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星際航行向來是一件苦差事,若是你很有錢買到一張住房票也就算了,可若是普通的座艙票,那就有的受了。

陸昔剛一上艦時,還是感覺很新奇的。

習慣了後世能通過空間錨點,快速跳躍到達目的地的星艦,這樣慢悠悠的旅途實在是很有趣。

更別說能通過窗戶,看見宇宙中的景象。

他看見宇宙中有恒星正在坍縮成黑洞,這無聲而又龐大的毀滅性景象,讓親眼看到的人渾身戰栗。

周圍的蟲族時不時拿出紙質的書,在這裏實在連接不到星網,只能靠這些打發時間。

還有艙內那稍顯渾濁的空氣,感覺雖然很不好——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能讓陸昔深刻地體會到,他正在旅途中,朝着目的地前進。

餐點的時候,工作員推着一輛小餐車經過他們中間。他們的年紀不小,身材有些走形,将深藍色的制服撐得鼓鼓囊囊。

“汽水——堅果——盒飯——”

“瓜子——面包——冰淇淋——”

陸昔在吃了三天的盒飯之後,終于吃得精神呆滞大腦空白,并且為自己之前的想法打了個小小的補丁。

【旅途雖然有趣,但乏味的飲食實在是一種折磨】

哪怕肚子空空,他也不想再去吃那糊糊一樣的盒飯了。

夏白淵正在看書。

宇宙內沒有正常的日升月落,為了維持乘客們正常的作息,艙內會用燈光模拟不同時段的光線。

現在大概是【剛入夜】的時段,光線已經很暗了。

夏白淵打開了座艙邊的小燈,白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他低着頭也在看書。

在這三天裏,陸昔注意到他從來沒有吃任何盒飯,而是在吃一種棍狀的棕色長條食品。

這是一種壓縮餅幹,僅僅是為了補充必要的熱量,絕對不會好吃到哪去。

但陸昔在經過了三天的摧折後,終于也無法避免地對它産生了興趣。

陸昔:“好吃嗎?”

夏白淵轉過頭:“什麽?”

陸昔指了指他咬在嘴裏的餅幹,含蓄道:“這個,我沒吃過。”

像夏白淵這樣敏銳的雌蟲,一定能懂他的意思。

【我想吃】

果不其然,夏白淵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幹脆地從嘴裏拿出餅幹,塞進了陸昔的嘴裏。

陸昔:“……”

诶?

他愣愣地看着夏白淵,嘴裏逐漸嘗到了澱粉的味道。

瞳孔地震。

發、發生了什麽?!

“喜歡嗎?”

陸昔看到夏白淵的薄唇開合,但他此時卻什麽都聽不到,什麽也無法思考。

整只蟲就呈現一種風化成灰的狀态。

夏白淵靜靜地看了他三秒鐘,終于沒能繃住扭過了頭,肩膀微微顫抖。

“抱——抱歉。”

他終于松開手,露出了餅幹的另一端,上面有被咬過的痕跡。

他給陸昔吃的是幹淨的一頭。

陸昔默默地咬斷了餅幹,餅幹頂着他的腮幫子一動一動。

和夏白淵熟悉了一些之後就會發現,在這人冷淡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些戲谑的性格。

剛開始他還比較矜持,但自從那天自己幫過他一次之後,他逐漸放肆了起來。

……但他還是覺得夏神好完美啊怎麽辦!

夏白淵見好就收,陸昔見他還要繼續吃,連忙從他手裏奪走了那塊餅幹。

餅幹從中間被掰成兩半,他把夏白淵吃過的那一頭還給了他,自己則悶頭解決剩下的一半。

夏白淵拿着餅幹道:“我不介意。”

陸昔瞟了他一眼:“你不懂。”

我特麽又不是雌蟲。

氣死了。

艙內的燈光暗了又亮,星艦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在這三天裏,不時有周圍的雌蟲過來和陸昔他們套近乎。

他們以為陸昔成功說服了那只雄蟲,這才挽救了夏白淵的性命,陸昔只能含糊其辭地推拒過去,引得他們滿臉遺憾。

陸昔注意到不少雌蟲的臉色都不太好,他們年紀應該很大,若是再不疏通精神海,怕是時日無多。

他猶豫一番,還是壓下了為他們疏通的念頭。

夏白淵還很年輕,他能承受住陸昔那過于粗暴的動作,但這些雌蟲不行,動作稍微大一些可能就當場殒命。

更何況他沒有信息素的引導,本來就是勉強,萬一迷失在雌蟲的精神海裏,那就麻煩了。

最後他只是語焉不詳地說:“你們可以嘗試冥想,對身體有好處。”

雌蟲們無奈地笑笑,并沒有多做糾纏。

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

離艦前,陸昔下意識扭頭看向那個一直緊閉的艙門。

在這個時代,到底要多少錢,才能得到一次信息素的撫慰呢?

……

南盛軍校是一所很著名的軍校。

著名就著名在,這是一所有雄蟲常駐的軍校!!

衆所周知的是,只要待在雄蟲的身邊,雌蟲的痛苦就能有所緩解。多少雌蟲在戰場上拼盡全力,攢了那麽多戰功,就是為了能夠嫁給一只優秀的雄蟲。

但是,現在只要進入軍校,就有機會接近雄蟲!

白嫖,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最具有誘惑力的。

想要進入這所學校,不僅需要大量的金錢,還需要頂級的資質,或許你擁有優越的出身——看在你家族的份上,學校也就捏着鼻子收下你了。

假如以上的條件你都不具備,那就需要一些特長了。

陸昔看過自己的入學報告,上面所有的資質都平平。

平平到——就連自己這只雄蟲,都能夠着這位前·陸昔的水平。

倒是不怕露餡了,陸昔也只能苦中作樂。

這位原主到底是花了多少錢才進的學校,陸昔想都不敢想。

軍校的畫風是肉眼可見的富裕,陸昔和夏白淵坐上校車,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一路上的建築是這個年代最華貴的風格,尖頂的風格和神殿十分相似,但和脆弱的神殿不同,這些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建造。

“可以抗下一場大地震!保證連一塊磚都不會掉!”引導他們的老師這樣自豪地說道,然後他自己先樂起來:“雖然這裏面沒有一塊磚。”

陸昔:“因為這裏也不會有地震。”

老師笑得牙龈都露出來了,用力拍着陸昔的肩膀:“你比其他學生好多了,聽得懂我說話!”

陸昔被拍得頭發都在震顫,扭頭朝夏白淵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夏·聽不懂老師說話·白淵看見他的模樣,嘴角輕微地揚了揚。

老師對夏白淵沒有任何表示,他已經習慣了——大部分雌蟲都是這幅冰冷的模樣。

死板、僵硬,像塊臭石頭,遇上陸昔這麽一個活潑的屬實難得,他們就這樣呱唧呱唧說了一路。

陸昔口水都幹了。

校車在一棟漂亮的小房子前停下,老師道:“你們上三層,校長在那裏等你們。”

陸昔:“謝謝老師。”

校車離開後,陸昔走了幾步,忽然感覺到不對勁:“校長在等我們?”

夏白淵:“準确來說,是在等你。”

陸昔:“哈?”

夏白淵站在林蔭下,日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臉上落下斑斑點點的金光。他淡淡道:“你不是特長生嗎?”

陸昔:“……”

謝謝,我現在才知道。

我有啥特長啊?

我頂多身高特長啊。

對比了一下自己和夏白淵的身高,陸昔又默默把這個優點劃掉了。

自己憑借着略微蜷曲的頭發,比夏白淵高了那麽一咪咪。

他強忍着從包裏掏出報道證重新看一遍的沖動,貌似無意地問道:“哦……我還以為我挺普通的,居然是因為那個才讓我進了學校嗎?”

他希望能套出話來。

夏白淵看着他,緩緩道:“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最棒的。”

饒是悲催如陸昔,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夏神是從哪裏學來的這種話,一點都不像他!

夏白淵指了指樓:“我和你一起進去?”

陸昔點頭:“一起去吧。”

套不出話啊!

他真的好緊張啊。

原主不會真的有異能吧!

懷着忐忑不安的心,陸昔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和藹可親的臉龐。

校長是一只年紀很大的雌蟲,歲月讓他的頭發變得花白,但臉龐卻還是一樣的年輕。

陸昔:“校長,我是今天來報道的學生,陸昔。”

夏白淵倒是沒進來。

校長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你啊!”

陸昔嘴角徹底垮了:“……是啊。”

校長甚至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踱步到陸昔的面前,隆重到陸昔的內心簡直痛哭流涕。

到底是什麽異能啊!

“雖然第一天不應該跟你說這個,”校長慈愛地看着他,“但我有必要讓你知道,你上次送來的樣品我們都試過了,品質非常優秀!”

陸昔謹慎地點了點頭:“那就好,都用完了嗎?”

校長臉上浮現出一絲尴尬之意:“我們分配給了各位老師,你知道南盛軍校很大,老師也很多……”

“所以我想問,那東西你還有嗎?”

陸昔和校長對視,兩人的眼裏是一模一樣的緊張心虛。

首先,這是一個能制造出來的實物;

其次,既然這裏是軍校,那麽很可能跟武器有關。

假如能讓他拿到實物,逆向研究一下制造的工藝……畢竟他比這個年代的人多了數千年的知識儲備,說不定能對付過去。

打定主意,他沉聲道:“校長,能讓我看看我寄來的樣品嗎,裏面可能有些參差……我确認一下你們需要的品質。”

校長從兜裏掏出了一張疊好的手帕,東西就在裏面。

很難想象這麽小的地方能藏什麽東西。

他一層層地打開手帕,直到揭開最後一層,一個銀色的小東西赫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那是一顆非常、非常普通的子彈。

和市面上的子彈沒有任何區別,但它卻被如此珍惜地存放着。

負責招生的老師第一次看到那些子彈的時候,也以為那是一個惡作劇。畢竟想要進南盛軍校的雌蟲如過江之鲫,每天收到的東西不知凡幾。

他甚至想破口大罵:送這個算什麽意思?恐吓?老子怕你?

罵罵咧咧放進了庫房,一放就是三個月。

直到有位老師來領物資,看到這麽一小袋子彈,覺得數量差不多合适,終于帶走了它。

沒有人想到,一顆小小的手槍子彈,居然能打出榴彈的炸裂效果。

老師扣下扳機的那一刻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一槍是如此地絲滑,如此地沉重。

“砰——”

教學用的加固版靶子,被炸了個粉身碎骨。

學生傻了:這就是南盛軍校嗎?!

萬籁俱寂中,老師退出子彈,捏在手裏看了看。

這、這究竟是什麽邪門玩意兒!

——

那些子彈被反複地拆解,但無論怎麽研究,都只能得到一個結論。

它的的确确就是一顆普普通通的子彈而已。

可它一旦被擊發,就能造成數倍的殺傷力。

查來查去,查到了陸昔頭上。

校長忐忑地看着黑發紅眸的蟲族,心裏打鼓。

據他本人所說,這些子彈是他無意中得到的,也就是說——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子彈是怎麽造出來的。

想要研究的話,僅僅靠那麽一點樣本是不夠的,至少需要上千……不,上萬顆!

假如他能提供的話,別說讓他入學了,讓他住在雄蟲的房間裏都可以!

校長:“這個品質的可以嗎?”

黑發紅眸的蟲族看着那顆小小的子彈,伸手将它拈起來,緊接着又閉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麽似的。

校長的臉上不由得滲出了汗,順手就拿手帕擦去汗水。

數秒鐘後,面前這只年輕的蟲族終于睜開眼,将子彈還給了校長。

“可以啊。”

他擡起頭,嘴角略微揚起:“比這個更好,你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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