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平易近人
喬老太太的手術很成功,術後恢複得也算好,可畢竟年紀大了,再加上精神也有點錯亂,腦科手術的醫生還是讓她留院觀察了幾天。
自前幾天醫院一別後,喬梧就沒去看望過,每天接收着陳姨發來的賬單,心下默默盤算着這筆護工費還給岑淮舟之後,自己本就拮據的小金庫大概是剩得不多。
出院的那天是小長假後第一天上班,在前一晚,工作群裏發布了員工的調動信息,除了幾個喬梧不太熟悉的同事和她自己,其他人都沒有變動。包括陳莉莉陰陽怪氣的徐青言,還是代表。
假期的第一天,喬梧照常上班。
她提前一個小時起床,牽着小雞毛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後才出門去公司。臨走的時候,她視線不由得落在對面緊閉着的大門門把手上。
落了一層均勻的薄灰。
看樣子是房子裏的人好幾天沒回來了。
第一天假期兩人一起回來後,便各自回了家。當天晚上,喬梧坐在沙發上抱着小雞毛看電視的時候,隐約聽見走廊上傳來關門聲。再之後幾天喬梧都沒碰見過岑淮舟,想來他應該是一直沒回來。
喬梧收回視線。
......
喬梧按着上次群裏的消息先去到原來的辦公室收拾東西,她一直沒把這次的人員調動當回事。她就是偌大建築裏絲毫不起眼的一粒沙子,去哪都差不多。
然而,這個想法在她到達部門辦公室的時候被打破。
辦公室裏的幾個同事原本圍在陳莉莉桌邊說笑聊天,見她走進來,瞬間沉默下來,散了開來,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喬梧沒太在意,把包放在桌邊就開始着手收拾她的私人物品。剛忙活了沒一會兒,一瓶精裝酸奶就從旁邊伸出來,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
喬梧一頓,看向身旁歪在椅子上笑容矯揉造作的陳莉莉,神色平靜。
“喝呀,請你喝酸奶都不能接受了?”陳莉莉嬌笑着把酸奶往喬梧手邊推了推,故作俏皮地擠了擠眼睛:“喬梧,你該不會是還懷疑我能下毒吧?”
說完,喬梧還沒什麽反應,她倒是自己先笑得不可開交。
喬梧定定地看了她兩秒,而後淡淡地彎了下唇:“謝謝。”
她拿過那瓶酸奶随手放在桌板角落裏,繼續把桌子上的東西裝進從前臺那領來的小箱子裏。
辦公室裏的氣氛詭異的安靜,只能聽見喬梧收拾東西時輕微的碰撞聲。
陳莉莉目光上下掃視着喬梧。
今天的喬梧随意的穿了件T恤,外面披着一件毛線寬松開衫,配了條牛仔褲。穿得簡單,卻依舊勾勒出她有致的身形,渾身散發着一股高不可攀的清冷氣息。五官溫婉精致,但眼尾卻又是微微勾着的,清純中埋得極深的媚意悄然蔓延開來。她是那種,走在路上很容易吸引到旁人視線的女孩子。
喬梧是目前組裏年紀最小的,在她來之前,老幺一直都是自己。喬梧來公司的那天穿着一條軍綠色長裙,襯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更加較嫩,一瞬間就奪走了其他男同事們的注意力。
在她進公司之前,徐青言就請過他們這些老組員吃飯,說是希望以後能幫忙照顧下喬梧。那些個吃人嘴軟的,喬梧一來,立馬就倒戈了。果然,男人都是些見色眼開的狗東西。
想起前些天,男朋友翻她手機相冊時,瞧見大合照裏喬梧後頓時挪不開眼的嘴臉,叫她久久難忘。
陳莉莉淡漠垂下眼,眼底閃過一絲陰霾,轉瞬即逝。
她不動聲色地收緊了手指,掌心被四方的U盤硌得生疼。但她仿佛沒有痛感,發狠地攥緊了拳頭,像是要将其生生捏碎。
須臾,她暗暗地吐了口氣。
......
喬梧不是沒有察覺到陳莉莉直勾勾的視線,但對方并沒有直白挑事,只是看看的話,她也并不打算搭理。
喬梧剛收拾好東西,一個穿着休閑西裝的年輕女人就走了進來。
衆人的目光,明裏暗裏打量着。
“喬梧,你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嗎?”女人朝着喬梧笑了笑,“好了,我就領你去新的辦公室。”
話音剛落,辦公室裏的沉默又升了一個度。
喬梧把包跨在臂彎,端着箱子,笑着點頭:“收拾好了。”
“行,那走吧。”
喬梧剛準備走,就被陳莉莉挽住了。
她回頭,淡淡地看着陳莉莉。眼神沉靜冷淡,陳莉莉莫名得被這眼神看得後背微涼。
她斂去不自然,換上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挽着喬梧的胳膊嬌嬌道:“喬梧,中午還是一起吃飯啊,可不能一走就忘了我。”
喬梧雙手都被箱子占滿了,聞言,眼皮微動,轉身繼續跟上年輕女人。陳莉莉沒有防備,差點被她帶得摔跤。
看着喬梧漸行漸遠的身影,陳莉莉眼底的笑意瞬間消散,眼眸毒蛇般冰冷。
......
“我叫陸蔓,前幾天我們通過電話的。”一路坐電梯直上高層,安靜的走廊中,年輕女人對喬梧和善地笑了笑,“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好奇這份工作是幹什麽的。”
喬梧頓了一秒:“之前,你不是說你不知道嘛。”
“......”陸蔓腳步微頓,“是哦,我忘了。”
她笑了笑,像是随意聊天地說:“本來大家都沒有人領着調崗,不過總經理的辦公室樓層需要刷卡,就讓我領你來了。”
喬梧了然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有錢人們總是那麽的沒有安全感,理解理解。
兩人走了沒一會兒,總算是停在了一扇門前。喬梧看着陸蔓拿出手機,對着門上的電子屏輸了幾個數字後,下意識地動了動唇。
陸蔓單手推開門,走進去,“密碼是012122,你以後就自己來。那張小點的桌子是你的,你缺什麽東西去後勤部那邊登記一下就行了。”
喬梧跟在陸蔓身後。
進去後,她看着僅有的兩張相對擺放的辦公桌,沉默了很久。
她看向陸蔓:“公司是不是...沒錢了?”
還是這位總經理,在公司高層奪權時敗于下風了,然後像古代皇子們奪權時站錯隊的大臣們,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
住在阚鹿家的那段時間,喬梧每天被她扯着一起看各種現代古代官場儲君奪位,戰況激烈得喬梧都不忍心看下去。
眼下,見這間除了辦公桌外空無一物的辦公室,喬梧不禁有些同情起這位素未謀面的總經理了。
這也太...凄涼了點。
陸蔓聞言,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雲淡風輕地“噢”了一聲,以為她是不敢和在總經理一間辦公室,便安撫道:“不要緊張,總經理基本上不會來公司,你不會見到他的。”
喬梧:“那我負責什麽?”
陸蔓看了眼手機,領着她走到落地窗邊,指着窗邊的一盆仙人球,語氣随意:“總經理說了,你就負責照顧它開花吧。”
“......”
喬梧看了眼那盆刺都不剩幾根的仙人球,頓了兩秒。
好清奇的任務,更清奇的總經理。
下午下班後,喬梧沒直接回家。
去了醫院。
這段時間,她沒再去過醫院,只是喬母每天都會發微信給她,說說今天有哪些人來看奶奶了,昨天大伯和誰也去了,等等。
都是些瑣碎事,喬梧掃了眼後也沒回複。
直到下班前,喬母發來消息說大伯一家都去接奶奶出院,堂姐喬枝也去了。
喬母:【小梧,你來嗎?】
喬梧定定地看了這條消息兩秒後,回複她:【嗯。】
喬梧斂了斂情緒,微提唇角,推開病房的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說了要來,喬梧進去的時候沒看見那個男孩喬昭。喬母對她笑了下,拉着她的手腕走到喬老太太床前,笑容燦爛:“媽,你看誰來看你了?是小梧?”
喬老太太看着喬梧連連點頭,聲音還有些含糊不清:“好,好,小梧來看我了。”
清醒時的喬老太太還是很正常,像一個見到孫女的普通老太太。
喬梧來本就不是為了看她,見狀,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淡淡地點點頭:“奶奶好。”
“你這孩子,怎麽一點表情都沒,奶奶出院了,你笑一下不行?”喬母輕輕推了推喬梧,低聲提醒她。
喬梧沒有什麽感情地彎了彎唇,又重複一遍:“奶奶好。”
氣氛再次沉寂下來,壓抑極了。喬梧站在一屋子人中間,其他人不自在,她也沒話說。
喬梧早知道會是這樣的場面,無聲輕笑了一下,擡眼看向喬母:“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先回去了。”
喬母一頓,“才來,怎麽就走了?”
而後又道:“你那份小助理的工作有什麽好的,給人打雜的。還是趕快辭了回來,當個老師多好。”
喬梧眉眼沉靜,盯着喬母的眼睛一字一句:“您還是先照顧好那個孩子吧,像我這種殘次品不值得您浪費口舌。”
說完不再看她,對着屋內一衆人颔首,語氣禮貌疏冷:“打擾了。”
喬梧剛出病房幾步,就見喬枝迎面走來。
喬梧停下腳步,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姐姐。”
喬枝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受委屈了?”
喬梧搖搖頭,笑:“沒有,我以為你在,才來的。”
喬枝是喬家對喬梧最好的人了,年少時喬梧被教育“作為姐姐要讓着弟弟”的時候,只有喬枝會站出來替她說話。最最最絕望的時候,也是喬枝把她從窗臺上拉了回來,然後溫和地告訴她
——
“活着,才有機會看見他們後悔。”
......
因為喬枝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了趟醫院,喬梧也不敢耽誤她時間,姐妹倆站在走廊上聊了一會兒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喬梧還接到了阚鹿的電話。
主要是她新來的頂頭上司一直給她使絆子,兩個人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結了仇,提起那個男人,阚鹿就化身暴走小陀螺。
喬梧進電梯的時候,阚鹿還在吐槽。喬梧安靜地聽着,時不時應上兩句。
眼見着電梯門緩緩合上,喬梧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出現出現在門外,她伸手按住了開門鍵。那人走進來,喬梧便又按了關門按鈕。
“他也太極品了。”她順着阚鹿的話吐槽,視野餘光卻瞥見一個熟悉的側臉,她話音一頓,偏頭看了眼岑淮舟。
男人不知道從哪回來,衣服上還沾着零星泥點,神情疲憊。
長睫低伏,閉目養神。
喬梧眨了眨眼睛,收回視線。
電梯裏安靜極了,每一個聲音都被放大。
電話裏,阚鹿“哎”了聲,問她:“你之前不是說換了個崗位嗎,新上司怎麽樣?”
岑淮舟眼皮微動。
喬梧含糊地唔了幾秒,想了想,老實地說:“我還沒見着人,不過我覺得他挺清貧的。”
“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麽兩袖清風的上司。”喬梧回憶着,“除了兩張辦公桌,一盆刺被拔得七七八八的仙人球,什麽都沒有。”
喬梧眨了眨眼,“就...應該還挺平易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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