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郁枝被傳送到了一個密閉的櫃子裏。

櫃子不高,一起身就會碰到頭,她不得不屈起膝蓋,低着頭蹲在裏面。

她略微側臉,看到白犬正乖順地蹲在她身旁,肩膀和她靠在一起,仍然像來時一樣緊緊握着她的右手。

郁枝擡起空着的左手,試圖推開櫃門。

白犬立即将她的左手按了下來。

郁枝疑惑地看向他,他搖了搖頭。

難道外面有人?

郁枝沒有亂動了,她向白犬那邊擠了擠,透過櫃門中間的縫隙仔細向外看——

有兩個人推門走進了這個房間。

櫃門太低,郁枝看不到來人的臉,只能勉強看清他們穿的衣服顏色和樣式。

一個人穿着寬松的白大褂,打扮得像個科研人員;另一個人則穿着剪裁合體的制服,一身純黑,上面繡着特別的标志。

這個服裝……

郁枝微一思索,腦海中很快閃過熟悉的畫面。

之前在異常管理局總局見到的那三個巴別公司的人,穿着不就是這身制服嗎?

看來她猜得沒錯,白犬果然是巴別公司的……

郁枝不由看了白犬一眼。

這個白發白眼的清瘦少年似乎對櫃子外的動靜毫無興趣,他正抱着郁枝的手認真翻看,從指甲看到掌紋,目光純粹而專注,時不時還會用手指輕戳一下。

還好,只要能保持安靜就行。

郁枝默默收回視線。

“有白犬的消息了嗎?”

“還沒有。這次他離開的時間太久,我擔心……”

推門而入的二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話。

郁枝聽到他們談論的話題,立即屏息凝神,湊近門縫,認真地偷聽下去。

“他離開多久了?”

站在郁枝視野左側的黑衣男人沉聲詢問,另一個人聞言立即翻閱手上的文件。

“已經有三天了。”

“給他注射的藥劑一次能撐多久?”

“四十八小時……”那人頓了頓,似乎看了下時間,“距離現在,已經超過十九個小時了。”

黑衣男人沉默少頃,再開口時語氣有些凝重:“難道他已經跑了?”

“那應該不至于。”另一人連忙道,“即使藥劑的注射時間超過四十八小時,對他産生的影響也不會很大。雖然殘留在他體內的服從性會逐漸淡化,但他不會因此就忘記這個地方,最多也只是在外面多逗留一陣而已。”

“所以你認為他至今沒有回來,是因為他還在外面‘逗留’?”

“呃,可能是貪玩了,畢竟您也知道,他上次剛被烏鴉偷帶出去……”

“然後就帶着烏鴉的腦袋回來了。”黑衣男人語氣愠怒地打斷對方,“烏鴉是不知道公司的規定嗎?居然敢擅自将公司的資産帶出去?!”

“您說這些也沒用啊……”那人小聲嘀咕,“烏鴉都已經死了……”

“死了我就不能說了?!”

那人被吓得渾身一顫,頓時閉嘴不吱聲了。

郁枝在櫃子裏默默感慨。

這人明顯腦子轉不過彎,在領導面前居然還敢頂嘴,一點打工人的自覺都沒有,一看就知道他混得不行。

可惜他和她不是一個單位的,不然她還真想給他傳授一點成功的社畜心得。

算了,怪他命不好。

她在櫃子裏連連搖頭,外面二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說起烏鴉,”黑衣男人平複心情,“他死之前的最後一個任務是什麽?”

“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上面交給他的秘密任務。”

“夏衍知道這件事嗎?”

“夏主管出差了,暫時還不知道。”

“等他回來立即将情況彙報給他。”黑衣男人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白犬八成是被別人抓走了……”

旁邊那人抿緊了嘴不敢出聲。

兩人又低聲聊了幾句,很快離開了這個房間。

郁枝這才松了口氣,背靠櫃子內壁慢慢坐下來。

從他們的對話內容來看,白犬的确是被藥物控制的。很顯然,他們并沒有将白犬看作一個健全獨立的人,在他們眼裏,他只是公司珍貴的資産之一。

這個資産需要通過定期注射藥劑的方式來維持服從性,一旦超過這個期限,資産對于公司的服從性就會逐漸降低。

所以白犬才會對“回來”這件事表現得無所謂,因為經過了三天的監禁,随着體內的藥效消失,導致他對巴別公司的服從性與歸屬性也随之淡化了。

郁枝側眸看向身旁的少年。

他似乎玩累了,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正靠在她的肩膀上打瞌睡。

他呼吸很淺,白色短發像雪一樣,睫毛在眼下垂落柔和的陰翳,整個人透出冰雪般的易碎感。

——和波奇睡着的樣子很像。

郁枝嘴角微揚,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她擡起手,一根細細的荊棘從她的掌心伸出來,穿過櫃子的門縫,一直延伸,直到将房間裏的監控都纏裹了起來。

然後她推開櫃門,拉着睡意朦胧的白犬走了出去。

櫃子外面是一個冰冷陰森的房間。

在剛才那兩個人所站位置的正前方擺了一張束縛床,床邊一側配備了許多看上去很危險的器具,一看就是為了壓制犯人準備的。

房間另一側是一個接近兩米高的圓柱形容器,容器內壁沉厚,裏面設置了許多鎖鏈,看着和關押大型動物的籠子差不多。

郁枝推了推白犬:“這個房間是關你的地方?”

白犬眼睫微眨,點了下頭。

這個生活條件……還不如小琉璃家的地下室呢。

郁枝不由嘆氣,輕輕拍了拍白犬的腦袋:“走吧,帶你回去吃好吃的。”

白犬的個子比她高出不少,她不得不伸長胳膊才能碰到白犬的頭頂。

白犬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突然微微彎腰,将腦袋低了下來。

他的身形清瘦,背脊單薄,這樣慢慢壓下來,如同一棵彎折的小樹。

郁枝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他這麽做,是為了讓她更方便地“摸頭”。

郁枝差點笑出聲。

她在白犬純粹如雪的頭發上揉了揉,然後摸到他脖子上的冰冷鎖鏈,手指伸進鎖鏈正中的拉環。

“該走了。”她擡眸看了一眼監控。

監控攝像頭突然被荊棘遮住,監控室裏的人應該很快就會發現。她還不想和巴別公司正面對剛,所以必須趁他們發現她之前盡快離開。

白犬握住她的手,對她點了下頭。

郁枝随即拉下拉環,進入白犬體內的裂縫。

從一片漆黑的裂縫中出來後,郁枝立即意識到周圍的環境不對。

他們所處的這個房間燈光偏冷,陳設整潔,書櫃上擺滿了文件,怎麽看都更像是一間辦公室,和小琉璃的豪宅幾乎毫無關系。

郁枝微微蹙眉,手心向下,數根荊棘已經蓄勢待發。

“這裏是哪裏?”她警惕地看着白犬,語氣不動聲色。

白犬沒有察覺到她的防備。

他走到辦公桌前,将桌子上的一張相框拿起來,一臉認真地遞給郁枝。

那是什麽東西?他的照片?

郁枝狐疑地接過相框,垂眸看了一眼。

這是一張有些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看着年紀都不大,稚嫩的面孔有些微妙的相似。

這應該是一對兄妹。

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郁枝不明白白犬的意思,于是又擡眸看了他一眼。

白犬伸出手指,在小女孩的臉上點了點。

郁枝奇怪地說:“這是你嗎?”

白犬用力搖頭,擡起指着照片的這只手,轉而指向她。

郁枝:“?”

她看着白犬堅定的手指,一臉懵逼:“你的意思是,這個小女孩是我?”

白犬認真點了點頭。

哪裏像了??

郁枝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盯着照片又仔細看了一遍。

照片裏的小女孩看起來只有十來歲,五官尚未張開,臉上也有明顯的嬰兒肥,郁枝看來看去,只能從那雙下垂的眼睛裏看出一點相似之處。

感覺有點像她,又有點不像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先入為主的原因。

郁枝想了想,拿出手機,将這張照片拍了下來。

“好了,回去再研究,我們現在該走了。”郁枝将相框放回原處,然後拉起白犬的手,示意他準備傳送,“這次必須直達,不準再走中轉站……”

白犬一臉茫然,顯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郁枝:“……”

她耐下心解釋:“就是讓你直接傳送回我們出發的地方……”

她話未說完,突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來人的腳步聲很平穩,可以感覺到他的步伐利落,正在大步朝這個方向走來。

郁枝一頓,立即扭頭看向白犬,用眼神暗示他立即傳送。

然而白犬卻無視了她的眼神,一把拉起她便向腳步聲的方位迎過去——

郁枝:“???”

她猝不及防,頓時和迎面而來的青年撞了個滿懷。

“抱歉……”對面那人扶住她的肩膀,還未說完道歉的話,突然語氣一變,“是你?”

郁枝意識到不妙,立即擡頭看向對方——

清俊疏離的面孔,微微下垂的眼尾。

她見過這個人,在異常管理局總局的時候。

想起來了……他是那個代表巴別公司去談判的執行人!

郁枝神色微變,而青年顯然也記得她這張臉,他目光疏冷地看着她,沉靜的聲音中透着危險的氣息。

“你不是異常管理局的人嗎?怎麽會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裏?”

他的辦公室?這裏是他的辦公室?

那這麽說,剛才那張照片裏的兩個孩子不會是他的吧?

郁枝心念一動,立即開口:“我是來找親人的。”

青年微微蹙眉:“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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