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次交鋒

竟是皇後?!

徐國的皇後?

要找他的人,竟然是皇後?

這倒是意料之外,但若是仔細想來,卻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徐國正是急需發展之時,中原一統剛過十八年,經過先皇徐乾的努力,積攢了些微的財富,稍微從戰鬥後的虛弱複原。

但偏偏,此時的徐國內憂外患,外有外族人時不時地擾民,內有如今的攝政王,也就是先皇的表弟藺彰把持朝政,竟然隐隐已經有了衰敗之相。

新皇雖然有心改變一切,可惜身體羸弱,手段仁厚,總是差了那麽一些。

徐奕則有着自己的評斷,而他對如今局勢的掌握,也有着他的一番道理。

若是這新皇還有那麽一絲不甘,他便不會交出自己手中的權利。

只是,皇帝讓皇後找上他,到底是因為什麽?難道是分身乏術,需要一個替身做個擋箭牌?

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好好地那些實質的好處,也太虧了。

徐奕則想明白這些,便又恢複了笑意,他的身形不太莊重地歪斜着靠在背後的牆上,雙手抱胸,戲谑道:“如今的皇帝找我到底有何事?我想,定不是找我一敘多年未見的兄弟情深吧?”

李純淵似乎由于徐奕則懶洋洋的模樣而微微蹙了蹙眉,眉宇間稍微顯露出了不悅。

“在皇陵之中,竟然如此不敬。”他的聲音低啞,卻依舊讓徐奕則聽了個真切。

徐奕則的身形因為“皇陵”二字,而微微一頓。

他松下了雙手抱胸的姿勢,同時邁步向前,看向了之前他便已經看見的棺木。

棺木之中,一位面色蒼白的男子就這麽端正地睡在其中,他的嘴唇已然青紫,全然一副破敗死相,若是徐奕則沒有猜錯,這人應是已經去世幾日了。

或許是皇陵之中的溫度較低,屍身保存得很好,甚至還未腐敗。

徐奕則的臉色就因為這屍身,瞬間變得陰沉。

他幾乎是立刻大罵出聲。“你們這是設計在诓騙我,你們一個也沒有說過,他已經死了!”

這棺木之中的男人,自是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新皇。

新皇登基不過一年,雖然聽說他的身體的确不太好,但徐奕則怎麽也想不到,對方竟然差到直接駕崩了。

“你們想要瞞天過海,讓我一輩子做這個假皇帝,你們太荒誕了!”因為憤怒,徐奕則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就連續不斷地狂罵出聲。

“那死老頭,竟敢騙我!”

“不,他并未騙你,找你來的是本宮,不曾告知皇帝已死的,同樣也是本宮。”李純淵在靜靜聽着徐奕則罵了一通之後,總算再次開口。

他的語氣平靜,一點也不像是剛剛死了夫君的模樣。

徐奕則一雙眼睛赤紅地盯着眼前的李純淵,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莫不是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想要我一直做這個假皇帝!”

極大的憤怒,幾乎洗劫了他所有的思考,他怒不可遏,卻是無處發洩。

他到底還是自作聰明了,誰能想到這皇後竟然還留有這麽一招給他?

誰能想到皇帝已經死了?

誰能想到,他竟然想要徐奕則做這一輩子的假皇帝!

這不是瘋了,又是什麽?

“皇室需要你,你擁有皇室的血脈。”

“什麽血脈,我是我,不是皇室的附庸!”

徐奕則最看不慣的就是古代這非要跟血脈搭邊的說法,偏偏他生活的這個朝代,就是如此,即便他試圖改變這種思考方式,也很難影響所有人。

李純淵的表情幾近可以說是冷酷。“這皇帝,你不當也得當,這不是你能改變的事情,若是你不做這皇帝,你要讓陛下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東流嗎?”

他步步向前,将徐奕則逼近角落。

從近處看,徐奕則甚至能夠看見那人眼中的紅血絲,密集的紅血絲如同蜘蛛絲一般纏繞在他的眼眸之中,看起來是好久沒有休息了。

“陛下努力了這麽久,甚至放棄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在日後連個陵墓也沒有,你知道皇帝到底放棄了什麽嗎?”

“若不是陛下身體積累的毒素,若不是陛下那可恨的身體,他一定能夠改變如今皇朝的局勢!”

徐奕則被他緊逼,向來能說會道的嘴,竟然一時啞聲。

但他很快便回過神來,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将對方逼回。

“這些,都,與、我、無、關!”

他一字一頓,說得很是尖銳。

李純淵的臉色,在一瞬灰敗下來。“若是陛下知道自己的至親,竟是這般的人,想來也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吧。”

徐奕則被李純淵這失望的表情看得心煩。

他原先并未覺得自己哪裏錯了,偏偏對方的表情就是在說自己大錯特錯。

但他明明不過只是想要活出自己的人生,難道是自私的嗎?

他不懂,但他不願意受制于人。

就在徐奕則打算再次說不的時候,李純淵的神色突然柔和了起來,他看向了棺木中已經沒了呼吸的男人,平靜地講述。

“你知道嗎?當陛下知道在民間還有個至親時,他有多高興。”

“本宮至十六歲陪伴在他的身邊,從未見陛下像那般笑過,他說,只要知道自己還有個至親能夠自由的活着,便已經足夠幸福了。”

李純淵複又擡頭,看向徐奕則的表情,像是在透過他在看另外一個人。

“若不是陛下的身體,若不是為了這徐國百年的基業,他必定是不願意剝奪你的自由的,他只願你平安地活着……甚至不敢去邊疆找尋你,就怕給你帶來麻煩……為了他……你為何不能為了他,舍棄一些東西呢?”

徐奕則心中煩躁。

他自是不了解的。

他哪裏知道李純淵到底是不是在說謊。

許是看出了徐奕則的懷疑,李純淵對他道:“你随本宮來。”

徐奕則沉默又複雜地盯着他,最終還是跟着他走進了這座地宮之中的另外一處。

他從盛放着的箱木之中,掏出了一疊書信,随即将之放在了徐奕則的手心之上。

“這是陛下每年生辰之時,為你寫的書信,箱木之中還有他為你準備的禮物,這是自他十四歲得知自己有個至親之後,默默做的事情。”

徐奕則沉默地看向手心中的四封書信,最近的一封書信還很嶄新,應是新皇最近所寫,而另外三封,尤其是最底下的一封,紙張已經微微發黃,看來年歲的确已經久了。

他沉默地展開了最近的一封書信。

“萬事休矣,吾哀宮中俱無真心,思及兄長,心中悵然,幸而有汝。長空明月,寄情于汝,宮中瑣事繁多,朝中官吏工于心計,天下大業未成,未敢于汝相認。若有一日,外族不敢來犯,朝中大臣齊心協力,吾必趕來與汝把酒言歡,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接着又是一封。

“天下艱難,家國事重,雖曰守成,實屬不易,可嘆身體抱恙,無力支撐,吾之悲也。若事異今日,爾時天下大業,決汝一人。屆時,爾等大事,皆汝受也……”

一封接着一封,雖篇幅不長,但即便是徐奕則,依舊能夠從中看出對方對自己的期待和愛護,只是可惜,他們當真見面之時,卻已經天人永隔。

即便是徐奕則,看過這些封書信,竟也說不出與他無關這句話。

“生辰禮物,要看嗎?”李純淵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徐奕則默默将手中的書信放回了信封之中,同時擡眼道:“不必。”

既然他這般說,李純淵便也不逼迫他。

只是問:“本宮再問你一遍,答複是什麽?”

徐奕則突然冷笑了一聲。

李純淵的表情不變。

“皇後,你也是好笑,你本就不打算放過我,何必用懷柔政策,你若是直接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或許我還能沒有負擔地多恨你一些。”

李純淵微微抿唇,他垂下眸,烏黑的睫毛打下一層濃密的剪影,他的聲音平靜到冰冷,淡漠道:“若恨本宮,便恨吧。”

徐奕則因為對方的表情,而多看了對方幾眼。

最終,他嗤嗤笑了幾聲,給自己抹了一把臉,再次睜眼,眼眸之中複又生出精明的光彩。

“記住,我不是為了誰,我只是為了自己,當這個勞什子皇帝。”

對徐奕則的話,李純淵似乎愣了一下,随後,他抿了下自己薄薄的紅唇,微微露出一絲的脆弱,眼中生出細微的恍惚與猶豫。

“當真如此?”

“怎麽,你若是生出恻隐之心,便無法完成這新皇的夙願了。”

徐奕則冷笑着提醒他,似乎是怕他不放心,他重新強調。

“你要記住,我便是我,若是我不願,即便我死,我都不願,若是我願意,那邊是自願。”

“……是嗎?”李純淵咀嚼了下徐奕則的話,最終竟是無聲地笑了下。

大約是這笑,綻放得太過突然與漂亮,徐奕則竟是多看了幾眼。

但随後便打了自己一巴掌。

即便這個世界以天乾、地坤、和儀來區分性別,但他卻是怎麽也不曾想過自己會對男人心動的。

李純淵似乎是對他突然的動作尤其不解,表情微微有點複雜地看向他。

徐奕則稍稍穩住自己的心緒,最終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我就一個問題,你是地坤?”

因為對方突然轉折的問題,李純淵微微愣了下,但他很快便冷漠地答道:“自是天乾,否則如何成為皇後。”

徐奕則微微挑眉,再度發問。“為何地坤不能成為皇後?”

李純淵的動作頓住了,他突然擡眼緊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複雜的情緒,似乎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這樣的眼神,讓徐奕則擡頭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全身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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