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尋歡山莊(二)
沈頭陀為莫清乾一語說動了心思,想着自己身上的武功禁制總是心下不大暢快。尋歡山莊陸元應性格暴戾,生性多疑,對門下的骨幹之人都以教授武藝為名,傳了一套心法。這套心法說來也确實能彌補個人武功不足,短期內讓人速成,但無異于飲鸩止渴,練得越久越覺得心中戾氣難平,若導之不得法,終有走火入魔的一日。更何況沈頭陀對尋歡山莊莊主陸元應的一身詭異武功垂涎已久,當下心思活泛,也有幾分舍不得殺此人。至于楚相思所說的獨吞的心思他雖也起了,但也知道要從楚相思和莫清乾手中硬奪此人絕無可能,不過一轉念之間便淡了。反正大家在一條船上,分上一杯羹也是有的。當下笑了兩聲,“左使說哪裏話,我想獨吞,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不過莫老弟說的有道理,這陸元應留着還有幾分用,不如就權且留着吧。”
莫清乾笑道,“正是這個道理,如今我們三人還怕一個陸元應不成。”
二人主意已決,便去看楚相思。
楚相思沉吟道,“我等三人結盟,早已說過有什麽事大家商議着辦,若二位堂主皆是留此人的心思,那便留着吧。只是此人武功高絕,先得廢了他才能放心。”
莫清乾應道,“那是自然,我從小為他養大,若不先廢了他,我第一個便睡不着。”他說着話,突然頭也不回,一枚白色物事破窗而出。
陸酒冷在窗外早聽得背脊發冷,屋內三人皆是尋歡山莊的精銳,若這些人叛了,除了陸元應自己,只怕無人能制得住他們。陸酒冷自幼流落江湖,到七八歲上為陸元應收養。雖然陸元應性情古怪,對他也不見得比門下弟子好,但在他心裏總歸是個家。他年少氣淩雲,見莫清乾襲出一枚暗器,知是行藏已露,他倒也并無多少恐懼之意。他見陸元應一向倚重的楚左使,以及自己從小一塊長大的三哥都起了反心,心中憤懑之意更重。
陸酒冷身形在窗棂上一晃,避開那枚圍棋的白子,眼前一暗,一個裹挾着七分氣勁的兔毫盞又到了他的面門。他不敢再戀戰,一個佛手翻覆從窗臺上翻了下去,掠過居留閣的牌匾,一把拎起牌匾後的酒壇擲了出去。
莫清乾堪堪從窗口鑽出,見一個偌大的事物迎面而來。他號清氣乾坤,修得是煉氣之功,當下想也不想氣灌衣袖。一對青色衣袖舉起如鋼鐵所鑄,哐當一聲響,那酒壇為他振袖擊碎。一壇子杏花燒兜頭腳落,将他淋成了個落湯雞。
陸酒冷腳踏樹梢,穿花拂柳一般而去,遙遙道,“楚三哥,我請你喝酒。”陸酒冷心知真較起武功來,他也不過略勝莫清乾幾分,絕非三人聯手之敵。
莫清乾抹了滿臉的水珠,臉現怒色。
“不必再追了”,莫清乾聞言,見楚相思落在他身旁,訝異道,“是絕別離,他已經聽了我們的話,如何不追?”
楚相思袖手而立,半片黑發垂落,斜陽照着他臉上冷意,“陸元應的閉關之所就在這,我們守着這就行了。絕別離是殺部之主,難道莫堂主還怕他找了殺部那些傀儡回來?至于将我們對莊主不利的話傳出去...尋歡山莊衆堂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什麽時候顧過他人死活。”
灰色山崖猙獰如獸,山崖暗處一道灰色的人影緊緊貼着崖壁,幾乎已經和山崖融為一體。耳畔是轟隆的流水之聲,其下山崖峭壁只見茫茫水霧,深不見底。
陸酒冷其實并未走遠,楚相思的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他耳中。陸元應的閉關之所就在瀑布之後,居留閣正對瀑布後的山洞入口。莫清乾等人守着這一個入口,等待着出手的時機。
陸酒冷所藏身的這處石崖靠近山洞,卻也無法在不驚動三人的情況下掠進瀑布之後。他便潛于暗處耐心地等待,他的武功是莊主親自傳授,熟知陸元應的內力運行竅門。陸元應的武功修成極快,但這一門功法每日日落之際,陽消陰長是行氣轉換之時。平日的功力在身,行氣轉換也算平常,但陸元應此番閉關最為關鍵的便是這一次行氣沖關。陸元應這一秘密自幼跟他習武的義子陸酒冷知道,與陸元應有半徒之誼的莫清乾也知道。陸酒冷遙遙看去居留閣前也已站立了三道人影,他指陷在石壁上,如藤蔓一般牢牢攀附着。心下一陣冷笑,好個莫清乾莫三哥。
天色漸漸黯淡,轉作極深的藍,雲絮染霞,這原本是一天最為美麗的時候。不過一個時辰之前陸酒冷進入尋歡山莊的雀躍心情,此刻已消磨殆盡。他只見殘陽如血,眼中所見那三道人影已經沿着山崖奔了上來,他只手探入袖中握住兵刃,冰冷的觸覺傳入掌心。陸酒冷袖中的那柄兵器為巨蟒之筋混合玄鐵所制,是歷代殺部之主相傳的兵刃,也是殺部的權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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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三道人影越來越近,陸酒冷咬了咬牙,伏低了身體,他細數着三人的腳步,眸中寒光乍現。
莫清乾腳步在巨石上一頓,一道細長的影子緊随着他的腳步,蛛網也似的裂紋在石上蔓延。莫清乾反應也算是快的,此刻他一步踏空,身形一晃,楚相思從後搶上,提了他的衣領,二人落足于旁開丈許的巨石上。這一瞬之間方才立足的那方石頭已崩裂而開,碎石滾滾落下懸崖。
莫清乾擡頭看去,灰色身影當風,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男子站在山崖之上居高臨下望着他,眼底冰涼。
“絕公子”,楚相思笑了笑道,“絕公子是想以一己之力力敵我等三人?”
陸酒冷手持兵刃,臉上卻無半點笑意道,“我不是你三人的敵手,但我只要舍命守着這阻你們一時片刻便足以了。”
楚相思聽得水簾之後傳來轟隆巨響,心知陸酒冷所言不虛,若待到陸元應平安出關,三人皆讨不了好。當下與莫清乾對了一眼,也不多話,二人再無保留,一起向陸酒冷出手。莫清乾以指為劍,手下勁氣縱橫。楚相思卻是以暗器見長,他手中兵刃為薄如蟬翼的飛刀,看上去并無異樣,但實際上淬了相思無盡的毒。他們二人聯手本在陸酒冷之上,但陸酒冷占了地利,楚相思二人足下是萬丈懸崖,出手之際不免打了折扣。
陸酒冷手中絕別離此刻化為長鞭,下一刻又挽出劍花般的寒芒,非尋常兵刃可比。更是刁鑽古怪地直往二人足下青石上招呼。沈頭陀倒是得閑,但他看那三人占了狹長的山崖對峙,封了水簾入口處,哪還有他的落足之處,只得看着天色漸暗,三人兔起鹘落交手纏鬥,站在崖下幹瞪眼。陸酒冷心知當下的形勢只能以快攻封了應變之勢,轉眼之間,他已經襲出了數十招。身上衣襟也已為楚相思割裂了數處,胸口更挨了莫清乾的一記鐵袖,口中腥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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