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謀天下

“皇上口谕，傳北魄王即刻入宮面聖——”

“謹遵陛下旨意。”軒轅撤起身。

呵，軒轅翎又在玩什麽把戲？

一條條銀蟒神色威嚴，栩栩如生，飛躍在大紫色飛雲錦袍上。

輕描黛眉，眉間隐隐顯出幾分軍家銳氣，眉下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深邃明澈，乍一看溫朗如玉，若是細究便能看出其中深藏着淩厲。

濃密的睫毛覆在上面，透着幾多柔情。唇邊的笑讓人倍感親切，看多了卻又覺得有萬分疏離。

頭上一頂銀冠，端端正正。皇家滲到骨子裏的傲氣和高貴盡顯無餘。

軒轅澈緩緩起身，遣退身邊的侍人，走進裏屋。她推了幾下書桌上的硯臺，牆邊便出現了一個暗格，軒轅澈打開暗格中的錦盒，一段玉笛靜靜躺在其中。

不能選擇嗎？和親……

她突然輕笑一下。

若是這和親的皇子出了意外呢？不知為何，那夜的笛聲似乎攪亂了她的心湖。

軒轅澈關上錦盒，推回暗格。

“備轎，入宮。”

同樣的明黃，同樣的龍圖騰，同樣的龍座禦桌。

同樣的禦書房，同樣的人。

“小十四，這幾日朕思慮許久，和親之事不可毀，不知你有何意願？”

“野草燒毀且能重生，依十四看來，必要在那野草泛濫之前便用北離之火燒盡。”軒轅澈微微低頭。

“好，小十四如此聰慧，頗有朕當年的風範，甚得朕心！”軒轅翎的雙眸如一片深譚，帶着幾分霧氣，平靜的出奇。

軒轅澈心下一驚，但三年的從軍生涯讓她的語氣仍然維持着平靜。道:“十四有幸得父皇賞識，十四僅是想為父皇效力罷了。”

該死，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差點引起了軒轅翎的懷疑！

軒轅澈心中暗恨。

“小十四不必過于自謙，”軒轅翎眼中的懷疑未減少半分。

轉念一想，軒轅翎便憶起當年母皇在世時，皇室子女二十六個，封了王的便有十七個。

明争暗鬥，身亡了五個。剩下的十二人，身在政治漩渦的中心，哪個不是演技精湛，敏感狡詐，驚覺豔豔？人人都死盯着那只能座一人的位置，他軒轅翎也是險些在層出不窮的暗殺下丢掉性命。最終十二個皇子皇女，他堪堪而出，這皇位來的有幾分僥幸，有幾分是他精通的帝王之術。

政治聯姻，犧牲自己心愛的女子。明槍暗箭，他也曾殺了他一父同胞對他關懷備至的親皇姐。

登基後，他又統統把未封王的手足同胞盡數用作政治聯姻，或去和親，或嫁給朝廷重臣。至今只有偏遠的北城和魏城有他一個皇兄和皇妹了，說他雙手沾滿血腥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軒轅翎只是沉靜地看着同樣鎮定的十四皇女。

周圍一下子寂靜下來。

“呵，”軒轅澈突然輕笑一聲。軒轅澈不解地微微擡頭。

“說起來，朕還真是對不起你母妃……小十四，朕也是有苦衷的。”軒轅澈目光複雜地看着眼前這個還未成年的女子，他和輕兒的孩子……他嘆了一聲。

母妃……

“母妃去世時十四還小，倒也無甚印象，不過兒臣知道，母妃她能讓父皇看中，定是極優秀的。”軒轅澈擡頭，眼中無波，有着些淡淡的遺憾。

可是……可能嗎？八年，她親眼目睹潮起潮落，宮廷沉浮。那個夢一般的夜晚，第一次，她見到那鮮紅的印跡遍布母妃的輕岚殿。似乎只是一瞬間，她身邊，一條生命都沒有了……

她風家上上下下的兄弟姐妹，風府中一百多號下人雜役，還有老管家薛姨，全都喪了命。

一夕之間，風家人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是啊，輕兒，她确實很好，她啊……是我一生最愛的女子……”軒轅翎此刻真得有些恍惚了，他似乎透過軒轅澈看見了她——風輕。

軒轅澈沒有說什麽，只是垂下眼簾。

過了一會兒，軒轅翎的眸子回歸清明，淡淡地看着軒轅澈，道:“小十四，你先下去吧。西陵的事，可不要讓朕失望。”

“是，兒臣告退。”

軒轅澈一躬身，退出禦書房。

——呵，口口聲聲說愛，最後還不是縱容那嚣張的皇後拿一個可笑的理由，殺遍了全殿上下？

甚至……是你默許皇後的。

飛鳥盡良弓藏？

風家為了你登基為皇，費了多少力氣，樹了多少敵人？一切還不都是因為母妃執意要嫁給你嗎？任她的身份，想嫁想娶都沒有什麽困難……可偏偏……

你一面說愛她，一面籌謀着你的計劃。

軒轅翎，你的愛，如此廉價。

就連方才，你都還裝作個癡情種子，都能拿你那可笑的感情試探我。你說你有情，我軒轅澈倒是覺得你根本沒有心！

可憐她母妃一片癡心。

軒轅澈冷笑，眼中的溫潤盡散，露出如利刃一般的目光。

看來，計劃要盡快了。

“計劃要盡快了。”

入夜，客棧中某一雅間，一道黑影立在一個角落。那道女聲冷冷的，沒有任何波動，平靜地詭異。

“哼，本皇子怎麽做還需要你來提醒？告訴她，該做的事情本皇子自會做好，北離的情報必定傳到，用不着她三番五次地提醒！”

一個五官俊朗的男子對着黑衣女子，語氣中的冷酷是無法忽略的，黑衣卻不為所動。

“六皇子，主子讓我告訴您，西陵的儲君并非只有您才擔得起。還有，陛下請您記住，您的一身榮寵地位從何而來。”

羽洛修冷笑一聲，“用不着她來威脅我，本皇子可不想看着西陵在她手上亡國。本皇子 定盡職盡責！”

“……六皇子，陛下很着急。”

“呵，不入軒轅皇室，有何消息要傳？叫她慢慢等！”羽洛修頗為不屑。

“六皇子，奉勸您一句，可不要入了北離便忘了本。”

黑衣頓了一下，留下一道風，便瞬間消失了。

待周圍再沒有任何人的氣息，羽洛修走入內間，打開一個羽軒轅澈的一模一樣的精致的錦盒。裏面，是剩下的那半段玉笛，笛右下角刻一個小小的“揚”字。

羽洛修眼中的冰冷慢慢化開，輕撫上笛，嘴角竟彎起一絲弧度。

北離三皇女軒轅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