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自從和舒子雲說了自己的顧慮之後，迎春覺得自己懸着的心才算是落下來了。

她揣着手，和倩文說着話，去了阿娟的房裏伺候。

阿娟喝了藥睡了一覺剛醒，這會兒只覺得頭悶的厲害。看到兩人進來，她問道，“我娘呢，你們看到她了嗎？”

倩文道，“楊夫人已經回去了，她說長時間待在這裏也不好，看世子妃已無大礙，和世子說了一聲就離開了。”

看她坐的不舒服，迎春拿着一個靠枕放到了阿娟的背後。

倩文默默地看着，安靜地候在一邊。

阿娟有些洩氣，她想起夢中楊柳氏和那位唐三小姐的親密，還想問問她們的關系呢。轉頭看到迎春在旁邊站着，阿娟猛然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迎春說她來自繡房，而且看她對唐三小姐的繡藝很關注，說不定會知道一些事情。

可是現在唐三小姐的身份，在郡王府裏又有些尴尬，怕是不能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提起。

阿娟想了下，對倩文道，“倩文，你去看看夫君這會兒在做什麽。我都醒來這麽長時間了，該去王妃那裏看看，你問他有沒有時間陪我一起去。”

倩文不疑有他，福了福身就走了出去。

聽她的腳步聲走遠，阿娟朝迎春擺擺手，讓她靠近自己，“迎春，我問你個事情。”

迎春點頭，“夫人您說。”

“你今天來見過我娘了吧？你知道她和唐府之間有什麽關系嗎？”阿娟問道。

迎春搖搖頭，“這個奴婢不知道。”

阿娟也覺得有些難為她了，畢竟她只是在繡房裏，接觸最多的恐怕也只是唐三小姐的繡樣，然後再和其她繡娘一起議論一下她的稱號或者和世子之間的事情。

看她面帶失望，迎春道，“夫人別急，奴婢私下打聽一下，應該能打聽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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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阿娟道，想了想又指着自己的梳妝臺，“那下面的抽屜裏有一些銀葉子，都是夫君之前給我的，也沒什麽記號，你拿去打點吧。”

迎春應聲，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她立刻向後退，站到自己該待的位置上。

來人卻不是去而複返的倩文，而是黎知明的随身管家，趙眠。

趙眠進來對阿娟恭敬地作揖，“參見世子妃。”

阿娟笑着颔首，“趙先生怎麽來了，可是夫君找我有事情？”

趙眠笑稱不敢當，只說，“世子有些話，想問問迎春姑娘，勞煩她跟屬下走一趟。”

阿娟奇怪地看了一眼迎春，只見她面色僵硬，神情中還帶着一絲懼意，阿娟心下一緊，也知道如果只是小事，那黎知明絕對不會讓趙眠親自走一趟的，遂擔心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趙眠道，“世子妃不用擔心，只是世子擔心您，想問一下今日之事的細節。”

阿娟這才放了心，對迎春道，“沒事，你就把今天的事情一點點的和夫君講清楚就行了。別擔心，我已經和他解釋清楚了，夫君不會生氣的。”

迎春只覺得心跳如雷，手足之間栗栗危懼。不知為何，她有一種預感，世子絕對是知道她躲在暗中置夫人于危險，甚至還主動做傷害夫人的事情了。

可是不應該啊，她已經和子雲哥哥說過了，而且子雲哥哥也答應要把那三個人藏起來，不讓世子找到了，怎麽還會暴露呢。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阿娟和趙眠又如此的盯着她，迎春也只能跟着趙眠出去，心中只期盼事情不要和自己料想的一樣。

或者就按照之前的打算，一旦敗露，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王妃的身上。

***

事情和迎春預料的一樣，黎知明确實已經找到了那三個人。

程浩離開之後，很快就把那三個人的畫像送了過來，而且還點出了其中一人的姓名和家庭住址。其實要滿城搜查他們還有些麻煩，時間也沒那麽快，黎知明卻等不及，直接去了刑部的提刑司。

提刑司的司吏掌管整個刑部的衙役，而那些衙役為了方便抓人，對整個京都叫得上號的人，幾乎都倒背如流。

他的好友，平昌郡王府的小公子池高逸，就在這裏任職。

所以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那三個人就出現在了黎知明的面前。

看他問完話，面色愈發的陰沉，池高逸揮手讓人把他們帶下去，“知明兄，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黎知明道，“公事公辦吧，‘重傷’郡王府世子妃的後果，你作為刑部的官員，應該不用我來告訴你吧。”

池高逸無奈地失笑，“行，我知道了。”

黎知明不再說話，堂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看外頭的天色開始暗下來，池高逸道，“時候不早了，嫂夫人還在傷着，你早些回去吧，我還要寫卷宗，就不送你了。”

黎知明擡頭，看到守在堂外的趙眠，想着他帶回來的那封信，黎知明忽然道，“太子如今也道肅州了。”

池高逸冷不防的聽到他這句話，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的目的。不過還是勸道，“聖上已經下了令，現在只有先太子肅王，沒有太子了。如果是我們私下還好，現在大庭廣衆的，你可要多注意些。”

黎知明卻是沒搭理他這茬，而是接着說，“太子這一路，可不安穩，聽說路上遇到了好幾次刺殺呢。”

池高逸的面色僵硬了一下，立刻問道，“那太子妃……和太子他們沒事吧？”

看他的反應，黎知明心中直發涼，但還是道，“太子妃為了救太子，沒了右胳膊。”

“什麽意思？”池高逸不管不顧地抓着黎知明的手，驚道，“什麽叫‘沒了右胳膊’？”

他的力氣很大，掐的黎知明覺得自己的手要斷了一樣。

不過兩人都沒有在意。

“你果然對太子妃有非分之想！池高逸！那可是太子妃！”黎知明道。

池高逸冷哼一聲，這會兒也沒了理智，斥道，“那又如何！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只是唐家的大小姐！要不是我比她小六歲，還有太子什麽事！”

“住口！你瘋了！”

外面趙眠聽到兩人吵架的聲音，默默地後退到院中，并警戒地盯着四周。

“我是瘋了，”池高逸冷笑道，雙手也無力地垂下來，他的眼睛漸漸地紅了起來，“從她拒絕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我眼睜睜地看着她愛上了太子，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又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廢，遣往肅州。可是我卻什麽都做不了，我救不了她，我什麽都為她做不了。知明兄，你應該懂我的感受吧？”

畢竟昔日黎知明和唐三小姐之間的感情，池高逸也是有目共睹的。

池高逸愣了一下，又否認道，“不對，你不懂。你在唐三逝去還屍骨未寒的時候，就找了個長得和她一樣的替身，你那不是愛情。真正的愛情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黎知明，你亵渎了它。”

黎知明不欲和他多說，拂袖離去。

卻被池高逸攔住，“你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太子妃究竟如何？”

黎知明道，“在到達肅州的時候，他們一行遇到蒙面人的襲擊。太子妃替太子當了一劍，右胳膊廢了。不過現在已經控制住了，她正在肅州休養。你要是真的……就冷靜下來，好好的查清楚到底是誰，導致這一切的。”

他說完，擡腳向外面走了出去。

只留下池高逸雙目迷茫，呆呆地站在堂中。

黎知明剛到郡王府，就沉着臉，怫然地對趙眠道，“去把迎春叫過來，現在。”

說着等趙眠匆匆離去，又不放心地安排道，“你好好說話，別讓世子妃擔心。”

趙眠：“……是。”

趙眠很快就帶着迎春，直接去了黎知明的書房。

看着盱衡厲色的黎知明，迎春一顆心惴惴不安地搖擺着，誠惶誠恐地福了福身，“參見世子。”

黎知明擡眼瞥她一瞬，冷淡地道，“迎春，本世子把你從繡房提上來，是念你父母在王府多年，誠懇勤勉，你可別因為自私而壞了他們的名聲。”

聽他說起父母，迎春眼中不忿頓生。不過又立刻壓了下去。

她一直低着頭，自然沒人看到她情緒的變化。

迎春直接跪了下來，“是，奴婢對世子和世子妃忠心耿耿，自當一心一意地伺候世子妃，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呵，”黎知明譏笑道，直接拿着桌上的紙朝她扔了過去，“這就是你的忠心？”

那是三張寫滿了字的紙。

紙張飄飄蕩蕩，在空中上下回旋，慢慢地落在了迎春的跟前。

她低頭看了一眼，一瞬間只覺得天崩地裂，天塌地陷。

那是三張供狀。

上面詳細地寫了她是如何在樓梯間出現，又是如何地躲了起來，躲藏的地點以及旁邊放置的植被桌椅數量顏色都被寫了出來。甚至在那酒壺朝着世子妃砸過去的時候，‘時機正好’地叫了一聲世子妃，讓她停下腳步，生生挨了酒壺。

迎春的手心和腦門，漸漸地生出了膽怯驚慌的汗水。

此刻的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記得臨進門的時候，她警告自己的一句話：推給王妃！

迎春瞬間雙眼發亮，堅定地擡起頭，對着黎知明哭訴道，“啓禀世子，奴婢都是有苦衷的，請世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