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痕沙
「拾柒」
範靜娴案的案發時間:宣元十八年元月十七日子時到醜時,也就夜裏十一點到淩晨三點之間。
這個時間範圍似乎有點大,但案宗上也寫明了,他們發現屍體的時間是醜末,也就是淩晨三點。
因為範靜娴的身份特殊,又沒立即驗屍,後來根據屍身的僵硬程度,判斷出死亡時間。
蘭陵坊舊宅在事發前幾日正好易主,總有人往宅中拉一些修葺房屋用的木料,所以左鄰右舍沒特別注意到什麽時候運進來幾個人。
剛開始有人似有聽到小娘子的嗚咽聲,也以為是舊宅鬧鬼。
後來坊正聽說了,知道長安發生了大事,再不敢耽擱報了上去。
正好那晚邵雲澤和程典當值,帶人在蘭陵坊附近搜尋,拿出令牌讓坊正開了坊門,進去舊宅搜查,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看到這裏,陸微瀾心裏都跟着難受,眼前又浮現出範靜娴上元節那晚幫她和青衫士子解圍時的鮮活樣子。
穿湖藍色襦裙的範靜娴在上元節那晚的人山人海中宛如湖水碧波蕩漾,沁人心脾。
陸微瀾只覺遺憾!
她趕緊給自己做心理暗示:工作的時候絕對不能摻雜個人感情。
她提起書案上的茶壺,給自己到了杯熱茶喝。然後再繼續往下看。
邵雲澤帶人進去的時候,院內并沒有哭泣聲,也沒有任何的光亮。他讓手下分成幾撥分別去各個屋子查看,他則帶個手下直接去了發現範靜娴屍體的那間。
他推門發現裏面反鎖了,然後叫了程典和其他的屬下一起過來,撞開門之後發現裏面的蘇怡歡、蔣寧黛和範靜娴。
當時場面有點混亂,等他們點了火折子才看到範靜娴的喉嚨口插着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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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怡歡和蔣寧黛也似乎是這個時候才發現有人死了,并發出了尖叫。
看兩人的表現,之前應是不知情的。
陸微瀾知道這個推斷是成立的,因為現在正值長安寒冬,舊宅內又沒有生火,她們又餓又困,身上的迷藥還有殘餘,所以她們的身體應該都很冷。
即使範靜娴死了一兩個時辰,她們沒有發現也不可疑。
更何況這樣一箭斃命,範靜娴都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
現在她更關心的是蘇怡歡和蔣寧黛的口供,還有範靜娴那個貼身婢女,應該是叫珠兒的。
上元節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們是怎麽被綁架的?
蔣寧黛供詞:那晚她是接到昭華公主的邀請,到東市雲霄樓下看花燈。因為一直不滿意自己的裝扮,所以換了好幾套衣服和發飾,耽擱了出門的時間。等到東市的時候發現人山人海,幾乎寸步難行。怕耽擱了到雲霄樓的時間,所以她急中生智想了個辦法,把荷包裏的錢都集中往一個方向散了出去,很多老百姓都去撿錢了,反而把路空了出來,她帶着丫鬟趕緊走過去了。
這和陸微瀾那晚在東市看到的情況相吻合。
不過當她趕到雲霄樓的時候什麽都沒看見,以為自己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在她要心灰意冷的時候,遠遠的看見清歡郡主蘇怡歡了。她覺得蘇怡歡今晚不應該出現在這裏,而且她還往一條暗巷走去了。
上元節這麽熱鬧的夜晚,往暗巷裏面走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蔣寧黛讓一衆侍女留在巷口等待,只帶了一人跟過去。沒等找到人,就被迷暈了過去。
蔣寧黛的證供下面還有一衆婢女及家中護院的,說的都和她一致。
跟她去暗巷那個婢女醒來後發現只有自己躺在巷中,不遠處還有兩個她不認識的婢女。
那應該是蘇怡歡和範靜娴的婢女,那晚她們也去了暗巷?
究竟因為什麽,使她們都走進了那裏呢?
難道是李郴出現了?
陸微瀾繼續往下看。
蘇怡歡供詞:上元節那晚閑來無事想去看看花燈,所以只帶了一個貼身婢女。不知不覺來到了東市,想着離雲霄樓也很近,便溜達了過去。遠遠看見穿着湖藍色襦裙的小娘子像是範靜娴,往一條暗巷裏走去了。上元節這麽熱鬧的日子,居然往那裏面走,一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于是她也跟了進去。不想只走到半路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蘇怡歡的證供比較簡短,但也毫無問題。連口氣都和她的性格如出一轍。
她的貼身婢女也是如此說,醒來的時候就在巷子裏,主人不見了,前面和後面還有兩個婢女。
陸微瀾更加好奇,她們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
這樣說來蘇怡歡和蔣寧黛都是一個跟着一個去的。
而第一個進去的範靜娴究竟是為了什麽要去?
她開始往下看範靜娴婢女珠兒的證供。
珠兒供詞:上元節那晚,小娘子受了昭華公主的邀請去雲霄樓下看花燈,還是奴婢幫忙挑的那件湖藍色的襦裙。小娘子穿着十分好看。到了東市,娘子被一些很漂亮的花燈吸引,還猜了兩個燈謎。
從這裏陸微瀾能夠再次确定,對于當不當得成這個骁王妃,其實範靜娴看得很淡。
珠兒:後來在東市,小娘子看到有青衫士子不小心弄壞了花燈,店家想訛詐出手幫忙的另一位小娘子,于是她也要出手幫忙。本來珠兒要攔着小娘子的,可小娘子她不聽。似乎還很欣賞那位穿胡服的小娘子的舉動,于是就過去一起幫忙了。最後還把荷包裏的錢給了那位落魄的青衫士子。
婢女珠兒說的,就是那晚範靜娴幫忙解圍的事,看到這裏陸微瀾也覺得和事實沒有出入。她繼續往下看。
珠兒:到了雲霄樓,她們并沒有看到昭華公主。她還和小娘子說要是不幫忙就好了,可能就不會來晚了。但小娘子說凡事自有天意。後來果然她說的天意來了,因為她們又走了一會兒,路過一條暗巷的時候,就有個人過來,說是有貴人讓他過來送封信。奴婢不敢輕易相信外人,所以接過信打開抖了抖,見沒有問題才交給小娘子。那信确實是貴人寫的,說是讓小娘子去巷內相見。小娘子和奴婢剛開始也都不敢相信,不過那上面有骁王的令牌呀!
看到這裏陸微瀾驚得把手中的案宗都掉落在書案上了,她把手按在上面驚訝道:“難道李郴約了範靜娴?”
“你覺得呢?”一道冷冷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陸微瀾覺得連噴灑在她臉上的呼吸都是冷的。
她連頭皮都炸了。
擡起頭,看到李郴的臉近在咫尺,正看着她手中的案宗。
“沒有。”她下意識的解釋了下。
然後才發現她這樣一擡頭,兩個人的臉離得是如此的近。
他好像對于靠近她沒有那麽緊張了。
難道病症有所好轉?
忽見李郴的額頭又滲出幾顆汗珠來。
雖然沒好徹底,但也有了很大進步。
陸微瀾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便解釋道:“我還沒說完,後面還要加半句:這怎麽可能。”
連起來就是:李郴約範靜娴了?這怎麽可能!
李郴懶得理她,本是回來取東西的,拿了之後便又離開了書房。
陸微瀾也收回目光,急于要把珠兒剩下的供詞看完。
珠兒供詞:珠兒很替小娘子高興,以為這是小娘子的大好事,還催促小娘子快些進入巷中。
當時小娘子還說這樣私下見面似乎不好,要不就算了。珠兒又說既然有骁王令牌,這事就是臺面上的事情。小娘子這才覺得不去似乎更不妥。
于是小娘子就在珠兒的陪同下往巷子深處走,之後珠兒就失去了意識,醒來後小娘子已經不在身邊,只有兩個婢女。
其中有一個是清歡郡主身邊的,因為那次在太後宮中賞花的時候清歡郡主對小娘子很有敵意,所以印象深了些。
後來才知道小娘子已經……都怪珠兒,若不是珠兒規勸,小娘子恐怕不會進那巷子,更不會被害死。
珠兒也不想活了……一定是清歡郡主,她對小娘子那麽嫉妒,惡意那麽深。
陸微瀾嘆了口氣。
珠兒雖然懷疑蘇怡歡,但她目前看來既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殺人動機。
因為範靜娴死後,蔣寧黛才應該是最大受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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