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該愛

正是夜深人靜之時，同行的景回和陸開已經在各自的房間中修煉睡眠，大堂之上只有黃爍一人正在坐在桌前，怔怔地望着一壺早已涼透了的茶水。

“阿爍，你最近是不是看上了哪個姑娘？”景回略帶戲谑的聲音在耳邊又一次響起，令黃爍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你小子可要注意了啊，別忘了你家裏還有個未婚妻呢。或者，你是在想宣若那丫頭？”

白淨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恍惚的神色，黃爍修長有力的十指不由得收緊，将手邊的座椅扶手攥得“吱嘎”作響。經由景回那麽一提醒，他不可能還想不到——自己現在的狀态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可是，就是因為知道了原因，黃爍卻更覺得毛骨悚然。不但沒有得知自己狀态不對的原因後的情形，反而恨不得自己仍舊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他這段日子裏在日思夜想的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宣若，更不是什麽紅顏知己。而是——他的陛下，魔神皇楓秀。

唇邊的弧度有些苦澀，海藍色的瞳眸中帶着恍惚。黃爍現在宛若一個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更不知道自己應該向哪裏走。他竟然愛上了自己不應該愛的人！是的，就是不該愛的人。他滿心的苦澀，甚至是帶着些許絕望。楓秀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一幕幕劃過，黃爍将自己的嘴唇咬得滲血，卻依舊無法緩解心底的壓抑。

黃爍現在無比的清楚，無比的明白，他不應該伸手去染指自己戀慕着的帝王。他甚至于覺得，自己的愛對那位帝王來說，無疑是亵渎。而陛下，更不可能接受他這份說不出的隐晦感情。

此時此刻，黃爍心裏十分掙紮，他幾乎動了要辭去自己黑龍禁衛統領一職，離開陛下身邊，去別的地方為陛下效力。因為他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因為心底的這份妄念對陛下做出什麽不恭的舉動。他不願意見到自己落到那樣的地步，更不願見到自己對自己一心戀慕着的帝王有一絲半毫的不敬……

可是同樣的，他也舍不得離開他的陛下。好不容易能夠時時待在陛下身邊，好不容易能夠站在暗處看着他的一切，黃爍怎麽可能甘心放手？或許幾百年後的黃爍能夠用理智來限定自己的行為，用理智來遏制自己的一切。但現在的黃爍不過是個百十歲的青年，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他怎麽可能甘心自己就這樣連嘗試一下都沒有的離開？

‘我不想走。’修長的十指徒然間松開，黃爍目光略微有些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心底默默地念着。‘黃爍，難道你因為一個念頭就想要做逃兵，逃離自己的責任，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嗎？’

正在失神地想着，黃爍突然聽到院外發出些許輕微的響動。‘是陛下回來了。’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逝，雖然心底仍舊在糾結，但黃爍還是下意識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竄了起來，來到了院落之中。果不其然，看到了那道令他無比痛苦又無比眷戀的身影。

“陛下。”克制着因剛剛發現自己心意而顯得愈發洶湧的妄念，黃爍微微鞠身，行禮如儀。“本皇不在的時候，可有不妥？”清越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波。月光下的楓秀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華，顯得他的肌膚比平日裏更加潔白細膩幾分。此時淡淡擡眸望過來，一雙琉璃般通透的眼眸不知怎得，竟讓黃爍感到了淡淡的寒意。

因為剛剛還在臆想着楓秀，黃爍的聲音中帶上了些許不易覺察到的嗫嚅。“回陛下，沒有任何異樣。”

“……你去準備一下，明日便啓程離開這裏。”因為黃爍的遲疑，楓秀有些疑惑地微微颦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停頓了一下後才這麽說道。說罷，他沒有再說什麽，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直到楓秀離開，剛剛一直低着頭的黃爍才直起身子，片刻後有些心疼、也有些擔憂地望了眼那扇緊閉着的房門。不會錯的！雖然陛下身上帶着一陣十分濃烈的酒香，但是，他剛剛仍舊陛下身上嗅到了隐隐的血液的味道，那是逆天魔龍皇族所特有的血液味道。對于他們這些逆天魔龍族貴族來說，是堪稱致命誘惑的血香。

手指用力攥起，心底的渴望蠱惑着他想要上前抓住陛下的雙腕，将那纖瘦的身軀按倒在地上，咬開那脆弱脖頸上的纖柔血管吮吸鮮血。那是本能的，身為逆天魔龍骨子裏帶出來的，對更純淨的鮮血的渴望。一般來說，在擁有皇室血脈的魔龍受傷之後都會盡量遠離自己的族人，因為這樣的渴望一起，想要再壓下就很難。

對于純淨血脈的渴望是唯一能夠動搖一個魔龍對自己的皇衷心的東西。也就是因為這樣，楓秀才會在簡單處理過自己的傷口之後才回來，才會在簡單跟黃爍說了兩句話後就離開——楓秀不想讓黃爍對自己的血産生什麽異樣的渴望，更不想讓他對自己的衷心有動搖。只不過，楓秀沒有想到的是，因為現在黃爍的情緒本來就是強行壓抑着的，所以他仍舊對楓秀的血液起了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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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份渴望沒有延續多久，就被另一種情感抑制住了。黃爍有些驚訝地發現，與對楓秀血液的渴望相比，他反倒更加擔憂楓秀受的傷。他不由有些失神——竟然能夠壓抑本能。難道，這也是因為所謂的愛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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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浴室中只有自己一個，楓秀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了些許，冷汗一下子流遍了全身。汗水滲入剛剛被烈酒浸沒過一遍的傷口，鑽心的癢痛令楓秀不由得微微一顫。

修長蒼白的指尖解開新換衣袍上的暗扣，将之褪下，深深淺淺，足有十幾道傷口遍布在那蒼白纖瘦的身軀上，雖然不再流血，但那創口處的皮肉卻仍舊十分猙獰地翻卷着。柔順的墨發散落下來，碰觸到傷口，給楓秀帶來又癢又痛的難受感覺，楓秀的眉頭不由得微微颦蹙。

從空間戒指中取了一枚藥丸，将之丢進放好了水的浴池之中，楓秀将自己的整個身軀都沒入了溫熱的藥水中，只将鎖骨以上的位置露出來。

修長纖柔的睫毛微微顫抖，楓秀靠在浴池的邊緣，有些昏昏欲睡。靈力大量消耗的疲倦之感令他感到些許困乏，身上的痛楚更令他感到不甘。楓秀自問，自己的天賦在歷代魔神皇之中已是頂尖的了。九階七級，他的父親臨死之時的修為也不過如此。可是，他在沒有魔神柱的情況下面對人類的稱號級獵魔團，卻仍舊是受了傷。

特別是背後的那一道，從左肩胛一直斜跨到了右腰的傷痕，如果不是楓秀躲得快，這道傷足以讓他重傷。

楓秀心下暗恨，雖然厭惡那些人類用良好的裝備欺負自己沒有趁手的兵刃，但這件事情也讓他看清楚了魔族現在的境況——空有修為，卻沒有相應的裝備。不得不說，這些年來，人類精良的裝備令多少魔族吃了暗虧？

上到楓秀自己，下到最普通的魔族。有的時候在對戰的時候，明明靈力修為足以碾壓對方，卻仍舊因為裝備的關系被對方掰回局勢。還有，那些裝備上通常附帶着的技能，也會讓魔族時不時地就吃個虧。就像——今天碰到的那個人類騎士手中的劍。

忍不住用手指去觸摸自己左肩胛上的那道傷口，被水一浸，那道本就很疼的傷口更是令楓秀感到一陣陣沁入骨髓的痛楚。被藥水浸沒，楓秀身上的大半傷口已經愈合。可是，還有着包括背後那道劍傷在內的三道傷口，雖然不流血，卻仍然猙獰地張着口子，沒有絲毫愈合的跡象。

那個騎士的劍上，有神聖祝福。

被這樣的技能攻擊到，即便是強如楓秀，如果不上藥僅憑着自愈能力，傷口也要有十天半月無法愈合。而最讓楓秀惱怒的，是自己在受了這麽多傷的情況下，對方竟然只撂下了兩具屍體就從自己手中逃脫。依着楓秀的性子，那個傷了自己的騎士是必須要留下的，不宰了他絕對沒辦法洩憤。但是——又！是！裝！備！

楓秀現在一想到裝備就忍不住森森冷笑，原本只存在于眼底的冷酷幾乎彌漫占據了整個瞳眸，那帶着暴虐殺意的氣場似乎将他周身的溫服生生扭曲降低了幾十度。

從已經涼透了的藥水中出來，楓秀一邊給自己傷口上擦着藥，一邊在心裏冷笑——今年秋天對人類的擄掠，他一定會好好關照騎士聖殿！至于魔神之隕麽，雖然已經殘了，也別想讓他就此罷手，他早晚把剩下的四個人一起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