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尋歡山莊(一)

蘇慕華半晌無語,唇角微彎,手按于杯盞,似笑非笑的弧度。良久才道,“你我皆為江湖男兒,俠義恩怨挂于心頭,此心早已太滿…至于露水情緣,不過風流二字。我縱有什麽介意,也已放下”

風吹入室,窗簾兜了風在案上一帶,燒得正旺的油燈帶了熱油傾倒。燈臺翻轉,熱油在空中濺開,如開了一蓬雨花。陸酒冷袖中冷芒倏起,一根粗不過一指,略帶金屬光澤的黑色物事從他袖中閃出。

蘇慕華只聽得耳畔傳來一聲短促的金鐵相擊之音,腰為陸酒冷一帶,護于身後。

“小蘇”,稍一碰觸,熟悉的氣味殘餘在鼻息,若一場清涼夜雨沾袖,人卻已經分開。

蘇慕華掌風一凜,截住那截物事,在手中微一摩挲,挑眉道,“陸公子,這一件兵刃,輕若無物,藏于袖中,可斷金鐵,這才是你真正的武器......絕別離。幸會了,尋歡山莊殺字部的獄鬼之主。”

蘇慕華松開指掌,那黑色的兵刃倏忽一閃沒入陸酒冷袖中。一笑若朗日晴空,“是我大意,雖猜到你使的可能是千佛手,但尋歡山莊左護法相思無盡楚相思,以及青木堂主清氣乾坤莫清乾都曾出手伏殺你,我便以為陸酒冷不會是尋歡山莊的人。”他笑了笑又道,“只是不知尋歡山莊內讧,到底是誰背叛了誰。”

~~~~~

暮雲欲雨,馬穿過密林停下足來,那馬黃皮瘦骨,一雙眼睛還算有幾分神俊。馬上的男子頭戴鬥笠,身着灰布長袍,手中執了一根馬鞭。

密林的盡頭,飛起重重樓閣。馬不停歇,踏上漢白玉長階,一直到尋歡山莊四個字的牌匾下才停下。

“可算回來了”,馬上的人一個跨步踏下馬來,伸手摘下了鬥笠,鬥笠之下,劍眉朗目,含了笑的眉眼看上去頗有幾分灑脫之意。

“參見絕公子”,四名白衣少年彎下腰去。

陸酒冷當年在尋歡山莊中掌殺部,以絕別離為兵器,在尋歡山莊中便以絕別離為名。

陸酒冷笑呵呵地道,“他們人都回來幾個了?”

其中一名少年,喚作林小墨的,與陸酒冷平日要好,上前道,“楚護法和莫堂主已經回來了,正候在居留閣,莊主預計午時出關。”

陸酒冷自馬鞍上拎了一壇酒,将一個油紙包的事物取了。

他笑道,“我就知道三哥今日會回來,順路拐了趟上元鎮,巴巴給他買了杏花燒,還有紅燒豬蹄。楚叔叔也回來了,我且看看他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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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墨牽了馬缰,“絕公子,我先安頓你這匹小絕去。”

陸酒冷道了謝,從懷中摸了個匕首與他,“這柄天水青我意外得的,想着你的武功路數合用,便送你吧。”

林小墨正缺了這麽一柄短兵,當下歡喜地接了。在無事亭的評定中,天水青在短刃中排第六,如此難得的利器在手中,林小墨左看右看得愛不釋手。待要說什麽,一擡頭,哪還有陸酒冷的影子。

“這位便是殺部獄鬼之主?”同伴羨慕地看着他手中的短兵。

林小墨用力點點頭, “他就是絕別離。”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獄鬼之主。比歡喜堂的沈頭陀看上去還要沒什麽架子。”

“那怎麽一樣,沈頭陀的笑一看就假得很。其實…”林小墨嘿嘿笑了兩聲“我也覺得他不怎麽像傳說中的毫無人性的獄鬼之主。”

一道飛瀑在陽光下泛着七彩的霓虹。

飛瀑之畔,沉香木的木構建築建在水澗邊,下臨懸崖。

陸酒冷在樓前停下來,見日影照在綠底金字的居留閣三字牌匾上,起了玩心,想着我且給他們個驚喜。他将那包食物往懷裏一藏,使出千尺佛雲的輕身功夫,将手中的那壇酒往牌匾後一擱,如只壁虎般爬上了二樓的窗沿。

陸酒冷自窗外看去,屋中一胖一瘦兩人正在棋盤邊相對而坐,胖的那人頭上戴着個戒箍,半敞着懷,笑呵呵得仿佛撿到了三百兩銀子,正是歡喜堂的沈頭陀。

他的對面那人套在寬大的白麻布袍中,袍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得仿佛透明一般,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遮了大半張臉。臉上挂着的冰淩倒像是誰欠了他三百兩銀子。正是左護法相思無盡楚相思。

陸酒冷心道,楚叔叔一向傲氣得很,不怎麽看得起歡喜堂的沈頭陀,認為歡喜堂采補練功之法有失天和,髒得很。今天怎麽這二人會坐在一起下棋了?

沈頭陀落了子,嘿嘿笑道,“我老沈是個粗人,醜話就說在前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尋歡山莊富可敵國,而陸莊主近幾年可糊塗得很,兄弟們早就過不下去了。既然反了便別縮手縮腳像個娘們,乘他沒出關殺了他是最好。”

他說着話去瞄楚相思,楚相思手中捧着盅茶,頭也不擡,仿佛什麽也沒聽到。

沈頭陀碰了個軟釘子,心裏對楚相思狠狠唾了一口,轉頭去向另一人道,“你倒拿個主意。”

那人背對陸酒冷而坐,看不清面貌,陸酒冷只覺得這人肩膀寬闊,着一身青布,坐得極為板正。

“沈堂主說得不錯,乘沖關之際殺陸莊主,确實是難得的好機會。”

陸酒冷見他背影便已隐隐猜到此人是誰,但總是不願相信,如今聽他開口,心中一沉。

清氣乾坤莫清乾,比陸酒冷年長幾歲,為前任老右使三子,老右使和莫清乾的大哥二哥都為護尋歡山莊而死。陸莊主便将莫清乾收在身邊,與陸酒冷一塊撫養,素日以三哥相稱。

陸莊主曾經私下說過,誰都有可能叛尋歡山莊,只有莫清乾不會。

屋內莫清乾又接着道,“殺陸莊主不難,但你我三人所練武功都有破綻,若他死了,我們遲早要受真氣反嗜之苦。不如留了他性命,我們就算逼問不出解厄之法,也可以從他真氣運行上窺得些門徑。”

楚相思道,“何必多此一舉,以我的醫術自然能找到破解之法。”

莫清乾冷哼道,“我可信不過你,若依你的破解之法,說不定是才出狼窩又入虎口,再多點無盡相思的禁制也沒準。”

沈頭陀笑眯眯地打圓場,“二位別吵別吵,我們如今都在一條船上,凡事好商量。”

楚相思問,“哦?沈堂主怎麽看?”

沈頭陀拍了拍光頭,“我覺得留着陸莊主也不壞,我歡喜堂有的是炮制人的方法,把他交給我,管保不出半點差錯。”

楚相思沉默飲茶,片刻道,“沈堂主不信任我并不奇怪,但你若想獨吞此人也是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還在出差中,用平板更文沒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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