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民政局

喬梧随便找了個由頭去了洗手間,經過轉角時餘光一瞥,那相親男還在看着她這邊。

喬梧收回視線,很快消失在轉角後。直到再也感覺不到那相親男的視線後,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她走進洗手間裏,并沒有進隔間。她站在牆邊。

安靜了好幾分鐘。

喬梧拿出手機,随意地劃走其他的消息,如她所料的在微信裏看見喬母發來的消息。

【喬母】:小梧,媽媽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已經長大了,我和爸爸也很難再照顧到你的方方面面了,我們希望可以替你找到一個合适的伴侶,這樣以後你的生活也會互相扶持,過得安穩。

我們知道,你或許還念着當初的那個男孩子。可你要明白一點現實,有些事物太過美好,你配不上那樣的。

【喬母】:那人的照片之前給你看過,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還行。

【喬母】:我想,你說還行的,應該也是有認同的。我知道你可能會怪我,但這是為你好,我們也是希望你幸福。

【喬母】:希望你可以理解媽媽的良苦用心。

看到這幾條消息的時候,喬梧的心空落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自然。

她沒什麽情緒地輕笑了一下,眼底笑意被長睫遮擋,極淡。

片刻後,喬梧指尖輕點鍵盤,回了喬母。

【喬梧】:抱歉,你的擅作主張我理解不到。

喬梧看着這句話發出去之後,心裏依舊堵堵的,酸澀和憤怒交織着,一時間她也說不上來這個時候應該幹什麽。

但,她的耐心已經到了頭。

【以後,我不會再和你見面。我會按照工資的三分之一打給你們,至于錢怎麽花,花在誰身上,都跟我沒關系了。】

發完這段話後,喬梧就收了手機。

洗手間裏很安靜,沒有人進來。

喬梧一個人站在洗手臺前,看着鏡子裏自己這張和喬母八分像的臉,有片刻的失神。

從小到大,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說:“喬梧,你和你的媽媽好像啊,也太好看了吧。”

所有人都在說,她和喬母像極了。喬母年輕時就是個美人,所以喬梧也繼承了她的美貌。

頂着這張臉,喬梧享受了六年的歡樂時光。

早在喬母打來電話,有些吞吞吐吐地說着想和她共進晚餐時,她就隐約知道了什麽。在她還沒回E市時,喬母就曾發給她一張趙城的照片給她看,詢問她如何。

視頻那邊是疑似紅娘的人,當着她的面喬梧也不好說什麽,只是沒有絲毫轉折餘地的拒絕了,面對相貌如何,也不過是一句“還行”敷衍了去。

她覺着,喬母不會這麽做。

在餐桌上等待時,她還想着,可能.....喬母是真的想和她一起吃飯呢?

直到她看見的趙城的那一刻。

她才知道。

大部分時,一個強烈的預感出現時就說明它不僅僅只是一個猜測。

喬梧打開水龍頭,讓已經冰冷的水沖刷過手。

科學證明,低溫狀态會讓人更有利于思考和保持清明。

她在洗手間裏呆了一會兒後便走了出去,外面還有個長排的洗手臺,在男女衛生間門中間,是公共的。

喬梧想了想,又對着鏡子補了個口紅。剛把口紅放回包裏,就接到了喬母的電話。

她握着手機的手頓了幾秒,喬母溫和又帶着些局促的聲音傳入耳畔:“小梧,你生氣了嗎?”

喬梧瞥了眼鏡子裏的自己,唇紅齒白,妝容素雅,是來時為了見喬母化的妝。

唇角勾了勾,聲音淡淡:“您是我媽啊,我的一切不都是您給的嗎,我有什麽資格生氣嗎?您給我底氣和您生氣了嗎?生氣了,豈不是顯得我很不懂事?”

“......”

電話那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被她一連串的問題怼得無言以對。

半晌,喬母動了動唇,扯開話題:“小梧,你覺得趙城那孩子怎麽樣?介紹人說,他是個公司管理層,長得也端正,有車有房,你們以後在一起了也沒房貸的壓力.......”

喬梧聽得笑了。

極為敷衍地回應她,就怕喬母聽不出來她是在說反話。“是是是,有車有房,還長得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梧總覺着有人在盯着她看,聯想到相親男那副略顯猥瑣的嘴臉,喬梧不禁心下一緊,飛快擡眸往鏡子裏看了眼。

鏡子中的畫面。

男人靠在洗手間對面的走廊牆邊,頭頂暖黃色的燈光自他的頭頂打下,罩在他的身上,卻讓人感覺森冷。

黑色的劉海碎發垂下,陰影遮擋了男人的眉眼,隔着昏暗的暧昧,喬梧也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更不知道,岑淮舟究竟聽到了多少。

不過就算都聽到了也沒什麽。

電話裏,喬母還在給趙城說優點,喬梧自然地移開眼,就像是看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路人,笑意極淡:“有車有房,還好看的人——唔!”

喬梧的話被冷不丁地打斷了。

她仰頭看着占據上方的岑淮舟。

男人眸色如深海般波濤洶湧,翻湧着她看不懂的巨浪,仿佛要将她掀翻吞沒。他的眼尾泛着紅,雙眼猩紅,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字一句開口:

“喬梧。”

“你就這麽喜歡錢?”

洗手臺冰冷的大理石棱邊硌着腰極為的不舒服,又冰又硬。

聞言,喬梧原本還掙紮着的動作一滞,随後她安靜下來。

掀眸直直迎上男人壓抑着怒氣的漆黑眼眸,起了逆反心理,驀地勾唇,挑釁笑道:“對啊,錢啊,誰不喜歡?”

她的話像是一滴油掉進了沸騰的水裏,即将激起一片激烈的反應。

即便被壓制住,但喬梧依舊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睥睨着岑淮舟。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幾秒,托着她的腰肢微擡,用手隔開冰冷硌人的棱邊。

喬梧餘光注意到,他身體的線條緊繃。

“好。”男人聲線低磁悅耳,又麻又酥。

喬梧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唇邊譏諷的笑容漸漸淡開:“什麽?”

話音剛落,她就被岑淮舟勾着腰扶了起來,不等她再開口,男人已經牢牢拉住了她的手腕,氣勢洶洶地往出口走去,任憑喬梧如何掙紮也不為所動。

路過收銀臺的時候,岑淮舟忽地停下來。

喬梧已經放棄了掙紮,不說話也不搭理他。

“17桌,結賬。”岑淮舟單手點開付款碼,遞到收銀臺服務生面前。“滴”一聲掃描扣款後,他拉着喬梧往門外走去。

直到被岑淮舟面無表情地盯着坐進車裏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勁,“你剛剛幫我們那桌買單了?”

“我們”這個詞十分微妙,将他排在了外邊。

岑淮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利落地打着方向盤,語氣帶着淡淡的嘲意:“不然呢,讓那人回去後有理由羞辱你吃霸王餐?”

喬梧頓了一秒。

岑淮舟說的對,如果她不告而別,趙城回去後指不定會說什麽。

她沉默片刻。

岑淮舟從後視鏡裏瞥她一眼,舌尖緩緩地劃過牙根,壓抑無聲蔓延開來。

“喬梧。”

喬梧依舊閉着眼,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态,沒理會他。

岑淮舟抿了下唇,直到下車沒再說話打擾她。

閉着眼睛時,除去視覺的所有感官都仿佛被無限放大。

一路上暢通無阻,偶爾有一兩次停下來,喬梧也沒睜開眼。

直到岑淮舟打開她那一側的車門,語氣似乎已經恢複了平靜。

“下來。”

喬梧懶散睜開眼,下了車,一副聽之任之的沒情緒模樣,差點氣吐了岑淮舟。

被男人牽着走進明亮的大廳裏,看着身穿襯衣的民政局工作人員時,喬梧還沒反應過來。

懷裏卻被噼裏啪啦塞了一大堆物件,喬梧怔然,看着不斷往她懷裏塞房産證、車鑰匙、銀行卡的岑淮舟,眉頭緊皺:“岑淮舟——”

“我們結婚。”岑淮舟定定地看着喬梧烏潤的眼眸,壓着聲線,像是一片羽毛輕輕滑過心尖,低沉微啞:“這些都歸你。”

這句話說完,喬梧徹底愣住了,坐在大廳等候的椅子上久久沒反應過來。

岑淮舟剛剛....說什麽?

腦海裏一片混沌還沒清明,面前走來一個工作人員,對着兩人禮貌笑道:“不好意思先生女士,我們現在已經下班了,請你們明天再來。”

說着,他指了指牆面上的電子屏,“下班時間已經過了。”

岑淮舟這才注意到時間很晚了,甚至不在民政局的上班時間內。他眸色微滞,喉結上下滾了滾,難得的放低了姿态:“可以通融一下嗎,着急領證。”

工作人員對這種請求早就見怪不怪了,聞言,想也沒想便搖頭拒絕:“抱歉,我們有規定,過了時間不予□□。”

岑淮舟也知道規章制度嚴格遵守,這一次卻鬼使神差地還欲再說:“就——”

“夠了。”

喬梧忽地站起身,把那一大摞“巨款”放在岑淮舟懷裏,垂眼,聲音淡淡:“別說瘋話了,走吧。”

說着,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岑淮舟心下陡然一沉,立馬起身跟上。

工作人員雖然見多了這種情景,但看在這兩人長相都好看的份上,還是心軟了,在他走之前小聲安撫道:“有話好好說嘛,年輕人有什麽想不開的這麽早就離婚呢?”

“......”

岑淮舟腳步一頓,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是來結婚的。”

“......”

工作人員看着男人小跑着跟了出去,這才松了口氣。

同時還有點委屈。

哪有人來結婚還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嘛。

喬梧背着包快步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耳邊馬路上的各種聲音愈發熱鬧喧嚣起來,而她腳步匆忙,卻又像一只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地走着。

E市是個小城市,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衆人面色各異,背着書包準備回家的學生們,下班歸巢的打工人們。

大家好像都有歸巢,但她沒有。

岑淮舟腿長,幾步便追上了喬梧,伸手扣住她纖若無骨的手腕,呼吸微重:“喬梧,你要去哪兒?”

手腕上皮膚傳來的炙熱溫暖,像是吸血鬼觸碰到了銀和陽光,燙得能灼燒靈魂。于天生生活在陰暗世界裏的吸血鬼而言,陽光是看也沒資格看的。精致美好的銀質項鏈也不是他們能觸碰的。

喬母有句話倒也沒錯,那麽美好的東西,她确實不配。

那些不好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盡數被點燃。

喬梧條件反射般瞬間甩開岑淮舟的手,聲音冷漠尖銳,表情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岑淮舟。”

岑淮舟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眸色幽深。

“你瘋了嗎?”喬梧眼眸微擡,唇角微勾,沒有絲毫松動:“別跟着我了,我沒興趣陪你一起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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