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衆人都張口結舌, 別說普通弟子沒見過這等事,便是三位長老中年事最高的淩長老也不曾見過,他甚至從未聽說過鏡池水會化作銀蛇。

這凡人少女在照機鏡中究竟遭遇了什麽?

正思忖着,少女身形忽然一晃, 如秋葉自半空墜落, 池水化成的銀蛇在空中盤旋數匝, 忽然解體, “嘩啦”一聲落回了池中。

姬少殷立時聳身向少女飛去,然而卻有兩只山魈一躍而起, 一左一右,好巧不巧地将他的去路封得死死的。

眼看着少女就要跌落在地,說時遲那時快,伴随着一陣清越細碎的鸾靈聲,一道白影如閃電飛下高臺, 幾乎擦着地面掠過,堪堪在少女堕地之前将她掠在了背上。

白色身影劃出一道彎月半般的弧線,随即穩穩地落到地上。

衆人定睛一看,方才發現那竟是一只通體雪白的靈虎。

姬少殷一眼認出這是天樞道君姬若耶的坐騎。

他舉首向北鬥座望去, 只見姬若耶正摩梭着左手食指上的一枚寶石納戒——那白虎大約就是從納戒裏放出來的。

衆人先時心被吊到了嗓子眼, 此時又啧啧稱奇,心道長留姬氏這病秧子, 別的本事沒有, 馴靈獸倒是有一套。

白虎像是能猜到人們的想法似的, 高高昂着頭,不緊不慢地馱着少女向青帳中走去。

姬少殷總算擺脫了山魈的糾纏, 快步走進青帳中。

仙侍們已将蘇劍翹放到軟榻上, 那頭靈虎溫順地趴在榻邊, 時不時用尾巴輕輕拍打一下地面。

姬少殷問仙侍道:“蘇姑娘怎麽樣了?”

一名仙侍答道:“方才喂了藥,不知怎的還未蘇醒。”

姬少殷走近榻邊,靈虎忽然警覺地站起身,弓起背,将尾巴高高豎起,沖着他露出尖牙,喉間發出“哈哈”的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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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帳外響起一道慵懶的聲音:“小貓,不許失禮。”

足有一頭小象般大的“小貓”嗚咽一聲,乖順地趴了回去。

與此同時,姬若耶已款款走進帳中。

他瞥了眼榻上不省人事的少女:“喲。”

他的口吻聽起來像是幸災樂禍,姬少殷心中反感,蹙了蹙眉,作了個揖道:“多謝道君及時出手相救。”

姬若耶指指人事不省的少女:“我救的是她,何須你道謝。”

姬少殷不明白姬若耶為何平白無故出手救一個陌生的凡人少女,但轉念一想,這位小堂叔性情乖戾,做事随心所欲,為了争道能殺死同為世家子弟的楊林東,因為某些古怪的理由救下蘇劍翹也不足為怪。

姬少殷溫和卻堅決:“蘇姑娘既已通過試煉終選,便是敝派弟子,道君救了敝派弟子,晚輩理當道謝。”

他說着便要伸出手查探蘇劍翹的經脈,不想卻有一把黑色麈尾橫插過來,擋住了他的手。

姬若耶涼涼道:“她幾時拜師的,我怎麽不記得。”

姬少殷一時無言以對,未行拜師禮,蘇劍翹的确還不能算重玄弟子。

他想了想道:“晚輩粗通醫理,庶幾可以替蘇姑娘看一看。”

姬若耶挑了挑眉:“我正好精通醫理,庶幾比你這粗通的可靠。”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将少女的左手翻轉過來。

姬少殷正想說什麽,冷不防看見一道傷口橫貫整個手掌,幾乎深可見骨。

姬若耶又将她袖子輕輕卷到手肘,只見胳膊內側布滿了深深淺淺、縱橫交錯的傷口,翻卷的皮肉被池水浸得發白,殷紅鮮血正從傷口中慢慢滲出來。

姬少殷不由駭然:“這是……”

姬若耶淡淡道:“為了在照機鏡中保持神智清明,自己割的。”

姬少殷感到心頭像是被尖針刺了一下,喃喃道:“何至于如此……”

姬若耶從納戒中取出傷藥,駕輕就熟地替冷嫣敷上,然後掀起眼皮瞥了姬少殷一眼:“聽聞姬仙君在照機鏡中逗留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出來時毫發無傷。”

姬少殷颔首:“說來慚愧,晚輩是比同門順利一些。”

姬若耶道:“敢問姬仙君在照機鏡中經歷了什麽?”

姬少殷道:“不瞞道君,晚輩什麽也沒見到,唯有澄澈池水。”

姬若耶又問:“你可知照機鏡照的是什麽?”

姬少殷點點頭:“晚輩知道。”

照機鏡照出的是一個人心底最深的恐懼,也是道途上最大的阻礙。

姬若耶收回視線:“因為你無憂亦無怖,自然不懂別人的執念。”

姬少殷蹙眉:“可是晚輩并非不能想象……”

姬若耶道:“最煩的就是你這種人,明明不懂還要假裝善解人意。”

他頓了頓,不耐煩道:“她看來要醒了,你趕緊出去,省得她認錯救命恩人。”

姬少殷:“……”

姬少殷剛走出青帳,若木便揮手布了個秘陣,無論誰設法窺探,都只會看見祂想讓他們看到的景象。

冷嫣睜開雙眼:“多謝。”

若木沒好氣道:“謝什麽,橫豎也摔不死你。倒是把本座一瓶上好傷藥浪費在你的傀儡身上。”

冷嫣道:“我買了還你。”

若木冷笑道:“本座的藥,是你想買就能買的?”

“那用這東西抵償怎麽樣?”冷嫣挑挑眉,攤開掌心,裏面是一塊只有嬰兒手心大小的八卦鏡,青光熠熠,星芒閃耀,似玉非玉,似金非金,光華流轉,叫人挪不開眼。

冷嫣只給他瞧了一眼,便即合攏掌心:“待劍鑄成,給你挂在劍上。”

若木扯了扯嘴角,瞥了眼她傷痕累累的胳膊:“誰要你這破鏡子。”

頓了頓,沉下臉道:“知道難纏還強行收伏,真的折在裏面看你怎麽哭。”

雖然傀儡身的皮外傷無關大礙,但是祂知道強行收伏重玄的鎮派寶鏡,又強行挖出鏡魂,絕沒有她說的那麽輕巧,為了保持清明,她一定對自己用上了遠比刀割更酷烈的手段。

冷嫣道:“本來我也不想趕盡殺絕,誰叫它動了殺心。”

她話鋒一轉:“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它煉化了,雕個傀儡倒不錯。”

若木“啧”了一聲:“就你那手藝,剪紙都算暴殄天物。”

身為偃師宗唯一的傳人,冷嫣鬼斧神工的手藝大約能将祖師爺氣活,她也鬧不明白,當年自己的女紅差強人意,為什麽做的傀儡個個歪瓜裂棗。

但是叫人直接了當地指出來,總是令人洩氣,冷嫣道:“你也未必比我強。”

若木輕嗤一聲:“本座只是不稀罕雕罷了,但凡肯做,必定是巧奪天工。”

兩人聊了幾句,若木便即起身離開,雖說姬若耶的喜怒無常、性情乖張已深入人心,但若是對一個凡人的興趣超乎常理,還是難免惹人懷疑。

他剛走,馮真真便來到帳中:“劍翹,你好些了麽?”

冷嫣點點頭:“服了天樞道君的藥,好多了。”

馮真真還是不放心,堅持替她探查了經脈,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剛才你在池子裏半天沒動靜,可真是吓死我了。”

她頓了頓道:“對了,師尊讓我問問你,在鏡池裏究竟碰到了什麽,那池水怎麽會變成銀蛇?”

冷嫣皺起眉頭作冥思苦想狀,半晌只是不确定地搖搖頭:“抱歉,我也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噩夢。”

馮真真點點頭:“大部分人從照機鏡裏出來都覺像是做了場噩夢。”

冷嫣又道:“我只記得池水突然湧出來,把我整個人托上了天,渾渾噩噩的,也不記得有蛇。”

她說着揉了揉太陽穴。

馮真真道:“我想也是,連神君、師尊和幾位長老都不明就裏,你當然更不知道了。”

冷嫣臉上閃過憂慮:“仙子,這樣會不會算終選沒通過?”

馮真真立即道:“當然通過了!你知道你在照機鏡裏呆了多久麽?”

她興奮道:“剛好半個時辰,比小師兄還厲害!你放心,進不了內門我把頭擰下來給你。”

……

若木走出青帳,向照機鏡投去一瞥,池水依舊明澈如鏡子,看着與先前并無不同,三年後若是重玄還有機會舉辦入門試煉的話,他們便會發覺這鏡池已失了鏡魂,成了一潭死水。

想到此節,他不由揚起嘴角,轉過身,勾勾手召來個重玄執事弟子,遞給他輕飄飄一張紙:“人我已經治好了,這是給你們夏侯掌門的藥帳。”

那執事弟子一看賬目,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這……”就是讓他不吃不喝三百年,薪俸也付不起這瓶藥錢。

姬若耶嘆了口氣:“本來我自救我的人,但你們姬仙君非說這是貴派的人,那只有算算清楚了。”

那弟子不知所措,只覺薄薄一張紙有千斤重。

待姬若耶揚長而去,他才壓低聲音對同伴道:“那位天樞道君是不是和我們的姬仙君不對付啊?”

他同伴道:“我看十有八九是這樣,聽說這位一來便對着我們姬仙君橫挑鼻子豎挑眼,方才攔着姬仙君,又搶着救人,這會兒還巧立名目訛仙君的錢財,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針對姬仙君吶!”

冷嫣隔着幾重帷幔,将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啞然失笑,也只有祂能想出這麽損的法子,既打消了別人的懷疑,還訛了重玄一筆錢。

不過片時,賬目到了夏侯俨手中,饒是他城府深,也叫那數字吓了一跳。不過他随即便明白過來,這姬若耶八成是因為什麽緣故看姬少殷不順眼,因此事事與他作對,拿着那凡人少女做筏子,找姬少殷的麻煩。

他譏诮地撇了撇嘴角,這筆錢雖然不小,不過早晚都能從他身上連本帶利地收回來——只看他願不願意收下他堂兄姬重宇的買命錢。

原本他是不想将麻煩攬到自己身上的,但姬若耶實在太能折騰,才幾日,這上蹿下跳的勁就讓他有些忍無可忍了,若是按原定計劃住上一年……

夏侯俨揉了揉額角,打定了主意,待謝汋從淩州回來,也該與姬家主敘敘舊了。

……

候選者在青帳中歇息時,其他人也沒閑着。

歷來試煉終選不僅選拔新弟子,還是老弟子切磋道法與劍術的好機會,尤其是外門弟子,這是為數不多能在內門道君們面前露臉的機會,若是得了誰的青眼,直接登堂入室也不無可能。

上場比試的弟子都卯足了勁,約莫一個時辰的連環打擂之後,有一名外門弟子得到了晉升內門的機會,可以與新弟子一起拜入內門。

酉時的鐘聲響起,衆人不由精神一振。

鐘聲中,通過照機鏡考驗的八名新弟子加上方才脫穎而出的外門弟子,都換上了天青色繡銀色蟠虬紋的道袍,依次走到臺前。

馮真真掃了衆人一眼,沖冷嫣飛快地擠了擠眼睛,随即道:“恭喜諸位道友通過照機鏡的嚴苛考驗,順利通過敝派終選試煉。”

接着她解釋了遴選弟子的規則——每位有資格收徒的道君面前的案上都放着個金匣,匣中各有數塊鯉魚佩,最少的一塊,最多的三塊,視他們可收的弟子數而定,按照師父的輩分和修為差別,這些鯉魚佩的材質也不盡相同。

三位長老輩分最高,用紫玉,夏侯掌門和郗子蘭次一等,用墨玉,謝汋又次一等,用白玉,再下一輩便只能用青玉。

每個待選的弟子将依次上前,屬意的師長便可施訣贈出鯉魚佩,這一環節是師長選徒弟,師長們所贈鯉魚佩會從金匣轉移至那位弟子的木匣中,待贈佩完畢,便由弟子打開木匣,從得到的鯉魚佩中選擇想追随的師父——這時候又成了徒弟選師父。

馮真真宣布完規則,便道:“有請第一位新同門,蘇劍翹。”

冷嫣向前跨出一步。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這個貌不驚人的凡人少女身上,若說終選之前大部分的目光還是輕視,這時候已有不少變成了欽羨。

歷來排名第一的新弟子都會拜入名師門下,而修為輩分都低一些的師父心知投了也不會被選中,便會直接放棄。

衆人都暗暗揣測這少女的機緣會落在哪一宮——三位長老已經數百年不曾收過新弟子,應當不會破例,玄淵神君更是從未收過徒弟。

掌門和玄鏡仙君謝汋都有不少弟子,大約不會再收徒弟,峰主中只剩下瓊華元君。

郗子蘭本來有四個弟子,但玉面狐貍和冷耀祖接連被逐,她手上便多了兩個缺額。

衆人暗自揣測,這一鳴驚人的凡人少女多半要花落玄委宮了。

蓮花更漏嘀嗒作響,姬少殷正要贈出青玉鯉魚佩,卻收到了謝汋的傳音。

“少殷,”謝汋道,“我想收蘇劍翹為徒,你意下如何?”

姬少殷一怔:“三師叔是當真的?”

謝汋笑道:“這是自然,你這次是不是只有兩塊鯉魚佩?若是投了她不選你,白白浪費一塊。”

姬少殷蹙了蹙眉,他并不在乎浪費一塊鯉魚佩,但是蘇劍翹看到他的青玉佩,會不會為了踐諾而勉為其難地選他呢?何況三師叔好心提前知會他,他執意而為,未免傷感情。

他想了想,眉頭舒展開,心道這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先前答應蘇劍翹收她為徒時,他們都不知道她會在終選中一鳴驚人,如今她高居榜首,又得三師叔青睐,論輩分論修為,三師叔都遠勝于他,她沒有任何理由選他,何必讓她為難呢?

姬少殷道:“侄兒明白了,多謝三師叔告知。”

謝汋勾起嘴角:“你又要多個小師妹了。”

姬少殷想起當初贈劍時少女堅定的眼神,心中莫名有些悵惘,但他旋即便真心實意地替她感到高興。

師叔侄兩人傳音時,郗子蘭忐忑不安地觑着道侶。

謝爻面前也有一只金匣,裏面也躺着一塊鯉魚佩,由獨一無二的赤玉雕成。

這樣的鯉魚佩他只贈出過一塊,那唯一的一塊在一個寒夜裏碎成了兩半,是一個少女在劇痛中生生捏碎的。

郗子蘭明知謝爻不可能收眼前這凡人為徒,但還是莫名坐立不安。

她終于忍不住傳音道:“阿爻哥哥,你說我要不要收下這蘇劍翹?”

謝爻沉默片刻,淡淡道:“可以。”

郗子蘭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地:“既然阿爻哥哥這麽說,我就聽你的。”

她生怕他後悔似的,立即捏訣投出了鯉魚佩。

“她的心性很不錯,”郗子蘭愉快地道,“我一定傾盡全力教她,法器靈丹我也不會吝啬的。”

謝爻“嗯”了一聲,向臺下的少女瞥了一眼,她的身量要比記憶中的人略高一些,沒有那麽羸弱,但同樣單薄纖瘦。

他忽然感到眼底一陣刺痛,忍不住移開視線。

鈴聲響起,馮真真道:“蘇道友,你可以打開匣子了。”

衆人都盯着少女的手。

冷嫣揭開蓋子,天青色錦緞上卧着兩塊玉佩,一塊是墨玉的,魚尾別具匠心地雕成一株蘭花,顯然屬于郗子蘭,另一塊是白玉的,屬于謝汋。

沒有青玉佩。

冷嫣詫異地看向姬少殷。

姬少殷也在看她,眼中滿是欣慰的笑意。

他的笑意漸漸凝固,因為他看清了少女的眼神,裏面沒有絲毫驚喜,只有深深的失望。

馮真真道:“蘇道友,瓊華元君與玄鏡仙君都願收你為徒,你想拜哪位道君為師?不必有所顧慮,說出你真實心意便是。”

冷嫣道:“請恕在下不能拜這兩位道君為師。”

衆人不禁嘩然,有人不可置信:“她連這兩位都看不上,還想拜誰為師?三大長老?掌門?總不見得是玄淵神君吧?”

郗子蘭臉色微微一變,謝汋卻不以為忤,眼中的興味越來越濃。

馮真真大吃一驚,她是知道蘇劍翹多渴望學劍的。

她着急道:“為什麽呀?”

冷嫣淡淡地望了眼姬少殷:“因為在下與人已有約定,既已承諾過,便不能拜別人為師。”

馮真真這才想起蘇劍翹是想拜小師兄為師的,她知道這位蘇姑娘執拗,卻不知她這樣認死理。

她只得道:“蘇道友,按敝派門規,拜師以鯉魚佩為準,小……你的匣子裏沒有那位道君的鯉魚佩,恐怕是缺一點師徒緣分……”

姬少殷知道自己不該置身事外,站起身向冷嫣一揖:“抱歉蘇道友,是在下毀諾,在下難辭其咎,但門規不可更改,兩位道君無論道心、德行還是修為都遠在在下之上,還請蘇道友為了自己的前程與道途斟酌一二。”

夏侯俨想不到拜師禮又出岔子,不覺心力交瘁,思忖着該如何不失體面地打發了那凡人——雖說她在試煉中表現優異,但畢竟靈根靈脈先天不足,能有多大造化還是兩說。

淩長老更是氣急敗壞地傳音給他:“素來只有別人求着進重玄,她以為她是誰?”

夏侯俨捏了捏眉心,正想說什麽,忽聽“當啷”一聲響,那凡人少女手中的木匣裏忽然多了一塊瑩潤可愛的玉佩,雕的不是龍不是鳳,卻是只憨态可掬的貓兒。

夏侯俨自然知道這是誰搞的鬼,忍無可忍地看向北鬥座,冷聲道:“天樞道君,這是何意?”

“姬若耶”一手托腮:“拜師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這姑娘既不想收那兩條魚,說不定喜歡會吃魚的貓兒,左右你們不想要她,我又缺個徒弟,倒不如拜我為師。”

夏侯俨幾乎氣笑了:“天樞道君,拜師式是敝派大事,不是兒戲。”

姬若耶瞟了眼姬少殷,若有所思道:“承諾別人的事一聲不吭就毀約,可真是不兒戲。”

姬少殷羞愧難當,幾乎無地自容。

姬若耶火上澆油:“還不如拜我為師。”

謝汋笑道:“姬兄打算傳授給徒弟什麽絕學?”

他這話幾乎是明着諷刺對方是個修為盡毀的廢人,但凡要點臉面的都會如鲠在喉,然而這病秧子卻泰然自若:“除了教她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還能教她雕貓兒狗兒,蘭花草兒。”

夏侯俨本來只想着如何打發這凡人少女,眼下忽然冒出個混不吝搶人,為了宗門的顏面反而不能放手了——若真叫他把人搶去,重玄豈不是成了清微界的笑柄?

他沉聲道:“蘇道友已經通過敝派入門試煉終選,便是敝派弟子。”

他轉向姬少殷:“少殷,你與蘇道友确實有約定在先?”

姬少殷答道:“回禀師尊,弟子的确答應過蘇道友,只要蘇道友能通過入門試煉,便收她為徒。”

夏侯俨裝模作樣地點點頭:“為師明白了。此事是敝派弟子有錯在先,無論有何誤會,承諾就是承諾。”

他向冷嫣道:“蘇道友,你果真非少殷不拜?”

冷嫣點點頭:“是。”

姬若耶适時道:“倒不如跟我學雕貓兒。”

冷嫣強壓下上揚的嘴角。

夏侯俨嘆了口氣:“少殷是在下的親傳弟子,他有過,是在下管教不力,這次在下便做主,讓蘇道友破格拜少殷為師,下不為例。”

他頓了頓,向姬少殷道:“将鯉魚佩贈與蘇道友吧。”

姬少殷捏訣施咒,剎那之間,冷嫣手中的匣子裏便多了一塊青玉鯉魚佩。

她從匣中拿起鯉魚佩系在腰間,再拜道:“弟子拜見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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