙願的故事。
該片導演是一個擅長用紀實手法表現邊緣題材的導演,電影裏經常會有一些晦暗的表現男女情.欲的部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主角都是未成年男女的本子,裏面有一場他心目中的不可不拍的一場情.欲戲,然而未成年的大尺度戲碼,一聽就是在封禁邊緣瘋狂試探的東西。
導演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删掉這一段,畢竟內容較為敏感,但追求藝術的人永遠不該放棄他們的初心,于是他最終還是打算拍出來搏一搏。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尤其是對青春期不安躁動的少男少女來說,對性的初試探時那種惶恐、不安、再到驚奇、美妙,如果不能在電影裏表現出來,那最終呈現出來的這一場逃亡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盤沒有加鹽的菜,好吃,但終究覺得寡淡。
于是他下定決心拍。
只不過拍攝放到最後一場,也就是說拍完這場戲就殺青了。
這場戲的主角是裴望嶼,女主角顧寧當然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沒想到拍攝前兩人因為一些小事起了小小沖突,于是置氣的顧寧跑到岸上聽導演講戲,留裴望嶼一個人待在船上。
拍攝的地點是在江中央的一艘漁船上,程今宵來的時候只看到岸邊拍攝組的人,不見男演員。
彼時是陰天傍晚,江畔天空一片暗沉的湖藍,那一艘破舊濕潤的漁船孤零零地在水中央。
程今宵把墨鏡摘下,手機鏡頭對準這一方漂亮的景色,咔嚓一聲,拍了張照。
身後遞過來一杯奶茶,程今宵看了一眼給她送奶茶的人,是一個熱情的小姑娘,程今宵隐約記得她的名字叫顧寧。她輕笑:“不用保持體重嗎?”
“啊?”顧寧懵了一下,“我、我不節食的。姐姐你喝呀,是我們導演請的。”
“謝謝。”程今宵一直覺得奶茶的味兒太膩,她基本一年只喝一兩次,還都是別人請的不得不給人家面子。因此還是禮貌地接過了顧寧的奶茶。
小姑娘有些腼腆地嘿嘿一笑。
程今宵今天畫了一個偏濃的妝,塗的是顏色很深但并不顯老氣的梅子色口紅,為了遮住周恒給她咬出來的那塊傷口,特地抹濃了些。她的唇薄得如紙片,因此多塗出來一圈也絲毫不奇怪。
但顧寧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時候,程今宵還是納悶地自我懷疑是不是露餡了,問她:“怎麽了嗎?”
愣神的顧寧驚醒,“沒、沒事,姐姐……你太好看啦!”
程今宵失笑:“謝謝,你也很漂亮,清純。”
半分恭維,半分真心。程今宵之前只在網上見過顧寧的照片,是電影界很喜歡的那種大熒幕臉,雖然沒有程今宵這樣的濃顏那麽耀眼,但五官精致、很有故事感。
同時她也看到過,顧寧和裴望嶼的八卦。
有人言之鑿鑿地說他們兩個因戲生情,還扒出來了一些顧寧ins上面發的東西捕風捉影,許是為了配合後期炒作,兩方也都沒澄清,這就搞得流言的真實性越發的強起來。
而且他倆的cp粉是相當的多、且骁勇善戰,再假的糖,被他們的分析一頓加工都能變成真的。
程今宵也望了一會兒顧寧,她想:嗯,跟裴望嶼确實是挺般配的。
她收回視線,覺得晚風微涼,将身上的駝色風衣裹緊了一些。
程今宵私底下的穿搭基本都是OL風,看起來比穿校服的顧寧要成熟許多,也難免大家都會覺得顧寧這樣的清純臉才能配得上那樣澄澈的、初長成的少年。兩人共同擁有的那種青蔥感,是程今宵效仿不來的。
程今宵和顧寧搭上話,問她:“你們這場大尺度戲拍的什麽內容?”
“哎呀姐姐你別套我話,導演不讓說!”
“你跟裴望嶼演?”
“是啊,我倆是主角嘛。”
程今宵若有所思,又問了一句:“你成年了?”
“沒有呢。”
“家裏人同意拍這個?”
顧寧哭笑不得:“我不多說,到時候你去電影院看就知道了。”
這小孩兒嘴巴還真嚴實。
那邊有工作人員喊了一聲:“船來了!!”
程今宵揮了下手,“我過去了。”
顧寧很熱情地說:“我給你帶路吧。”
程今宵說:“不用了,我跟工作人員就行。”
她往前走,沒注意到後面小姑娘的神情有多麽失落。
借着一艘小船,程今宵搖搖晃晃地登上了他們的拍攝場地。
流淌的夜霧,落寞的孤舟,寂靜的少年。
畫面就像是一幅沒有被框住的電影鏡頭。
裴望嶼躺在船艙內那一張狹小的床上,因為個頭生得高,床都不夠他放下腿腳,長腿空空地蕩在床沿。這應該是旅途中的一場戲。少年身上的衣物都是髒兮兮的。
他大概是在試戲找感覺,劇本蓋在臉上,指尖夾着一根煙半明半昧。
程今宵腳步極輕地靠近,想把他臉上劇本拿掉,躺在床上的少年悠悠啓唇,聲音涼涼道:“不想挨揍就出去。”
“……”
程今宵聲音壓得很低地小心說了句:“行吧,那我先撤了。”
她正轉過身要離開,突然手被少年燥熱的掌心攥住,裴望嶼半弓起身子拽住了要走的程今宵,因為這動作太過于急促,導致她整個人重重地摔進他的懷裏。
剛剛仰起身來的裴望嶼也因為她這一撲被撞回了床上。
程今宵手臂撐在裴望嶼的胸口上,鼻尖相擦。金色的長卷發帶着香氣厚重地蓋在他的頸間。
裴望嶼抓着她的手,生怕程今宵下一秒鐘就溜之大吉似的,看着她的眼。
兩人的距離近到睫毛都快要交織在一起。程今宵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變得急促了一些,他的聲線第一次這麽貼近她的耳朵:“沒跟你說。”
程今宵的手掌按在他身上,想把身子撐起來。但裴望嶼的手箍着她的腰,程今宵沒使上勁,又摔回去了。
她輕輕地嘶了一聲,下巴被他捏着擡起。
裴望嶼聲音沙啞低沉有幾分破碎感,像電流一般酥酥麻麻地傳過來——“還在生氣?”
程今宵說:“撒手。”
他沒動,視線從她的眼往下挪,落在女人梅子色的嘴唇。
“你聾了?”
放在她腰間的手緩緩減輕了力道,她稍一掙,坐了起來。
程今宵從地上撿起被撞落的手機,裴望嶼在身側替她提了一下風衣的下擺。她下意識覺得他又要使什麽壞,警覺地撤退兩步。盯着他說:“欠收拾。”
裴望嶼也坐起來,似乎是被她這不輕不重的三個字勾得,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下:“大老遠跑來探班,就為了罵我兩句?”
“我來拿東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
“拿什麽?”裴望嶼開始裝蒜。
“我說你這人怎麽那麽幼稚可笑,現在高中生都不興這麽欺負人了。”
“嗯,我幼稚。您還不是着了我的道?”他吊兒郎當的語調。
程今宵抱着手臂,鼻子重重地出了口氣。不免在心裏爆粗,她已經很久沒接觸過這麽讨厭的人了。
船艙內的環境并不好,光線昏暗,還有一股魚腥味兒,妝化得很精美的女人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她外套裏面穿了一件v領的襯衫,胸口的肌膚在這灰暗的底色裏白得刺眼。
裴望嶼用手指捏着一個打火機轉着玩。入戲的緣故,角色帶給他眉心一點化不開的憂郁,和他本人孤高自許的性子迥然不同。
裴望嶼起身走到她面前。
程今宵的胳膊被攥住,她驚恐的:“你幹什麽?”
裴望嶼居高臨下看她,掰着程今宵的手腕,“打我。”
她皺眉道:“有病?”
他睨着她:“氣成這樣,不扇我兩巴掌過瘾?”
程今宵确實挺想抽他的,但見裴望嶼這麽上趕找打,一下被他氣得哭笑不得。
她把手抽出來。
他欠欠地說:“你不動手,那我就當你不氣了。”
“……”
裴望嶼勾着唇角,“多謝嬸嬸寬宏大量。”
程今宵并不是真的希望他這樣稱呼她,裴望嶼也知道。但他偏要這樣讓她不痛快,而她也無法拉下面子來說句不。程今宵覺得不爽:“說那麽多,你不如直接把戒指給我。”
他散漫地開口:“除了戒指,你就沒別的能跟我說的?”
她不禁冷笑:“我跟你能有什麽可說?”
他低頭無奈地笑,良久才道:“會給你的,我一向說到做到。”
程今宵替他撿起同樣落在地上的劇本,用紙巾擦拭了上面濕漉漉的水跡,擱在床板上,說:“你拍吧,一會兒再跟你算賬。”
程今宵說完要走,她察覺到裴望嶼也起身跟了過來。
他超到她前面,在門口站住,半邊身子倚在門框上,說攔她也不是,但留出的那半個門縫确實讓她不太好走。
裴望嶼擡起手,按下她後面牆上的開關。
船艙裏的燈光是昏黃色的,非常老舊有年代感的燈,也是開了燈之後程今宵才發現,這盞燈就懸在他們二人之間,比她高些,又比他矮些。
她擡頭,看到被光照得棱角分明,優越骨相盡顯的少年。
而從他的角度看去,她的眼中拓入了兩個燈芯的形狀。
他又直接伸手把船艙的門拉上了,哐一聲,外面的聲音頓時被隔絕,船艙變成困住兩人的密閉空間。
“陪我在這待會兒。”他說。
程今宵注意到裴望嶼手上夾的那根煙,煙幾乎都快要燃盡,那煙味沖進她的鼻腔,裴望嶼察覺到她的視線,正要去将煙掐滅了。
程今宵卻又攔住他:“等一下,你不抽了?”
裴望嶼沒有接她的話,只是看着她。
程今宵也沒跟他客氣,把裴望嶼的煙奪過去,“我吸一口,不介意吧?”
根本沒管他介不介意,裴望嶼一言未發,就默默地看她将煙蒂放入唇間。
因為沾過少年的唇,這黃色煙蒂有幾分柔軟洇濕,下一秒就被她的口紅染了色。
程今宵用力地吸了一口,咽入肺腑,她看向裴望嶼,嘴角揚起到一個愉悅的弧度,剩餘的煙氣從口鼻呼出。
裴望嶼的眼輕輕眯起,靜靜地看着她吞雲吐霧。
今宵在這煙霧缭繞裏與他對視。
平靜,漫長,四目相對,和上一次在鏡頭前不同。
傍晚泛着涼意的江水之上,黴味和魚腥交織的狹小船艙裏,仿佛能透過彼此的雙眼,看到兩段搖搖晃晃的人生。
程今宵側過臉去看了看那四四方方如同鏡頭般的窗口,外面的天色已經很黑了,她隐約看到岸上在休息的工作人員。
程今宵靜靜看這飄搖寂靜的夜,想起很多兒時的時光。
她出事的那個劇組叫《扶風傳》,現在在網絡上也能搜到一些事故的新聞碎片,因為那一次的坍塌事故,程今宵被砸到腦袋,記憶變得零零碎碎,倒也沒有忘得一幹二淨,就像一個人得了一千度近視,眯着眼睛尚且能看清一些,但也只有一些,再怎麽努力地去回想,大多數時候也只是在做無用功。
比如現在,她站在甲板上看着這樣濕潤清冷的南方的夏夜,覺得有萬般記憶像線團一樣纏繞在心口,她僅僅拉扯出這線團的一端仔細打量,她能夠得到的信息只是:因為養父是一個漁民,她曾經跟着他打漁,在江上度過一段另類的少女時光。
程今宵跟着養父的時間不長,大概只有一兩年,養父去世之後她就跟了周恒。
前有孤兒院,後有從越。
在江上那兩年雖然很辛苦,但現在想來,卻意外地是她最自由的一段人生。
程父是一個很開朗健談的男人,他解答了程今宵從狹隘的孤兒院的牆壁裏接觸不到的關于這個世界的很多問題。
也是到了那個年紀,她才人生第一次叫出“爸爸”這個稱呼。爸爸、爸爸……
程今宵閉上眼睛,順着這個稱謂,她又将線頭扯動了一些。
興許是因為抗癌的原因,程父将這個世界看得很通透。
生有七尺之形,死惟一棺之土。人生很長也很短,被埋葬的那一天所有讓你牽挂和痛苦的一切都會消失。所以,不要去計較得失,在這個擁擠狹小的世界裏,自由地呼吸很重要。
想起爸爸說的這一番話,程今宵費了很大一番勁。
裴望嶼神色很淡,穿着洗舊的高中校服,插着兜倚在後面的櫃子上。
程今宵再次看向裴望嶼,忽然問他,“你和顧寧拍什麽大尺度戲?”
裴望嶼眉梢一挑,問:“很想知道?”
她點頭:“挺好奇的。”
又開玩笑道:“不說也行,那你告訴我誰上誰下,總不犯規吧?”
良久,久到程今宵以為他不會再回答,裴望嶼總算溫吞開口,懶洋洋吐出兩個字:“我上。”
她笑笑:“看不出來。”
裴望嶼失語一笑:“看不出來?”
他語氣慢慢悠悠的,有些輕佻——“你是覺得,我還能讓女孩子主動?”
程今宵在此刻拿定了看法,周恒那部小電影裏受了吧唧的男的絕對不是裴望嶼。
她如釋重負地笑了一笑。
裴望嶼看着有喜有憂的程今宵,眼中也有幾分深意。
他靠近了幾步:“今天誰給你化的妝?”
她說:“我自己化的,有問題?”
他仔細看她的臉:“口紅塗多了。”
“修飾唇形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出什麽端倪,程今宵有些緊張。
然而裴望嶼并沒有在意她的解釋,已經不由分說上手替她擦拭了那一片多餘的痕跡。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程今宵心中警鈴大作,裴望嶼看着她嘴角的眼也恍惚了一下。
毫無疑問,那塊咬傷必然是暴露了出來。少年的指腹停留在她唇角許久,才慢慢地收回。
隔夜的傷疤已經結痂,裴望嶼的眼神停滞了片刻,轉而露出一個苦笑,他有些無措地把手收回口袋:“也用不着每次都這麽激烈吧?”
一會兒是吻痕,一會兒是咬痕。
身上不折騰出點花來都不會善罷甘休。
程今宵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懶得跟他解釋,還在心中遷怒到他:要不是你提趙亦涵,我會提她嗎?
要不是我在周恒面前提她,會被咬成這個樣子嗎?
他這個罪魁禍首還在這裏說風涼話。
她悻悻地從兜裏摸到口紅,但很快發現這裏沒有鏡子,燈光又很暗沉。
裴望嶼及時伸手捏住了程今宵的下巴,她猝不及防被他擡起臉。
口紅也落在他的手心。
梅子色的口紅補全在她嘴角的缺口。
那道咬痕也一點一點被蓋住。
程今宵盯着裴望嶼的臉。
“嘶。”她拍了一下他的手。“你輕點,疼。”
裴望嶼确實放輕了動作。
他給她塗口紅的樣子很小心謹慎,認真到一看就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程今宵腦海中在想:他沒有交過女朋友。
這人看着玩世不恭,風流輕佻,其實對戀愛方面并不那麽精通,他可以順利地拿捏住對方,但是在實戰的時候又會露怯。
這一些都是程今宵的猜測。
裴望嶼此刻的樣子就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在她唇上描摹的手法笨拙又努力,一點都不像他成竹于胸的風格。
她無法動彈,被迫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容顏,視線描了一遍他的五官。
裴望嶼長得真的可以說是禍國殃民,他這樣一張臉不論化什麽樣灰頭土臉的妝,都是不能掩蓋他本身姿色的出挑。
看着這張妖氣橫生的狐貍精似的臉,程今宵越發覺得喉嚨有些幹澀。
她眼神一晃,忽然擡手,将裴望嶼的手擋開了,“差不多得了。”
莫名的心跳加快讓程今宵腦子變得混沌一片,她從來不是個顏控,怎麽會昏了頭對一個小孩的臉情迷心竅。
她收回口紅,悄然舔了下嘴唇,“拍攝組來了,我先走了。”
裴望嶼跟着程今宵走到門口。
程今宵回頭看到他:“還有事?”
他手抄兜裏流裏流氣地靠牆站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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