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那年夏，天地傾（完） 則心中所念氣息……

祁珺看到一個又一個聖城弟子, 沉默的站在衆人身前，這些人，大多數她并不認識, 甚至從未見過，可這一刻, 衆人和她站在一起，她心中隐隐有些震撼, 又有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從身體內部猶如猛獸一般撕咬，令她感到酸澀、顫抖，她擡起頭, 黝黑的雙目直視蒼穹。

她知道聖城即将面臨的, 或許是千萬年來最為致命的危機, 尤其是如今數以萬計，十萬級, 乃至百萬計的聖城少年，無論是高是低、是何種修為, 都緊靠在一起, 以不屈的意志向聖原強者表示反抗, 必定會惹怒對方, 這些人中, 或許會有很多人，在即将的一戰後，生靈和血肉都消散在天地之間。

可。

那又如何！

祁珺眼中騰起一抹躍動的火光，這并非是她見到傳承或寶物之時，湧起的興奮之情，而是來自于靈魂深處的顫動, 她并不懼怕，即使她的實力同樣弱小，可她身邊，有數之不盡的人，他們的存在，已經給予她足夠的力量。

“此女不錯。”天際之上的聖原強者之中，一個黑衣女子稍顯訝然的望着下方的聖城弟子，她的目光停駐在一位女弟子身上，微微點頭，這女弟子正是如今聖城乙榜前列的雲霓仙子，也是此前第一批跟随季行等人，前來救人的弟子之一。

此女容貌極美，實力高強，神色雖有些冷漠，卻可看得出心中良善，雖然知道修煉者倘若一味心善，最終恐難以成長，可黑衣女子對這樣的少女，心中很有好感，“此戰之後，我會将她帶走。”

“确實有不少資質好的苗子。”幾個聖原強者也啧啧稱奇，聖城之中的生存方式，和聖原十分不同，聖城中的教導實際上依然以保護居多，甚至對于資質極高的弟子，更是耗費心力手把手的教導，可聖原之中，對于年輕人，從來都施行放養政策，天分運氣都缺一不可。

兩種方式各有利弊，前者出天才，後者出奇才，可聖原強者此刻見到聖城的好苗子，依然忍不住有些心動，畢竟是別人悉心栽培的弟子，打下的根基都格外深厚，只要不是半途夭折，将來必能成為強者一尊。

此刻，聖原強者之中，為首的黑衣年輕人冷哼一聲，“看中的搶了便是，至于眼下的聖城……人數再多又如何，在老夫眼中，依然是烏合之衆！”

他話音剛落，手掌一翻，便是一根手指戳下，他指尖閃爍着黑光，剎那間向下點去，“老夫百年前得到一門功法，至今還未曾見識其效果，今日倒可檢驗一番，我要這方圓萬裏之間天地震裂！”

他聲音嗡嗡傳出，好像在一個巨大的鐵桶中不斷回蕩，那抹黑光放射性的向四處疾馳，籠罩在方圓萬裏之間，大地不斷震顫，祁珺臉色微微發白，她感覺到就在這片刻之間，身邊的空氣中，多了些不知名的力量，每隔一小片區域，便膨脹飽和，好像要碎裂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個轉瞬的時間，祁珺的身側，便發出一道噗的巨響，祁珺身上驀地冒出一絲冷汗，下意識閃身離開此地，再回頭凝望之時，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天地間，忽然如同被兇獸的利爪撕裂一般，劃出一個三丈長的口子，期內銀光流轉，湧動着虛空之中的波動！

可倒黴之人，也并非祁珺一個，她有足夠的速度逃脫原地，可同樣有還未能反應及時的聖城弟子，在頃刻之間，觸碰到虛空中撕裂的口子，整個人猛地被吸入裂縫之中！

“天啊！”人群中喧嘩起來，因為就在這幾個呼吸之間，類似的憑空出現的裂口，突然多了起來，毫無防備的聖城弟子對聖原強者的手段，毫無招架之力！

“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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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這是什麽！”

“聖原強者果然狡詐，這種功法陰險奇詭，背後偷襲防不勝防，太過無恥！”

“不知師尊等人，在南域之中，究竟怎樣了，他們好像被南域的那名強者禁锢在原地，根本無力回歸聖城……”

“莫非今日便是聖城毀滅之期？可是我的家在聖城，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夢想，我的未來，都在聖城之中，想要毀滅聖城，從我的身體之上，踏過去吧！”

“這些裂口……這些裂口有古怪！”

祁珺冷汗也直冒，若非沒有小六先一步提醒，她只怕在第二次遇到裂口之時，便被吸入進去，踏于半空之中，祁珺先知先覺的躲避之時，順手将一個兩個聖城弟子扔開原地，而在下一刻，那原地之上，便再次多出嶄新的劃口，小六緊張的不行，“珺珺，這是切割空間，不要觸碰那些裂縫，會被吸進去的！”

“吸進去會怎麽樣？”祁珺呼吸急促的問道，如今被吸入縫隙的聖城弟子，起碼有萬人之多。

“最大的可能，會被空間之力絞殺，畢竟空間裂縫之中，實在不是人類肉體能夠穿過的地域，但也有極小的可能，運氣較好，不曾遇到空間之力，反而掉落進另一處裂縫之外，成功穿梭空間，進入這個世界的其他地域。”

祁珺心中一凜，也就是說，聖城弟子掉落裂縫之中，十有八-九是被空間之力絞殺而亡，她心中隐隐發寒，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聖原強者的手段，便已經殺害了數萬衆的聖城弟子，比黑石城每逢獸潮之時的淘汰人數，還要可怕，最為

小六晃了晃枝葉，花瓣輕輕蹭了下祁珺的手臂，“珺珺，你不要怕，裂縫形成之前，我能夠有所感覺，咱們完全可以提前躲避。”

祁珺心中并沒有小六這樣樂觀，她能躲過裂縫，不代表周邊的聖城弟子，可以存活下來，更何況方圓萬裏的天地震裂，也不過是聖原強者其中一位的手段，這些人的實力，太過恐怖了，根本不是這百萬衆弟子，能夠抵擋的，難怪在他們眼中，聖城弟子不過是烏合之衆。

可是，這種天地震裂的縫隙，可以無窮無盡嗎？

祁珺看向為首的聖原強者，見他之間依然閃爍着黑光，在這黑光之下，天地間毫無規則的現出劃口，只是在這表面的威勢之下，祁珺隐隐察覺到，對方臉色，比方才白了一分，這恐怕不是錯覺，制造方圓萬裏的震裂縫隙，對于聖原強者來說，也頗為吃力！

聖城之中，幾個呼吸間便發生偌大的變化，這不止令身在南域半空的聖城強者，目光焦急的投向城內，更是直接驚呆了隐藏在某個角落的韓決老祖。

韓決老祖簡直要瘋了，他原本拼盡斷手之中的精血之力，施展血遁之法，才得以在南與強者出手之前，逃離原地。但實際上，他斷手中的精血本身就不多，即便跳脫，也跑不了多遠，便虛晃一招，埋頭龜縮在聖城的角落中，暗自舔舐傷口，心中更是将黑雁宗的一群兔崽子們罵了一遍又一遍，才舒坦的閉目養神起來。

他畢竟是和聖城裴素丹師一樣的強者，本身境界比在場的這些人都高，他想要隐遁起來，旁人不可能會發現。

于是韓決老祖認真龜縮着，心道等到休養生息數百年後，老祖再度出山，先将聖城的仇怨報回來，再去黑雁宗鬧個底朝天，聽說過坑爹的，還從沒聽過坑老祖的，他娘的這群小兔崽子……這樣想着，他帶着一抹微笑，安靜的熟睡過去，畢竟發動精血逃脫之後，這個時候，正是他極度虛弱之際——

可這個空間裂縫是什麽回事！

韓決老祖目瞪口呆，他向來都挺倒黴的，如今的斷手，更是身處聖原強者這所規劃的方圓萬裏之內，巨大的空間裂縫，時不時出現在韓決身後，簡直要将他吓蒙了，以他如今僅剩的實力，根本不夠抵擋空間之力的絞殺，進了裂縫必死無疑啊！

“好！”韓決老祖沈吸一口氣，猛地升至半空，倘若他此刻有完整得人類形态，必定鼻子已經氣歪了，“太好了，幹的漂亮啊！”

“老祖年輕時候，叫裴素砍斷一手，老祖忍了！出去争奪機緣，更是只餘魂魄回歸宗門，老祖也忍了！躲在玉鏡中，不知多少代的徒孫，将老祖召喚出來，就撞上了南域青衣強者，這次是玩命的跑啊，老祖依然忍！好不容易逃出升天，正打算休養生息數百年恢複實力，這邊連聖原的小畜生，也将空間裂縫召喚來，叫老祖毫無藏身之地……”

“這是根本見不得老祖好啊，老祖忍不下去了，老祖再忍，就不能叫韓決了，就叫韓烏龜！！韓王八！！！”韓決這一聲韓王八，直接是罵出聲來了，他只剩白骨的斷手，直接燃燒靈魂之火，瘋了似的沖出方圓萬裏的空間之中，朝着聖原強者劈頭蓋臉的咂了上去，“他娘的你算什麽狗東西！也敢招惹老祖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老祖成名之時，你這種實力的渣滓，老祖一只手能捏死倆！”

與此同時，南域之中高達十丈的青衣男子，幾息之前收回看向聖城的目光後，将橫插在地面之上的青鋒劍的劍柄，緩緩地、溫柔的按壓下來，大地之下的地脈，發出一陣悲鳴之聲，這道聲音好像初生的鳥雀一般稚嫩，卻蘊含着天地之韻，似乎在阻止着青衣男子的動作。

可青鋒劍的劍柄，依然深深地壓低下來，随着一陣劇烈的震動之聲，聖城和八域之中，無數的山峰之上，衮衮落下青苔石塊，河水倒流，大地傾斜而起，好像有一個巨力之人，從大地之下，将這一處的地域，撐天而起，聖城強者無不心中巨震，心中掀起滔天驚駭！

“……将他們趕出去後，再帶你去個安靜的地方，那個地方，只有你的家鄉和我……”

帶着你的家鄉和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我和你的家鄉……

恍惚中，禁锢在青衣男子力量之下的聖城強者，此刻都想起了對方曾說過的一句話，原來這句話中的家鄉，是真的在指家鄉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不會缺少任何東西，因為，整片屬于家鄉的地域，都被這一病清鋒巨劍，翹起來了！

聖城半空中，韓決老祖的全神貫注，使他根本不會去關心此刻的地域，已經全部傾斜，他帶着幾分得意，向着愣神的聖原強者沖去，斷手噴出最後一小口精血，發出致命一擊，韓決老祖瘋狂大笑：“斬！”

天地昏暗下來，本該在聖原強者掌控之下的空間裂縫，由于地脈的斷裂，而不斷震蕩起來，無數個三丈長的空間裂縫延展成十幾丈，甚至有許多直達天地，仿佛到了世界毀滅的最後一刻，聖城弟子面無人色，幾乎都被這震撼的一幕，懾住了心神，他們根本無力抵抗，這毀天滅地的力量！

“我……是不是要死了？”

“可恨我至今也沒能找到，十年前那個在戚環山救了我的女孩，忘記對她說一聲，我終于登上了乙榜，我也從來沒忘記過她。”

“想到今日能和聖城一同存亡，我的感覺，居然還不錯，或許百萬年後，這聖城的歷史之中，有關于我的記錄，作為第一批站出來的聖城弟子，我一定會是少年們的偶像，哈哈哈哈！”

“兄弟，這輩子還未分出勝負，我其實不是特別服氣你，咱們約定好，十八年後，再比一場！”

“珺珺，其實一直有件事，忘記對你說了。”季行突然拍了下祁珺的肩膀，他臉上笑容燦爛，似乎根本不曾被這場面影響，只除了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我總說我大哥是你大哥，我娘是你娘，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想将你帶回家，常常我娘做的香酥雞獸，那個滋味根本沒辦法用語言描述啊，如果這次沒什麽事，我怎麽也得讓你嘗一次……”

“你……”他話音未落，身後猛地爆出一截裂口，祁珺扯着他手臂，往身後一帶，堪堪避免了季行被吞進裂縫的下場，祁珺正打算松一口氣，卻聽到小六急促的喊聲，她擡起頭，看到季行的臉上，突然露出驚恐的神色，這種驚恐，使得他全身都在顫抖，祁珺微微張開嘴，身後已經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吸力……

可這時候，她收力不及，根本不可能在面對裂縫吸力的同時，身形轉向另一側，她幾乎已經感覺到，空間之力，絞碎了她一小段衣角，成為灰燼，一時之間，對面的季行仿佛也變得遙遠了，她看到季行突然張大嘴巴，卻聽不到他的聲音，這一系列的景象，十分滑稽，緊接着，她看到季行驚恐的雙眼中，驀然流下一滴眼淚，這是一滴清澈的淚珠，從下颌滴落。

祁珺心中微微一動，仿佛水面之中，被投注了這一點淚滴，開始不斷向四處波動，這波動越發劇烈，無數的畫面在祁珺心中閃現，好像放映一般從頭至尾，又周而複始，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畫面定格在南域之中，那一片南部之森深處的樹林中，她站在原地，看着畫面中的自己，神色茫然的聽到天地之間傳來的聲音。

她與自己一同踏入森林深處，白茫的空間之中，“浩天一刀斬世界，盡斷天之首尾，吾以鎖之力，禁衆生之魂，以續生機……”

這段文字，似乎有一道神秘的力量，裹挾着大量的信息，向她傳遞而來。

祁珺眼中驀地一亮，腦海之中的白茫空間，似乎也微微顫動，她并不知道，就在她不斷回想這句話之時，聖城的弟子全都看向她所在的裂縫之中，見到她雙眼中的黑色瞳孔，忽然之間變作金色，向外散發着沸騰着的金色光澤，這一片天地之間，傾斜的大地，仿佛也靜止了片刻，衆人耳邊聽到她出聲道，“執天地之鎖，則心中所念氣息，皆可封鎖，化繁為簡，化命歸天……”

方圓萬裏的裂縫，都在不斷顫動，仿佛遇到了極為可怕的存在，甚至于連裂口都難以保持，無數的裂縫被這道聲音摧毀，發出轟鳴的爆響聲，她聽到聖城弟子在震驚之後，極其愉悅的歡呼！

無數的新聲的裂縫，也難以保持穩定，唯獨季行的嘴一張一合，化做最後的殘念，消失在祁珺的視線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祁珺仿佛整個人飄蕩在白茫空間之中，卻也依然更感覺到空間之力在她周身穿梭而過，絞碎她的衣襟和皮膚，冥冥之中，她看到一抹極為明耀的陽光，努力睜眼去看時也只是模糊一層，最終精神消耗過度，失去了意識。

“地怎麽斜了！”

“哎呦卧槽，天是歪的啊，老子還在野外做任務那，兔獸的皮毛還沒收足，忙活了兩天，都趕上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