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60、結局

景翔毅只覺得景川的聲音是那樣的冷淡而又疏遠，手不由得一抖，差一點就直接把景川扔到了床上。

被抱在他懷裏的景川自然是感覺到了，輕輕阖了雙眼，至少現在，他什麽也不想知道，什麽也不想去想——其實恐怕，也沒有力氣去想了吧——被緩過神來的景翔毅輕輕放到床上，但即便是如此，還是疼得眼前發黑。景川稍稍扯了扯唇角，笑意微微苦澀。

片刻之後，景翔毅拿了藥回來。

景川感覺那人沾了藥膏的手指輕輕地塗過自己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可能是剛剛疼得過頭了，這會兒也不覺得有什麽，相反更多的感受到的是那人的小心翼翼。

有點兒溫暖又有點兒悲哀。

是不是說，其實，他還是在乎着自己的？

可是……

算了吧景川……雙手無意識地握緊，牽動了傷口，一瞬間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算了吧，不是已經決定了麽……景川的意識漸漸有些混沌了，陷入夢鄉之前的最後一個模糊的意識是，誰說疼痛能讓人清醒的……

景翔毅見那孩子沒了動靜，頗有些手忙腳亂地放下手裏的藥上前查看，确認景川只是睡着了之後才松了口氣。拿回藥瓶，上藥的動作又輕了幾分。

上好藥收拾好東西，景翔毅想要退出去讓那孩子好好休息一會兒，開了床頭的小燈之後不經意地看見被疊好放在一邊的景川上衣口袋裏滑了一半出來的東西，“申請書”三個字讓他在一瞬間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深吸一口氣，竟是猶豫了好久才走過去，伸出去的手有些抖。

終于把那張薄薄的紙拿在手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卻又猶豫着不敢去看。

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慢慢地展開那張紙……

退隊申請書。

室內的光線很暗，那盞小燈橙黃色的光柔柔地打在紙上，本該是溫馨的暖色卻在此刻顯得灰暗起來。他看到了什麽，究竟是什麽？退隊申請書？退隊？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什麽意思？他，要離開他？他竟然，要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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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無意識地握緊，那張申請書在景翔毅掌心被揉做一團。怔怔地看了景川片刻，景翔毅突然轉身出門，腳步竟有些跌跌撞撞。

夜半時分。

景川從睡夢中醒來，喉嚨有些發緊。略一擡眸，想要找些水來喝，卻意外地見立風靠在自己的床頭。

立風似乎在想什麽，見景川醒來有些驚訝和慌亂，“哥……你醒了？”

景川只是點點頭，想要起身，卻終究連略微一動都覺得是酷刑而作罷，“立風……可以幫我倒杯水來喝麽？”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

立風顯然是沒有什麽照顧人的經驗，跑到客廳裏倒水又一路跑回來，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模樣。

見景川把水喝下，立風順手把被子放到一邊，低了頭嗫嚅道，“哥……”沉吟了一下，“哥……哥你可不可以去……去看看爸……我從來沒見過爸這個樣子……我很擔心……”話說到最後已然帶了幾分哭腔。

景川心裏一顫，下意識地就要起身下床，然而全身上下的傷牽扯着每一處神經，深入骨髓的疼痛卻讓沒有依靠的站立都成為一種奢望。

立風及時出現在景川身邊扶住他，聲音裏有一點點的愧疚，“本來是不該讓哥現在去的……可是我實在是擔心爸……”

景川終是由立風扶着走到了景翔毅房間門口，立風輕輕推開了門，示意景川進門，自己卻一個閃身躲回房間。立風知道，不論如何，現在的時間，是要交給他們兩個的。

屋裏沒有開燈，景川還沒有見到景翔毅的身影就被一陣煙味兒嗆得咳了起來。片刻之後才借着月光隐約看到景翔毅背對着門口坐在窗邊，手裏似乎還拿着煙。

景川突然就心酸起來。

記憶中，他并不是喜歡抽煙的人，只有在那次變故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抽得厲害，重遇後的這些日子裏更是一次都沒見過他拿煙出來……

“景川……”景翔毅突然出聲，景川心裏一驚，正要開口應答卻随即發現他根本不是發現自己進了屋和自己說話，而是在自言自語。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淑娴，對不起小唏……更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有我這樣的父親，你大概會活得比現在幸福的多……”

“這些日子……我大概是對你太過苛求了……總是想要給你最好的一切，也給你最好的成長，可是……大概，大概真的是我錯了……”

這樣的景翔毅是景川從來沒有見過，也是根本想象不到的，靠在牆邊，他只覺得自己突然心疼起來。甚至比身上的上還要強烈的痛感已經不容他刻意的漠視。

“其實……成不成為所謂的天之驕子又有什麽重要呢……不論如何，你永遠會是我的驕傲……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地過一生……所以我真的很氣你這麽不懂得珍惜自己……但是終究……傷你最多的那個人是我才是……”

“大概我真的很自私……即使這樣……依舊……咳……咳咳……”似乎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景翔毅克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爸。”簡單幹淨的一個字，就那麽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景川微微閉了雙眼，唇角卻有一絲清淡的笑意。

即使下過千百次的決心又如何，眼前的這個人，畢竟是他的父親。

那些話……那樣示弱的話……足以讓聽到的人柔腸百結。剛剛的那一刻，景川看到月光下的他，頭上甚至已經有了白發。突然驚覺，原來，他，真的老了，就這樣老了。

他本以為，他可以在那人強大的背影裏一直追趕着他，仰視着他，渴望着他，同時也是拒絕着他，怨恨着他……他本以為他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的……可是，那人，不，是父親，父親他卻這樣倉皇而猝不及防地老了……

“景川！”景翔毅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地扔下煙跑到景川身邊，想抱住他，卻不知道怎麽去抱這個全身是傷的孩子，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景川……我……景川，你，你不要走……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是個不合格的父親……可是，可是……”

“爸，”景川看着他急切又小心翼翼的樣子，終是篤定道，“我不走。”

“景川？”景翔毅似乎是不敢相信死擡頭去看景川，景川只是笑，笑容清淺卻堅定。

景翔毅在那一刻恍惚覺得，景川的那一個微笑，似乎拼盡了整個生命的力量。

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

不論陰霾主宰黑夜多久，天終究還是會亮的。

正如這一段感情，或許也有過糾結和傷害，可因為還有愛，最終還是會有溫暖。

數十年後。

一方公墓。

那個曾在高中籃球界叱咤風雲的教練長眠于此。

墓碑上。

“敬立”的字樣上方是四個名字。

景川，董小宛。

景立風，許攸韻。

夕陽下，墓碑的側影被投射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那側影，在時光中漸漸灰白，終究凝固成了靜止的永恒。

天驕下卷?眉間心上完

天驕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了。接下來會有很多親點的番外，滟滟會一一送上。然後會是外傳《绮韻韶光》。從2009年11月12日到現在，這麽長的一段時光。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謝謝大家。真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