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為了有肉吃

楚國三年一度的科舉有要開始了，一時間，舉國上下的讀書人都興奮了起來。無論是白發蒼蒼，耄耋之年的老人，還是年少輕狂，初出茅廬的少年，無不為此歡欣鼓舞。

會試将在春日才開始，可是已經有許多人等不及了。這不，剛過完年，連過年的氣氛都還沒有完全退去呢，無數人家便已經再次面臨離愁別緒了。

背上包袱，帶上書本，家裏條件好的再帶個書童牽匹馬，家裏條件不好的就自己徒步上路。無數個懷揣夢想，背負希望的舉子便踏上了漫漫上京趕考路。

“詢之，快，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一大早的，李浩便站在江玖家小茅屋的外面招呼着，那高昂興奮的聲音，仿佛前面等待他的無疑就是狀元之位了。

“常霖，等等，還早呢，也不急在這一時吧。”江玖從茅屋那破敗的窗戶口探出個頭來，看了一眼全副武裝的李浩，叫他稍等片刻。

“哎，就你這小破屋裏的東西，還有什麽好收拾的呀。帶上書和錢，咱們就可以走了呀。”李浩是興奮的，也是焦急的。

十年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它朝一日金榜題名嗎？如今終于等來這個機會，又如何不讓他興奮激動？

“好了好了，我這就跟你走了。”江玖說着從茅屋裏出來，順手關上了房門。即使此去起碼需要半年的時間，可她還是沒有給家裏上鎖。原因無他，就她這小破屋裏的東西，估計送給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要呢。

“你看看，這都辰時末，快巳時了，如果我們還不快些走，可能就趕不及下個城鎮落腳了。”雖然語氣是抱怨，但話語裏卻沒有什麽責怪，只是催促江玖快些出發。

李浩的家境要比江玖好很多，他這次去趕考是牽了頭驢代步馱行李的。不過這時他倒也沒有騎在驢上，驢背上只是馱了他兩大袋的書和換洗的衣衫。

眼看着江玖瘦小的身軀卻背一個書箱提一包行李的，李浩也不忍心，于是上前幫她把東西都放驢背上讓驢一次馱了。只是如此一來，這一路上，他也就別想再騎驢了，進京的路，還是要靠他們的兩條腿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江玖倒也沒有推辭，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李浩的好意。雖然她和李浩除了算得上是同鄉，基本上沒有太多的交集，可是就憑着他們倆是這個小縣城裏唯二的兩個有資格進京趕考的人，這便也是一種交情。

或許有一天他們之中的誰高中了，從此平步青雲，那另一個也一定會沾光不少的。所以現在的幫助，也無非是為了今後的利益牽扯罷了。

江玖是個現實的人，所以她把這些都看得很清楚。

李浩牽着驢，江玖空着手，兩個人就這樣在這個隆冬時節，天氣還十分寒冷的早上踏上了上京趕考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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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冷呀。”一邊沖着手上哈欠，一邊搓着手，李浩看了看窗外陰沉沉的天氣感慨的說道。

“……我們還是早些吃了東西，回房去看會兒書吧。”清清涼涼的聲音，江玖沒什麽心情去感慨這些。春天的時候就該春闱了，他們還在路上需要趕路，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用來浪費的。

“呵呵，詢之不用着急的。你可是咱們易州最年輕的舉人了，連學政大人不是都誇你年少有為嗎？！”李浩看了看身邊坐着的少年，笑得輕松。

“……”江玖不再說話，因為小店的主人已經把他們之前要的饅頭青菜都端上來了。

相處幾天了，李浩倒是對她的冷淡不以為意。就只這幾天的相處，他也發現她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江玖平時雖然少言寡語了些，但如果真的遇到什麽事兒，他相信她一定比那些嘴上說得天花亂墜的人靠得住得多。

“對了，詢之，如果這次你高中了，那你想幹什麽？”咽下一口饅頭，李浩問道。

少年人，總是對于未來有着太多的憧憬。就算已經二十有五的李浩也算不得少年人了，可是讀書人的浪漫情懷卻也不曾從他的生命中退去。

“不幹什麽，照常過日子。”江玖的回答和她的人一樣索然無味。平淡卻現實的回答，仿佛她已經是個歷經滄桑的老者，看透了人生的真理。

“……那你為什麽要去參加科考呀？”李浩有些無法理解。在他想來，十年寒窗苦讀，參加科考，然後高中平步青雲，不是為了報效國家君主，便是造福一方百姓，哪裏會是為了繼續照常過日子呀。

為什麽參加科考？這個問題真有意思。

江玖想着曾經的回答，嘴角便不由得揚起了一抹笑意。

“喂，詢之，你為什麽要讀書呀？”

“為了參加童試，成為秀才。”

“秀才？做秀才幹什麽？又沒有什麽用。”

“為了吃飯呀。成為秀才之後，朝廷會按例發月錢的。那我以後就有錢買飯吃，不用餓肚子了。”

“……那你成為秀才之後呢？還讀書嗎？”

“當然了，因為我還要鄉試，成為舉人呀。”

“做舉人有什麽好處？你不是都有飯吃了嗎？”

“做舉人可以吃飽飯，今後就都不用餓肚子了。”

“……好吧，那之後呢？”

“繼續讀，繼續考。”

“為了繼續吃飯？！”

“不，為了有肉吃。”

“噗……哈哈哈哈……”

這是幾年前，江玖在鎮子裏的書院外偷聽夫子講課的時候和鎮子裏黃員外家的兒子的一段對話。那位小黃公子性格率直，并沒有因為江玖的窮困潦倒就看低她，還主動的把自己的書都借給了她看。可以說，貧困的江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和他也不無關系。

當時小黃公子只是随口一問，對于江玖的回答也無法理解，但是那時的江玖卻是認真的。

就像今天李浩問她，如果真要她回答。那她一定還是會說：“參加科舉，只是為了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