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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完)◎
郭壯按照陳喬一的要求, 在第二天下午兩點的時候準時來到食肆。
他一看到那抹紅色身影,激動的心情頓時溢于言表:“陳老板,陳老板, 您找到俺弟了嗎?”
陳喬一颔首:“現在帶你去?”
“好好好。”郭壯一連說了好幾個“好”,還沒來得及問要怎麽去, 他眼前就驀地一黑。再睜眼時, 他們已經身處另外一個地方了。
發現自己瞬移了之後,郭壯不由得詫異地瞪大了眼,他左顧右盼:“陳老板, 這這這,俺們剛剛不是還在你店裏嗎,咋突然就到這地方來了?”
“是瞬移, ”怕郭壯不能理解, 陳喬一特地補充上一句, “能瞬間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還有這種能力?”郭壯更覺得驚訝, 眼睛亮起來, “那要是俺有這麽方便的能力, 說不定早就找到來弟了哩。”
陳喬一:“...”她斂起眼尾, 對于郭壯什麽都能聯想到找郭來這件事的行為不予置評。
不等她說話,郭壯便擡起手, 指向他們的左手邊:“陳老板, 俺感覺來弟好像就在這邊,離俺們還挺近的。”
陳喬一眉骨微擡, 滿意道:“很好。”終于遇到一只自覺鬼, 不用她說, 就能主動開始找路。
在接連拐了兩個彎之後, 陳喬一和陳丞駐足在民政局不遠處, 看着一對男女從裏面走出。男人神色頹唐,唇周滿是胡茬,憔悴得不像是剛領結婚證的人,那答案便只剩下一個——他才和身邊的女人離完婚。
他側過頭,似乎是想和女人說些什麽,女人卻高高揚起手,用力甩了他一個巴掌,然後拎着某知名品牌最新款的包,趾高氣揚地進了停在民政局外的一輛豪車裏。
豪車裏的人按了按喇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不等男人回過神來,豪車便揚長而去,只留下一串車尾氣。
見男人被打,郭壯頓時急了,跺跺腳想要追上去,又不想放下男人。他在心裏糾結掙紮一番,最終選擇留下來,飄過去圍着男人打轉,嘴裏驚喜地喃喃道:“來弟居然都長這麽大了。”
郭來看不見他,他只是怔愣地望着豪車離去的方向,眼眶通紅,而後重重跌坐在民政局前的臺階上,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模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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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郭壯忙扭頭喊陳喬一:“陳老板,來弟這是咋的了?還有剛剛那個女人,為什麽要打他呀?”
陳喬一不語,她擡腳走到郭來面前站定腳步,居高臨下地睨着他。
等到郭來意識到自己面前站了個人,擡頭望向她後,她才直截了當地說:“你爸媽死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喬一特地屏蔽了郭壯的聽力,只讓聲音入了郭來一個人的耳朵。
任誰聽到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對自己說這種話都免不了火冒三丈,更何況郭來才剛剛經歷了人生低谷。他“蹭”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伸手想要去拽陳喬一的頭發:“你咒誰爸媽呢,啊?有病吧你。”
然而郭來的手連陳喬一的發絲都沒來得及碰到,伸到中途便被另外一只手半道擒住了。只聽“咔嚓”一聲,很像是骨頭移位才能發出的聲音。
郭來頓時吃痛叫出聲來,他瞪圓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腕。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正抓着他的腕部,指節修長,手背上隐隐有血管和青筋突起。
就連郭來也很難不承認,這是一只極其性/感的手——如果這只手沒有讓他的手腕脫臼的話。
他下意識地想要将手抽出來,擒着他手腕的手卻是紋絲不動,甚至有力道逐漸加深的趨勢。
郭來不由得擡頭,憤恨望向手的主人。然而在對上男人的眼睛後,郭來的身體沒來由地一顫,匆匆移挪開目光,連和男人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男人的眼睛是漂亮的藍綠色,鴉羽般的眼睫微垂,陰鸷黯沉的眼神中隐約顯露出幾分輕蔑和厭恹。他絲毫沒有掩飾他不虞的情緒,此時的狀态同珍寶受到了外人侵犯而動怒的兇獸沒什麽區別。
郭來的身高在男性中已經算高的了,足足有一米八一,但在和男人對峙的時候,他還得微微仰頭,更讓他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失利。
他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因為男人的眼神硬生生給咽了回去。只能在心裏無聲低罵了句“操”。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就連郭壯都沒立即回過神來。還是陳喬一懶洋洋的聲音先從身後傳過來:“大狗狗。”
聽見魔女的聲音,陳丞臉色稍緩,下意識地開口解釋:“我收斂力道了。”不然郭來的手此時指定已經被廢掉了。
誰知陳喬一笑了下,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涼薄:“誰要你收斂了?”
陳丞聞言,先是偏頭看了陳喬一一眼,而後若有所思地加重了手上力道。
郭來的哀嚎聲變得更加慘烈,這麽短的時間內,他的額頭已經滲出點點細汗,嘴唇蒼白,毫無血色,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
他掙不開,又跑不掉,只能用嘴叭叭輸出:“你們兩人腦子有病是不是,敢當街打人,信不信我立馬報警,讓你們倆都去坐牢!”
陳喬一啧聲:“真吵啊。”
于是陳丞直接給了郭來一個漂亮的過肩摔,雙指順勢嵌住郭來的下巴,強制讓郭來的嘴無法張合,自然也斷了他想繼續說話的念想。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陳喬一舒了口氣,滿意地走到郭來面前蹲下,笑眯眯地問:“不好意思,我耳朵不太靈,你剛剛是說要報警,對嗎?”
郭來被這一摔弄得渾身上下都痛了起來,望向面前兩人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奈何他此時又說不了話,只能拼命搖頭,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發出氣聲:“沒...沒有,救...命...”
聽見弟弟喊救命,郭壯總算反應過來,也不管先前陳丞光憑蠻力就讓他的脖子變了形,只一心想着去拉開陳丞的手,好解救弟弟。
陳丞當然不會搭理郭壯,他側眸,視線落在陳喬一身上,等着她的下一步指令。
陳喬一拍拍他的手腕,大發慈悲道:“好了乖狗狗,松開他吧。”
等到陳丞收回手後,郭來想也不想便從地上摸爬起來想逃跑,但當他轉身看清眼前的情景後,驀地愣在原地。
不知從何時起,周圍的環境變了樣,民政局、路人、馬路、天空...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了一片黑色。黑色純粹,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而突然出現的幾抹紅色成了這片空間裏的唯一點綴——那是幾朵怒放的彼岸花。
現在的情況完全打破了郭來對這個世界最基本的認知,如果剛才他還存着想要逃跑的念頭的話,此時腦海裏恐怕只剩下對未知的恐懼。
他連邁動腳步的力氣都使不上來,轉頭怔怔地看向陳喬一和陳丞,重重地吞咽了下口水,聲音裏夾帶着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音:“你...你們到底是誰?”
陳喬一彎唇笑起來,答非所問道。
“郭來,男,三十二歲,鞏游村人,二十三歲時以建築專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于臺安大學,在拿到母親打來的最後一筆生活費後,便銷掉電話卡,主動斬斷同家裏人所有聯系,後和同學一起創業,組建米雲工作室。”
“在工作室生意逐漸紅火之後,用一些不入流小把戲将同學踢了出去,獨自霸占工作室,二十九歲時與女友結婚,‘事業愛情雙豐收’,在三十一歲時被同工作室員工卷走工作室所有錢款,并留下高達八百萬的債務獨自償還,在三十二歲時查出不具備生育能力,三個月前發現妻子出軌某企業家,于半個小時前離婚,這也宣告了一點——你一無所有了。”
迎着郭來從恐懼逐漸演變成不可置信的目光,陳喬一很輕地偏了下頭,眼尾漾開笑意,聲音卻冷冰冰的,帶着點不怒自威的味道:“到這裏,我說清楚了嗎?”
“如果我說清楚了,那我再重複一遍,你爸媽死了。”
“聽明白了嗎?蠢貨。”
等到黑色褪去之後,一切都恢複了原樣。
在陳喬一展開結界的時候,并沒有将郭壯拉進去,以至于他一直急得在外面打轉,直到看見郭來毫發無傷地從結界裏出來後,才長舒出一口氣來:“可算是出來了,陳老板,您快要吓死俺了。”
“有什麽好吓的,”鑒于都已經在郭來面前展開了結界,陳喬一也懶得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直接同郭壯對起話來,“我對他沒有興趣。”
不等郭壯回答,她又道:“他答應回鞏游村了。”
“他”指代的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真的?!”一聽這話,郭壯驚喜地飄到郭來身邊,圍着他轉來轉去,“太好了,俺終于能帶來弟回村了,娘肯定很想他。”
聞言,陳喬一往郭壯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而一旁的郭來疑惑地順着陳喬一目光的方向望過去,只看見一片湛藍的天空。
剛剛她的那些話顯然不是沖自己說的,再聯想到先前那片怪異的黑色空間、莫名綻放的彼岸花和對自己生平信息了如指掌的陳喬一,直覺告訴他,他肯定是接觸到了某個非科學能夠解釋的領域。
只是,鞏游村這個名字好像有那麽一點熟悉。
郭來正思忖着,眼前驀地又是一黑,再睜眼時,眼前的場景已經完全變了。不再是車水馬龍、繁榮豪華的大都市,而是三面環山、随處可見的貧瘠土房,落差之大。
這個畫面總算是勾起了郭來的回憶——他人生最開始十八年想要拼命逃脫的地方。
可現在,他又回來了。
“你還記得你家住在哪兒嗎?”陳喬一側眸瞥郭來一眼,見他臉紅一陣白一陣,好半天給不出一句回答,不由得輕哼出一聲,“算了,也沒指望你能記得。”
畢竟是連自己親生的父母兄弟都說扔就扔、掉頭忘掉的“人”,能記得家住哪裏才是奇了怪了。
郭壯沒聽出陳喬一話裏的嘲諷,見到熟悉的家鄉,他整個人都變得無比激動起來:“陳老板,俺記得俺記得,往這邊走。”
然而等抵達了目的地後,郭壯卻愣住了。
他們家的房子是一樓平房,房子周圍還圍了一圈籬笆,用來日常種菜。而眼前卻是一棟二層的“小別墅”,小小籬笆變成了高牆小院,種菜的土地被填上了水泥。
郭壯:“俺不可能記錯呀,俺家就在這裏。”
郭壯不知道,不代表看過緣冊的陳喬一不清楚其中緣由。郭爸郭媽都出現在了郭來的緣頁上,說明他們已經去世了,這也是陳喬一在見到郭來的第一面時,會說出那樣的話的原因。
既然人已經不在人世上,那在鞏游村的房子大概率也賣出去了,之後要怎麽處理全憑買家心意。
只是陳喬一一直在想,究竟該怎麽同郭壯開口,才能讓他更好地接受這個事實。
此時正好有一名婦人從院子裏走出來,她擡頭看見陳喬一和陳丞兩人,疑惑地“诶”出一聲:“你們是?”村裏不可能有氣質穿着樣貌都這麽出衆的人。
但當看見兩人身後站着的郭來時,她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手指着郭來,一臉詫異地問:“你是不是老郭家的那個小兒子,叫郭、郭來,對不對?”
大概是沒料到還會有人認得自己,郭來一愣,遲疑地點點頭:“是我。”
“哎喲,我就說怎麽會這麽眼熟,”婦人笑起來,又指指自己,“你不記得我啦?我以前就住在你家旁邊,你喊我龍嬸哩。”
聞言,郭來面露尴尬之色,下意識看了一眼陳喬一,希望她能幫自己解圍。
脫離鞏游村這麽多年,他連郭爸郭媽叫什麽名字都已經忘得一幹二淨,怎麽可能還記得什麽龍嬸鳳嬸。然而當他目光落在陳喬一臉上時,站在她身邊的男人的眼神立馬淩厲掃過來,像是在無聲警告。
郭來吓得立馬別開目光,下意識遠離了陳喬一一些距離,同時頂着婦人的熱切目光,遲疑道:“龍嬸好。”
“嗐,你這小子,怎麽過了這麽多年才回來,”龍嬸欲言又止,看着郭來憔悴頹喪的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回來又有什麽用呢。”
“你還不知道吧,郭大哥和郭大姐都走了,你哥出村去找你,這麽多年也沒回來過,你也知道,你哥他腦子不...唉,現在是生是死都不一定,”她說着,側身指着身後的高院,道,“還認得出來吧,這是你以前的家,郭大哥在去世前,将這塊地賣給了我,說是兩兒子都不在了,留着也沒什麽用。”
說到這裏,龍嬸臉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我也沒想到你還會回來,就将你們原先的房子給拆了,重新建了這棟房。”
郭來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道:“沒關系,我在外地有房子住,您既然把房子買下來了,那就該任憑您處置。”
聞言,龍嬸的表情才緩和了些,暗自舒出一口氣。
“走了?”郭壯沒管兩人之間的對話,他皺起眉,小聲問,“陳老板,我爹娘走哪兒去了呀?”
陳喬一反問他:【你難道感應不到麽?】
郭壯微怔,經陳喬一這麽一說他才察覺,自從回到鞏游村後,的确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指引着他往某個方向走。他用心感受了一會兒,擡手指向左前方:“好像是在那兒。”說完,他便開始往那個方向飄。
那是在房屋的背後,有一座小山坡,陳喬一聞到從那個方向飄來的陰氣,比周圍都要濃厚。
陳喬一向龍嬸點頭致意:“抱歉,郭來想先去他父母的墓前看看,可以嗎?”
龍嬸很快反應過來,一拍腦門:“對對對,瞧我都忘記了,是該先去墳前拜拜,他們的墓在...”不等龍嬸說完,陳喬一已經轉身往墓的方向走去。
郭來在兩人中間來回看了一番,沒多糾結就擡腳跟上了陳喬一。
畢竟他再聽龍嬸聊下去,只會覺得尴尬,而且陳喬一話都這樣說了,要是他不跟過去的話,待會兒自己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可想而知。
龍嬸想要指路的手擡起一半又猶猶豫豫地放下,她望着三人離去的背影,疑惑地呢喃道:“真是奇了怪了,她怎麽知道郭大哥郭大姐的墓在那邊?”
陳喬一還沒走到山頭,便聽見一聲極其悲切的哀嚎聲響起——來自郭壯。她頓下腳步,沒再選擇繼續前進,而是偏過頭,環顧起這一圈山周。
這裏應當是鞏游村埋葬逝者的地方,墓碑随處可見,燃至末端的紅燭和青煙被吹倒在地上,挂青的白紙迎風飄舞着,陰測測的鬼氣濃郁,有鬼魂飄于其中,感覺到陳喬一的氣息,都遠遠地躲了起來,不多時,又好奇地探出頭悄悄打量着她。
察覺到鬼魂們投來的視線,陳喬一彎起眼睛,俏皮地沖他們笑了一下。
郭來跟上來時,正好看見陳喬一此時的側顏。
魔女的長相本就生得極其漂亮,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往上揚起些許弧度,眼角的淚痣更為其增添幾分妩媚,陽光傾灑在她的發絲上,像是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美到不可方物。
饒是不久前才被陳喬一恐吓了一番的郭來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看愣住了。
直到站在她身後的男人側過眼眸,面無表情地靠近他,冷聲警告:“別看她。不要被我發現第三次。”事不過三的最後通牒。
郭來頓時回神,将頭低下去,沒想到一塊墓碑正好映入眼簾,哪怕現在是大白天,也不由得讓他吓了一跳。他暗自吞咽了下口水,抖着聲音問:“怎麽不繼續走了?”
陳喬一睨他一眼,覺得好笑:“怎麽,虧心事做太多,大白天也怕鬼敲門?”
郭來剛想反駁,轉念想起陳喬一在黑色空間裏對他說的那一番話,顯然她是将自己這些年來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的,就算他想辯解,在陳喬一面前也只會顯得蒼白無力,幹脆識相地閉上嘴。
然而俗話說得好,怕什麽來什麽。哪怕郭來已經盡量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墓碑了,但萬裏晴空的天氣,他卻莫名覺得自己後背一陣發涼,像是有東西爬在他的脊背上似的。
他不自禁抖了抖身體,暗自罵了句髒話。
陳喬一注意到郭來的小動作,撩起眼皮看了眼大着膽子扒拉在他身上的鬼魂們。
鬼魂和陽間不相通這一點是事實,但人身上諸如怨氣之類的情緒卻會成為鬼魂們增長力量的好東西,在被鬼吸食情緒時,人同樣會察覺到異樣感,只是無法用肉眼看見。吸食的鬼魂越多,異樣感會更加強烈。
按理說,這樣做是不符合規定的,既然陰陽相隔,那就不應該讓陽間之人察覺到任何一點來自陰間的東西。一旦被路過的陰差或者魔女發現的話,都會适當出手,制止這種行為。
但這個陽間之人如今變成了郭來,性格本就随性的陳喬一更是懶得管。
她看都懶得看郭來一眼,只慵懶地将身子靠在陳丞身上,無聊到對準陳丞的耳垂呼了口熱氣,撅着嘴小聲嘟囔:“大狗狗,他哭得好慢啊。”
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像是在告狀。
陳丞被陳喬一這樣冷不丁一吹惹得身體一僵,垂在腿側的尾指輕顫了下,像是有一道電流從身體內竄過。他繃直脊背,濃密的眼睫垂下遮住眼簾,掩去眼底翻湧而起的百般情緒,沒有回話。
好在陳喬一沒折磨他太久,很快便直起身,慢悠悠地抻了個懶腰:“算了,不等了,還得早點回去開店呢。”
她擡腳繼續往山坡上走,不多時就看見了郭壯的身影,以及并排在一起的兩塊墓碑。
郭壯的表情落寞,似乎還沉浸在父母去世的傷感之中。和郭來比起來,他的确算不上聰明,但小時候也從郭媽媽口中聽到過,人死後就會被豎起墓碑埋進地裏,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半懸在郭父郭母的墓碑前,試探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觸摸冰冷的墓碑,眼淚早已決堤:“爹,娘,俺把來弟帶回來了,你們怎麽不等俺,就先離開了啊?”
但當他的手指觸碰到墓碑時,卻從墓碑中間穿了出去。
化鬼之後,陽間之物不可摸,摸不得。然而郭壯仍舊固執地一遍遍用手去試,得到的卻是一模一樣的結果。
他還不死心,只是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觸碰到了墓碑,甚至失去知覺的他還感受到了來自墓碑上的涼意。
郭壯一愣,偏轉過頭來,在看到陳喬一那張熟悉的面容後,哭得更厲害了:“陳老板,俺爹俺娘他們...”
“郭壯,和你一樣,人都會死,”陳喬一神色不改,平靜地說道,“你們只是換了種方式團聚。”
在聽到這個名字後,郭來的表情如被雷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陳喬一的背影,又回味一遍她剛才以及在民政局前說過的話,腦海裏斷掉的神經似乎被串了起來,瞬間想通了一切。
他的那個蠢蛋哥哥居然已經死了,還和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有聯系,讓她将自己帶回到村子裏,可郭壯這樣做究竟有什麽目的?
郭來無從得知。
今天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認知範疇,但他不敢直接問陳喬一來證實自己的猜想。畢竟顯而易見的,陳喬一不是站在他這一邊。
陳喬一壓根沒将郭來放在眼裏,繼續同郭壯道:“更何況,你也完成了當初你媽媽交代給你的事,不是嗎?”
郭壯一愣,随即透過陳喬一,呆呆地看了她身後的郭來一眼。
過了幾秒,他才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淚水,重新低下頭,輕輕碰了碰兩塊墓碑,臉上終于露出了零星笑意:“是。爹,娘,俺把來弟帶回了,你們看見了嗎?”
明明是和之前的話一模一樣的內容,但其中的含義卻完全不一樣了。
見狀,陳喬一挑挑眉,朝陳丞擠眉弄眼一番,悄聲道:“大狗狗,我這哄人哄鬼的技術是不是有進步?”先前葉歲和路天在她面前哭成淚人樣的時候,她可是無動于衷的,現在倒是能主動說些安慰人鬼的話了。
陳丞卻抿着唇不說話。
陳喬一哪能不知曉自家大狗狗的想法,鼻息裏輕輕哼笑出一聲 ,聲線愉悅:“我倒是忘了,大狗狗除了黏人以外,還是個醋壇子。”
她用小指去勾了勾陳丞的尾指,直到陳丞臉色稍緩了些,用眼神去示意郭來時,她臉上的笑意才消失殆盡。
郭來揣摩着陳喬一的意思,走到墓碑面前,看着上面刻着的“郭越之墓”和“劉安花之墓”,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是他親生父母的名字。
他曲在腿側的手握了握拳,思考着要不要跪下來磕個頭來彰顯一下自己的孝心。
陳喬一好似早就看穿了郭來心裏的想法,輕描淡寫道:“沒必要假惺惺做那些,我不傻,可不認為能幹脆利落地抛下父母近十年、面不改色地剽竊和別人一起的勞動成果的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幡然醒悟過來。”
同樣的,她沒讓郭壯聽見這話。
被陳喬一這麽直截了當地點明出來,郭來覺得臉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咬咬牙,沒好氣道:“那你帶我回來幹什麽?”
“只是為了實現某只鬼未完成的心願罷了,”陳喬一說完擡起頭,看見出現在半空中的黑祀和鬼門關,若有所思地挑起眉,“你可以滾了。”
黑祀向她和陳丞點頭致意一番,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主動開口解釋:“陳老板,閻王爺下令給我,說是這附近有只兇鬼的怨氣快要消除,命我将其帶回,沒想到正好碰到陳老板您。”
黑祀口中的兇鬼是誰,不言而喻。
鬼魂未完成的心願可以理解為他們怨氣的來源,郭壯将郭來帶回了鞏游村,就算是實現了他同郭媽媽劉安花的約定,怨氣自然而然地随之散去。
“郭壯生前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死後雖化成兇鬼,但也一直安分守己,從未惹出過事端,閻王念其生性純真善良,命運坎坷,特地給他一次重入輪回的機會。”黑祀繼續道。
陳喬一了然颔首,眸光掃過郭來:“那他呢?”
黑祀皺眉,他知道陳喬一想要問的是什麽,不由得面露難色:“陳老板,這個恕我無可奉告。”
陳喬一眯起眼,聲音冷下去,一字一頓地重複:“那他呢。”
黑祀:“......”
過了片刻,他似乎是聽到了別的聲音,這次沒再猶豫,直接道:“為了補上目前的漏洞,他會欠下新的債務,最後債滾債,只能賣掉現在的住房,無家可歸,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會有人陪伴在他身邊。”
陳喬一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她看向郭來,目光中卻不帶任何憐憫。
郭來的前半生不僅抛棄自己最親、最愛自己的人,還背叛同窗好友,卻絲毫沒有悔改之意,即使在今後的日子裏伶仃一人、孤苦死去,也能稱得上是一句罪有應得了。
雖然不知道陳喬一在和誰說話,但郭來直覺她一定是在和那人談論自己。他的神色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帶着幾分急切的心情問:“我怎麽了,我以後會變成什麽樣?你知道的對不對?你現在就告訴我。”
看看,自私到極點的人哪怕在這種情況下都對自己逝世的父母和兄長不聞不問,而一聽到有關于自己的風吹草動便風聲鶴唳。
陳喬一輕嗤一聲,眉眼染上一絲厭煩:“無可奉告。”
如果不是考慮到郭壯還在場的話,陳喬一估計早就将郭來這個礙人眼的東西給扔走了。她垂眸看着墓碑,聲音壓得很輕,幾乎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才能聽見:“為什麽不珍惜呢,明明有這麽愛你的爸爸媽媽。”
只可惜郭來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有關于自己的事情上,壓根沒有去聽陳喬一的喃喃自語,他還想再接着問,然而陳喬一已經轉過身去,擺明了不會再搭理他。
“那麽,我就先帶他回去了。”黑祀說完,他手裏的趕魂鞭變得蠢蠢欲動起來,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引領郭壯歸鄉。
郭壯茫然地看着面孔陌生的黑祀,又看向半空中突然出現的鬼門關,下意識地往陳喬一身後躲了躲:“...陳老板。”
陳喬一問道:“你已經将郭來帶回來了,還不想離開嗎?”
郭壯看着那根趕魂鞭,臉上露出幾分怯意:“可是...”
陳喬一知道郭壯的顧慮:“放心,他只負責帶你進入下一次輪回,等到了下輩子,說不定你還有機會能再見到你的爸爸媽媽。”
聞言,郭壯瞬時激動起來:“您說的是真的嗎?”
陳喬一:“不相信我?”
“當然不是。”雖然和陳喬一只相處了短短兩天不到的時間,但郭壯心裏清楚,陳喬一從來沒有騙過他。不僅耐心地聽完了他的故事,還帶他找到了他的弟弟,實現了自己和郭媽媽的願望。這樣的陳老板,他怎麽會不信任呢?
一想到這裏,郭壯的顧慮也随之消散,他舒了口氣,飄到郭來面前,伸手摸了摸郭來的腦袋,笑容一貫地憨厚溫和,就像,哦不,他本來就是郭來的哥哥,而且,比大多數的哥哥都要負責。
“來弟,那哥就先走啦,你好生照顧自己,要是俺下輩子還是你哥的話,俺一定努力不成為一個蠢蛋哥哥了。”說罷,不消趕魂鞭纏上他的身體,他便自覺主動地往鬼門關的方向飄。
在郭壯的腳就快要飄進鬼門關的時候,陳喬一忽然開口叫住他:“郭壯。”
黑祀和郭壯一齊轉過頭,郭壯看着陳喬一,好奇地問:“陳老板,您叫俺還有啥事嗎?”
陳喬一看了眼天色,快到食肆開張的時間了,她想了想,道:“你跟我回趟食肆,吃頓飯再走吧。”
聞言,黑祀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似乎是有話要說:“陳老...”
然而當陳喬一的眼風掃過去時,他想起閻王爺對自己千裏傳音說的那句“萬事以順着魔女的心意為要”,抿緊唇不說話了。
郭壯同樣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憨笑着擺擺手:“陳老板您忘啦,俺莫得嗅覺和味覺,吃了也是白吃,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不會的,經魔女手做出來的飯不一樣。”陳喬一說。
她定定地看着郭壯:“而且我覺得,你應該吃一次我做的飯。”
陳喬一今天的主菜有一個很文藝的名字,叫做“春暖花開”,倒是很襯現在寒冬過去、萬物複蘇的季節。
“春暖花開”的關鍵食材是魚和牛奶,做起來并不複雜。
新鮮羅非魚刮鱗剖肚,去除掉內髒之後,用少許料酒、鹽進行腌制。土豆、胡蘿蔔、山藥、莴筍洗淨去皮,雕刻成花的模樣。熱鍋下油,姜片切片炒香,再将腌制好的羅非魚放進去,煎至雙面微微金黃後,往鍋裏加水至淹沒魚的表面,再依次加入切片食材同芸豆香菇一起炖煮,等水燒開後,再整鍋倒進陳喬一特制的砂鍋裏,小火慢炖。
等魚湯飄出香味後再揭開砂鍋,确認湯煮至乳白色後,倒入牛奶和少量椰奶,繼續炖煮。同時将未用完的土豆打成泥,倒入牛奶、鹽和少量黑胡椒粉,火腿腸、培根片切成碎丁,和玉米粒一同加入土豆泥裏攪拌均勻,在團成圓球狀前塞入一顆鮮蝦仁,再裹一層雞蛋液和面包糠。
緊接着另起油鍋,将土豆球炸至金黃,撈出晾油後,撒上少許歐芹碎和肉松粉,再淋上少許檸檬汁。此時魚湯也差不多炖煮好了,先撒上一把碎蔥花和少量香菜,拿出凝狀牛乳均勻擠在魚湯表面,将黃金土豆球擺在托盤上,一道“春暖花開”就算是這樣做好了。
葉歲将砂鍋端到食客面前,用打火機點燃了鍋底部的油燈,哪怕凝狀牛乳将砂鍋裏的內容物都遮了個嚴嚴實實,但依舊能夠聽見“咕嚕咕嚕”的冒泡聲。
食客眼前一亮:“這是?”
“喬一姐說了,這道菜請客人先享用上面的土豆球,等牛乳化開後,再吃砂鍋裏的東西,”葉歲臉上是一貫職業性的禮貌微笑,她向食客點頭致意一番,“您請慢用。”而後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食肆後廚裏。
為了不吓到食肆裏的其他人類食客,陳喬一專程在後廚內給郭壯騰出一塊空地,将砂鍋擺了上去。
郭壯飄到砂鍋面前,不抱希望地吸吸鼻子,忽然驚訝地瞪大眼睛:“陳老板,俺好像真的聞到菜香了哩!”
他試探性地用手去觸碰了下碗筷,和先前觸碰墓碑一樣,他的手指并沒有從碗筷中間穿過,而是實實在在地觸碰到了筷子一端。
陳喬一笑,沖郭壯擡擡下巴:“嘗嘗。”
郭壯已經很多年沒有用筷子吃過飯了,此時握筷的姿勢顯得有些別扭僵硬,他渾然不知,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放在黃金土豆球上,極其笨拙地夾起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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