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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魄有簡單也有不簡單的。像這種在戰場上逝去的,雖大多數都是滿身浩然正氣,義薄雲天生死無悔的戰士将軍等,是說這樣的不難收拾,難的只是那些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了,還在戰場上來回厮殺的戰士将軍。

這樣的話,若是輕易說出口,可能就避免不了一場厮殺了。

這次的任務很簡單,去兖州邊疆地界将在那裏游蕩的十三只鬼魂帶回。那裏位處軍事要塞之一,死的人是極其多的,在大戰爆發後冥界及時勾回衆鬼,如今只剩下這次在兖州的十三只了。

公子嬰依稀記得,在不久前的下凡歷練中,他好像來過兖州。那時,兖州雖滿是威嚴雄壯,但人來人往的不輸洛陽長安。比起京華煙雨的吳侬軟語,紙醉金迷,身為軍事要塞的兖州可謂是豪情壯志,鐵血丹心,舍生忘死間一片赤子之心。

昔日,兖州裏壯漢将軍在大戰前或訓練時,絕對的威嚴,不敢直視。但在夜晚悠閑時,也是絕對的悠閑,縱歌豪情,萬般長風,直嘯雲霄。

铮铮男兒郎,存于天地蒼茫,縱橫蒼生大地中,馳騁一世願心中赤子,熱火無暇。寧灑汗水無緣淚情,鐵骨碧雪有何所懼,寧勿死,不可為之勁折。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

“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跟随在公子嬰身後的溫南華聽見他嘟囔的這句話,又複制了一遍。看他那異常豔麗的容顏多了幾分思索的表情,不難猜想他可能想到了什麽。

九重天上,一片雲霭煙雨,入眼皆是白茫茫,缭繞也糾纏。

公子嬰依舊是一身水墨丹青的長衫,只不過外面套了間藍白青花瓷的外套,又着了一身透明的薄紗,全副武裝的感覺。也是,今日是收魂的第一天,鬼知道會發生什麽意外事故,有點保險什麽的總是沒錯的。

現今的凡間是盛世,盛世的兖州也恢複了昔日的繁華,人是絡繹不絕,仿佛那些将軍戰士永遠留存于此,守護着山河故土。但是,那只是仿佛罷了,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只是,在如今的兖州之下,卻是那些仿佛昔日将軍戰士們存在的真實,尤其是夜晚的兖州,哪怕是盛世,夜晚中的兖州也不再熟悉,那是屬于那些昔日終日游蕩在此的鬼魂們的。因為,兖州在陽間是軍事要塞,但在陰間卻是黃泉與彼岸的分界線。

那十三只鬼魂正是被夾在這條分界線的夾縫中,往複循環的殺敵——死去——殺敵——死去。

公子嬰在兖州的上方停下,低頭向下望去。萬丈雲霭下,一片充滿着正氣與肅殺的城池出現眼中。來來往往的人群軍隊馬匹,在城池中進進出出,更遠點的則是大漠荒野,青山埋骨。少了煙雲朦胧,卻也多了幾分金戈鐵馬,碧雪豪情。

壯志淩雲,氣勢如虹,威風凜凜,光明磊落,這才是吾輩大好兒郎該做之事。

也唯有如此,方不負此生青雲,俠氣無雙。

九重天後的溫南華停在不遠處,把玩着一株櫻花,滿臉春風柔和。“下界的兖州現在是白天,汝就是看穿了眼睛也看不出什麽來,更何況那裏住着的都是軍人将士,身上的殺伐氣場多多少少能抵禦些陰暗氣息。”

今日的溫南華也有些許的變化。那雙白皙的雙手今日除了右手小手指戴着戒指外,雙手上都戴上了銀質的手扣環。有些類似彈琴的銀甲也有些像是指甲套。不過,這個銀質手扣環沒有指甲套長,微微露出一個小小的尖,便于動手,然後手背上都分布着銀鏈,連接着指甲銀質尖,最後全部彙聚到戴在手腕上的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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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雙手,隐藏在大紅衣衫下,幾乎是看不出還有如此威力的武器,尤其是在遠看,即使是看到了,也會以為那是閃閃發光的銀飾。

手扣環是溫南華自己閑得無聊制作的,起初是用于彈琴的,後來,各種的想法就多了起來。而且,溫南華還為它們取了名字。這回他帶出來的手扣環名叫做【明朝舊裏】,其作用是震懾魂魄,随後攝魂,納為己有。

另一個比較大的變化就是:今日眼部的脂粉由淡金色變成了黑灰色,一眼看去,豔麗的臉龐蒼白如鬼,卻也是一只大紅豔鬼罷了。以及,頭上的銀飾可能不喜歡就沒有戴,露出了眉心的一抹紅痕,但腦袋上的金飾卻是安穩戴着,看得出這金飾他很喜歡。

奈何,人家偏偏不是豔鬼,而是…品味風騷的老鳳凰,還是隐居久遠閑的蛋疼各種活計都會點的老鳳凰。

的确。現在的下界是盛世年,兖州和兖州邊疆地界也十分祥和,從上空來看,人群…好吧,全都是螞蟻般大小,實在看不出什麽。但好在,兖州的上空沒有出現黑氣之類的氣息,反而在兖州邊疆地界存在一股龐大的罡氣,那正是那些将軍戰士身上散發出來的。

公子嬰收回視線,搖着折扇道,“那就等晚上吧。”

溫南華打了個哈欠,一個閃身離開了九重天。只留給公子嬰一句話,在空中飄蕩。

“汝自行游蕩吧。”

公子嬰眨眼,看着空無一人的身後,一臉茫然。

這老鳳凰的行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閑得無聊啊。不過嘛……

老人家了,活動活動也好。

兖州地界,流水清透,歡聲笑語,一片祥和盛世。而夜晚裏的兖州雖然沒有長安那邊的廟會人多,但勝在氣氛熱鬧,而且可能是這裏靠近邊疆,豪爽大氣,民風開放,倒叫人舒适了起來。

新月如鈎,清冷寒光透過烏雲,灑向天地。

金川河中,一艘艘精致華美的畫舫穿流其中,高貴富雅意難休;一葉葉的扁舟彙聚一堂,文青丹筆塵音醉……

其中一艘大紅的騷包到極致的畫舫上,紅色薄紗蔓簾中,傳來悠揚的琵琶聲。琵琶聲音不過兩三聲,悠悠揚揚,漸漸飄遠。先小小的琴弦起,緩慢而柔情,宛如琵琶半遮面,欲語還休;後越來越大,越來越歡快,急促中停留的有水準,大大小小的聲音猶如玉珠落盤,清脆玲珑;又如春櫻紅蓮齊綻放,妖豔媚語,婀娜多姿。最後,漸漸消失無蹤,靜水無痕。

一曲琵琶盡,不知不覺間河岸兩邊都站了不少人,連同行的畫舫扁舟上都出來了人,紛紛望向那河中孤單影只卻又極致騷包的紅紗畫舫,想要一睹船中人。

可惜,天不如人意。那紅紗蔓簾仿佛被施了法術,被風吹起後,又忽然出現一層紅紗,影影綽綽的就是看不到紅紗蔓簾後的人物,真是好奇也急死個人了。

“我去…這什麽意思?琵琶彈得這麽好聽,卻連半分人影都沒有看到,真是不爽快。”圍觀的衆人發出不滿。

“哈,看對方遮蓋的這麽嚴實,說不定是外來人,害羞呢。再說了,那紅紗上不是有影子嘛,怎麽可能沒有看到。”

“…是呢,那畫舫裏還點着燈呢…哎呀!就…就天黑才看不到人影嘛。行了,我們也去坐船游湖吧。這裏的河就留給這群高雅富貴又裝神弄鬼的人玩去吧…..”

而在寂靜的紅紗畫舫裏,端坐的溫南華懷抱琵琶,正對小木桌前的公子嬰笑語淺意。畫舫在外觀上簡單幹淨,即使是紅紗蔓簾飄紗滿天飛,而畫舫內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玲珑剔透的觥籌,精致華美的琵琶玉器,鮮豔可口的水果,窗邊木桌前的熏香以及兩人中間木桌上的精致的木質燈籠,用于照明。

一個畫舫罷了,弄得跟在皇帝宮殿裏似的,真是會享受啊。

公子嬰雖然內心吐槽,但眼睛卻是十分了然的,時不時的點着頭,摸一摸贊嘆一番後,躺靠在畫舫裏,一手搖着折扇,一手不客氣的吃着水果。

就知道溫南華這麽風騷的老鳳凰不會放過這麽好顯擺的機會,本以為會收斂點,結果弄得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沒想到南華君還有這等喜好,琵琶彈得讓人着迷,外面的人都着急要一睹芳容了。”吃着葡萄,讓公子嬰想起了那句古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可惜,這裏沒有酒,而琵琶剛剛已經聽過了。

現在嘛,就只能吃葡萄了。

溫南華聞言,也了然點頭,手勢擺正,要開始彈琵琶前,他說了句,“那又如何。侬的芳容,汝是第一個見到的,又好吃好喝的招待汝,汝有何不滿意的。”說完,琵琶聲再度響起,這回沒有了吳侬軟語,滿是金戈鐵馬,鐵骨铮铮,頗有九分戰場意味。

公子嬰本想回嘴的,畢竟這裏的确沒有酒,但在琵琶響起的瞬間,眼前的木桌上一下子就出現了精致的酒壺和大壇的酒壇,沒有打開就聞到了撲鼻而來的酒味。而且,溫南華不愧是活了久遠的老鳳凰,還知道兩樣都擺出來,任由客人自己選擇。自己只負責彈琵琶就好。

真是…懂人又可人。

搖晃着青色瓊杯裏的酒水,公子嬰聽得如癡如醉。這樣的戰場,與他來說,雖遠不近,雖近不遠,讓他莫名有些懷念。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配上這大刀闊斧的琵琶,以及他們即将要做的事情,真有幾分熱血沸騰。

喝着小酒的公子嬰擡眸,雖然知道溫南華是只尤物,但此刻眼前懷抱琵琶的溫南華,還是讓他失了神。

溫南華本是長着一張雌雄莫辯的容顏,一張傾絕天下的臉配上紅的豔麗的長衫,半肩懷抱琵琶,低頭擡眸,勾唇抹笑,妖冶高貴,風情慵懶,真是無人可比。

公子嬰不知道看着溫南華有多久,反正他回神的時候,琵琶聲已經停了,溫南華收起了琵琶,拿起了那壇酒,豪爽的對着酒壇口就喝了起來。喝的滿身都是,濃厚的酒味瞬間彌漫整個畫舫。連眼下的朱砂淚痣和左眉的水鑽都灼熱起來了。

這麽豪爽?

“南華君這是怎個意思?喝的這麽豪爽,莫非一會您要親自動手幫忙?”那感情好。有您老出手,那基本就沒有嬰什麽事情了。

不過,溫南華要是出手的話,除非他閑的無聊了。

果然,溫南華閑得無聊了。

“這是入鄉随俗。兖州人都比較豪爽,大魚大肉雖說比不上蒙古那邊,但也絕不像文人有禮。”灑出的酒水淋濕了他的紅衣,隐隐約約的顯露出隐藏在衣衫下緊致健碩的身材。雖比不了那些肌肉發達的雄壯男子,但就溫南華的身材,絕對的肥瘦均勻,一絲一毫完美對接。

沒有想到,穿上衣服溫南華是慵懶的,脫下衣服溫南華是野性的,喝酒的時候是狂野的,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為兖州的豪爽。

聽溫南華這樣說,公子嬰就知道沒戲了。

“那是汝之責任,與侬無關。侬只是無聊,随汝一觀看戲罷了。”溫南華抓起一把花生,躺下,玩扔花生于空中在用嘴接花生的游戲。

這老鳳凰無聊的無藥可救了。

公子嬰也抓過大壇酒,頗豪氣的喝着,咕咚咕咚的聲音響徹畫舫。

躺下的溫南華挑眉看着,将公子嬰從頭看到尾,在公子嬰放下酒壇的前一刻收回了視線。“汝少喝點,今夜還有事情要做呢。若醉倒在戰場上,侬可不會救汝。”

今夜,的确有事情要做。不就收魂嘛,十三只而已,怕他做什麽,又擔心什麽。

公子嬰笑着點頭,“南華君說的在理,所以…不用在意,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往後悲催。為了後面收魂成功,幹杯!”

對面的溫南華看着将一壇酒倒下去喝的公子嬰,臉上有些抽搐,但沒有阻攔,反而認同公子嬰說的話,擡手将酒水喝了。

“為了可以有好戲看,幹杯。”

畫舫裏,各懷鬼胎的兩人一個勁的敬酒喝酒,一口一個的幹杯随着越發濃厚的酒香味道越傳越遠。而紅紗蔓簾的畫舫,随着暗夜襲來,向着更黑更暗更深的深淵盡頭,随波飄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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