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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姻緣(2)◎

“你确定, 你是看着你的魂魄被勾走的嗎?”陳喬一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出這樣一句話。

樓婳颔首。她不會記錯,那時候她就飄在不遠處,看着男人手中的長鞭裹卷上她的魂魄, 目送着魂魄被勾進那扇大門裏。

等等,目送?

經陳喬一這樣一說, 樓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如果她是以旁觀者的姿态看着她的魂魄被別人勾走的話, 那現在的、沒有魂魄的她,算是個什麽東西?

思忖間,陳喬一卻打斷她的擴散思維:“你繼續說。”

“...噢, 好,”樓婳定定神,來不及思考其中怪異, 繼續回憶道, “那天秦楓還在墓前許諾, 他将終生不娶。”

“自那之後, 我便一直依附在這把紅傘上, 與他從暖春度過寒冬, 陪他從青絲到白頭。他也真的做到了。”

後來秦楓收養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在自己生命垂暮之際,将紅傘交與他, 讓他好好保管, 并要他将自己葬在樓婳墳墓的不遠處。

他不配同樓婳合葬,便要用這樣的方式默默地守護她。

樓婳在紅傘上孤孤單單地過了好幾十年, 看着秦楓收養的孤兒在他将死之際和秦楓做了同樣的事, 這把紅傘也就“一代代”傳承了下去。

但讓樓婳怎麽也沒想到的是, 一百來年過去, 紅傘居然又流傳到了一個長相同秦楓極其相似的少年手裏, 準确來說,少年就是秦楓。

只是那一世的秦楓依舊終生未娶,這點完全出乎樓婳的意料,甚至再之後的幾世,仍是一模一樣的情況——秦楓自始自終都沒有喜歡上過其他人。

這并不是樓婳所想要看到的。

她的确心悅秦楓,但喜歡和愛并不代表獨占私有,能夠看着秦楓娶妻生子、幸福美滿地度過每一世才是她心中真正所願。

哪怕她單單是作為紅傘上的一縷孤魂,能夠就這樣不近不遠地守護着秦楓,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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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一世,出現了樓婳更不可控的事件,就連樓婳自己也害怕起來。她擔心自己的存在于秦楓而言是個詛咒,擔心她會給秦楓帶來困擾,更擔心她會傷害到他。

所以她請求陳喬一除掉她,她知道無所不能的魔女有這樣的本事。

而此刻,這位無所不能的魔女正用那雙猩紅詭異的眼眸靜靜地看着她,大概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魔女還微不可見地挑了下眉。

“好吧,我可以答應你這個請求,”陳喬一的指節微曲,輕輕叩着桌面,姿态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不過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心願嗎,在你神魂俱滅之前?”

樓婳陷入沉默。她這樣一只待在紅傘上幾百年的鬼,還能有什麽樣的願求呢?

良久後,樓婳道:“我希望秦楓這一世順風順遂。”

陳喬一啧聲:“你難道沒有自己的願望嗎?”

......自己的願望?

樓婳又沉吟一會兒,飄到秦楓面前,白皙的指尖滑過他的面頰,神色眷戀:“我想給他畫一幅畫像。”

在她還活着的時候,她經常去雨霖閣看秦楓為別人作畫,一筆一畫,模樣神似。

樓婳本來也想讓秦楓為自己畫一幅,但秦楓為城中權貴畫,為名門閨秀畫,偏偏就是不肯為她畫。

那時候的樓婳不懂,以為單單是因為秦楓不喜歡她,想要和她保持距離。但她不知道的是,要做到畫出一幅完整的人像畫,常常需要畫師細致耐心地觀察被畫之人很長一段時間。

秦楓怕,他連和樓婳長時間對視都不敢,更遑論還要替她畫畫像。他怕他藏不住他對樓婳的缱绻情意,更怕樓婳從他的眼神裏發覺他拼命藏起來的情愫。

沒能得到被畫機會的樓婳也不氣餒,反而常常在秦楓幫別人畫完畫後,自告奮勇地想要幫秦楓畫一張:“秦楓,讓我為你畫一幅畫像吧?”

秦楓當然也不肯。

無論是長時間注視樓婳,亦或是長時間地被樓婳注視,他都挨不過。

好在陳喬一二話不說就為樓婳實現了這個心願,她打出一個響指,一整套完整的畫具便出現在食肆後廚。

畫具齊全而又精致,甚至畫板上還夾着一張未完的畫。

樓婳看着那張熟悉的畫,一整只鬼愣住。她偏頭,認真地問陳喬一:“陳老板,您是直接将秦楓的畫具偷...拿過來了嗎?”

陳喬一點頭,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這樣多方便,你直接畫吧。”

樓婳:“......”她看了眼時間,決定不再糾結其中細節,只求“速戰速決”,畢竟讓秦楓就這樣暈過去太久,也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當樓婳換上一張嶄新的畫紙,真正拿起畫筆時,她的動作卻在不知不覺中慢了下來。

她想認認真真地為秦楓畫一幅畫像,這是她能為秦楓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陳喬一沒有打擾樓婳,而是選擇将做好的菜品都移到取餐臺上,再交代葉歲就待在大廳,端菜的任務全權交給陳丞去做,然後來到櫃臺上練字。

陳丞同她擦肩而過時,餘光瞥了正在用心作畫的樓婳一眼,眉心微蹙:“她...”

“噓,”陳喬一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朝陳丞眨眨眼,“大狗狗,不要打擾她。”

陳丞低聲道:“她和那些鬼不一樣。”

陳喬一順手捏了捏陳丞的胳膊,硬邦邦的,很有力量感,她很喜歡這種觸感,同時撩眼看向窗外:“我當然知道。”

樓婳和之前的鬼都不一樣。

按理說,像樓婳這種存活了五百多年的兇鬼,哪怕紅傘是她唯一的活動場地,就算是骨嗟來,那也得喊上一聲老姑奶奶,但陳喬一在見到紅傘的第一時間就知道樓婳并不強,因為她的魂魄不完整。

準确說來,現在的樓婳只是她魂魄中的一魄。

根據陳喬一的猜測,這是樓婳化鬼後得到的能力,她的一部分神知能夠獨立地留存在人間,這樣能夠不受未完之心願的限制,依舊進入下一個輪回。

只是這樣也有弊端——能力的擁有者一直是不完整的個體,這會導致其命格受損,以至于他/她的轉世會因此受到或大或小的影響。

陳喬一之所以選擇這樣做,只是為了讓樓婳的這一魄回歸到她的本體裏罷了,這樣能徹底斬斷樓婳在人間的挂念,秦楓也不用跟着受其影響,一直孑然一人。

但有時候,結束并不意味着終結,它同樣象征着重新開始。

陳喬一挑眉看向食肆窗外,笑了下後便收回目光,開始練字。

樓婳這一畫就畫到了天黑。

陳喬一懶得回後廚裝樣子,便直接在食肆裏下了道障眼法,營造出自己一直在後廚裏認真做菜的假象。

她一口氣練了五頁字帖,又寫滿了兩張白紙,紙上的字筆走龍蛇,遒勁有力。在整個過程中,除了有一次食肆的門被推開,陳喬一擡起過一次頭以外,她練得都很用心專注。

“陳老板。”樓婳細軟的聲音從後廚簾布處傳來。

陳喬一聞聲回首,看到樓婳探了個頭出來,用只有她和樓婳才能聽見的聲音問:“畫好了?”

樓婳颔首。

陳喬一應聲走回後廚,順帶捏碎了障眼法,去欣賞樓婳的畫。

在這之前,陳喬一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畢竟樓婳生前就不是專門畫畫的,且不說她還在紅傘裏待了這麽多年,別說是畫畫了,她連現在的畫筆都沒有摸到過。

但成圖卻很出乎陳喬一的意料,樓婳将秦楓畫得很好,尤其是五官,極其神似。畫上的男人白衣長袍,發髻高高,手中執着畫筆,神色認真專注,足以看出畫畫人曾練過多少次畫這樣的畫,才能将其畫得如此惟妙惟肖。

樓婳伸手撫過畫紙,平靜地看着她的指尖從畫紙上穿過——陳喬一已經收回了讓她能夠觸碰到陽間之物的能力:“陳老板,能不能請您将這幅畫交給他?”

陳喬一答應得爽快:“好。”

她說完,看着樓婳收回手,問:“就這樣了?”

樓婳:“...就這樣了。”

五百多年前就該消失了的人,終于要和秦楓說再見了。

樓婳垂下頭,烏黑秀麗的長發遮住她巴掌大的臉,同時也将順着她臉頰滑下的晶瑩淚珠很好地遮擋了起來。

陳喬一打出一個響指,樓婳的身體随即逐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一道虛無缥缈的金光,身形消失在原地。但奇怪的是,這道金光并沒有就此消散,而是凝結成一縷,穿過簾布,直直往食肆某處飛去。

陳喬一毫不意外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她平靜地走到依舊昏迷着的秦楓面前,紅唇吐出一個字:“醒。”

随着她話音落下,秦楓的身體似電擊般抖動了一下,而後緩慢睜開眼,悠悠轉醒。他茫然地看着陳喬一的臉:“陳老板?”

“...我剛剛是怎麽了?”他疑惑地撓撓後腦勺,驚訝地發現窗外天色已經繁星點點。他來到食肆的時候,明明還不到黃昏飯點。

“你沒事了,”陳喬一将傘遞還給秦楓,對于發生在這幾個小時裏的事只言不語,“以後不會再有那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秦楓原本還有點不敢将傘接過去,聽陳喬一這麽說,他才猶猶豫豫地接過傘,不知是心理暗示還是怎的,他的确感覺到上面的重量比起先前來輕了不少。

他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一個勁地道謝:“太好了,麻煩您了陳老板,真不知道要怎麽感謝您才是。”

陳喬一勾唇:“想報答我?”

秦楓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陳老板,您需要什麽,只要是我秦楓做得到的,我都會盡量去做。”

“兩個要求,”陳喬一也不跟他客氣,她先是将樓婳畫的那幅畫遞給秦楓,“收下這幅畫,不要在這裏展開,不要多想。”

秦楓将畫接過,正想看看裏面畫的是什麽內容,聽到陳喬一的後半句話,他便聽話地将畫阖上攏了攏,沒有選擇打開。

但當他将畫卷整個握在手心裏時,眉心卻幾不可見地一皺。

早在觸碰到畫紙的一瞬間,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揪了下,失落悵然的情緒如潮水一般湧來,仿佛失去了什麽于他而言很寶貴的東西。但很快,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将他包裹在其中,他空落落的心似乎被一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給填滿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

陳喬一沒有在意秦楓的神色變化,她慢悠悠地立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我如果沒認錯的話,你是不是那個最近在龍壇區開展覽的藝術家?”

雖說陳喬一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但陳丞卻是個新聞迷,陳喬一不時會從他手機上看到一些新聞,偶然間也看到了有關于秦楓的消息。

秦楓可謂是當下最受歡迎的新興藝術家,在如今這種快節奏短視頻當道的時代,秦楓的畫卻很難得的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備受矚目。

要說原因的話,大概和媒體對秦楓的評價一樣——秦楓有一對發現美的眼睛,以及一雙能将美化為筆下作品、引起大衆共鳴的手。不然很難讓人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将藝術這麽小衆的東西變為讓多數大衆都能接受的事物的。

不過此時秦楓臉上沒有露出任何驕傲自豪的表情,反而有些羞澀地撓了撓後腦勺,承認道:“對,是我。”

“那我想要你的展覽門票,”陳喬一豎起手指,在秦楓面前晃了晃,“兩張。”

秦楓雖然出名,但他從不因此倨傲,也沒想到像陳喬一這樣的人會想要去看自己的展覽會。他受寵若驚地摸了摸上衣口袋,當真從裏面找出幾張門票來。

但很快他又将門票放回原位,作勢要去拿手機:“陳老板,您稍等一下,我讓我助理帶幾張VIP通道的票給您。”

“沒必要那麽大費周章,”陳喬一直截了當地從他手裏抽出兩張票來,兩指撚在手裏,漫不經心地把玩了兩下,“這兩張就行。”

說罷,她從貴妃椅上站起身來,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朝秦楓揮揮手:“行了,你不欠我什麽了,走吧。”

秦楓本來還想再堅持一下,畢竟他知道自己的展覽會擁擠得很,如果沒有特殊通道的話,陳喬一估計還要排不少時間的隊,但陳喬一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轉過身就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秦楓站在原地,讪讪地撓了撓後腦勺,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得無聲地向陳喬一鞠了一躬以表達自己的謝意,轉身離開後廚。在掀開簾布的同時,他正好撞上打算進門的陳丞。

秦楓餘光在陳丞臉上匆匆瞥了一眼,記起這好像是食肆的員工之一,陳老板似乎還叫他...大狗狗?

即使同為男人,秦楓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所謂的大狗狗是他見過的所有男人中氣質條件最好的。

不僅身形挺拔颀長,同樣能看出他隐藏在單薄襯衣下的身材極好。由于要工作,男人将衣袖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來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端着餐盤的小臂微微用力,能依稀看見皮膚下的青色血管突起。

尤其是那一雙藍綠色的眼眸是他全身上下最為迷人性/感的地方,平靜,神秘,像是一顆天然璀璨的綠寶石。

作為一名藝術家,秦楓在那一瞬間萌生出一個令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念頭——他想将這個男人畫下來。只是下一秒,這雙眼睛的主人眯細了眼,眸裏閃過一絲審視的微光,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極了一頭鎖定獵物的野獸。

秦楓的背脊驀地升起一陣涼意,被這個眼神盯得定在了原地,心裏才升起的想法蕩然無存。

他注意到男人很輕微地動了動鼻尖,似乎是在嗅空氣中的什麽東西,而後男人緊繃的臉色才肉眼可見地緩和了一些,說;“你走吧。”

聲音低沉,帶着點啞,像是奏響在空曠教堂裏的大提琴聲。

秦楓堪堪回神,“哦哦”應了兩聲,飛速離開了後廚,等到他往外走了兩步後,他才意識到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等等,他怎麽這麽聽男人的話,讓他走他就真的走了?

但是,男人的目光緊接着重新浮現在秦楓的腦海裏,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犯慫想着,走就走吧。

秦楓走到食肆正廳後,一眼瞧見在食肆裏忙碌的葉歲,實在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叫住了葉歲:“請問,你知道那個男人和陳老板是什麽關系麽?”他用手指了指後廚的方向。

葉歲立馬明白秦楓指的是誰:“您是說陳丞啊,他是陳老板的戀人啦。”

說罷,她不由得多看了秦楓兩眼,微微皺了下眉,又壓低聲音,意有所指地補充道:“他可喜歡喬一姐了,而且很愛吃醋的。別說是有人喜歡喬一姐了,就連多看她一眼,他都會覺得不高興呢。”

不管秦楓有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葉歲的心肯定是向着陳喬一陳丞這邊的,勢必要将一切從源頭掐滅。

只是秦楓一心都放在緊閉着的簾布上,再加上他本來就沒有衍生出其他想法,自然沒有聽出葉歲的弦外之音。他很快又想起陳丞充滿野性的雙眸和陳喬一肆意妄為的笑容來。

不管是在見到陳喬一,亦或是見到陳丞的一瞬間,秦楓心裏都會冒出一個念頭來,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成為他們的伴侶,直到他從葉歲口中聽到了答案。

與此同時,他看見陳喬一和陳丞一前一後地從後廚裏走出來,兩人相對無言,然而陳丞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追随在陳喬一的身上。

是了。秦楓想。

只有像陳喬一這樣的人才有本事馴服這頭不安的兇犬,也只有像陳丞這樣熱烈又毫無保留的愛意才有可能打動女王的心。

他們無比般配,他們天生一對。

◎最新評論:

【天生一對!!!】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超甜的雙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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