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聞香識美

楚翹沒有把握,可她如今這身份,若想安然度世,只要存着一星半點的可能,她都得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弱者沒有矯情的資格。

兩年消磨下來,那個一身嬌病的皇太後如今已經學會了啃食人世之苦。

梁雲翼問了一句,“母親,咱們在此處等誰?”

他太機智了,楚翹不由得多看了梁雲翼幾眼,雖說繼子與梁時的相貌毫不相似,卻都是極為聰慧之人。

繼女就……稍微遲緩一些。

楚翹正要解釋一句,一身着玄色山水樓臺圓領袍的男子從程家大門走出,他被一衆随從簇擁着,高大的身影挺拔凜然,陰翳的眉目宛若化不開的濃墨,裏面似藏着浩瀚山川與無底河流,只一眼就讓人為之怯膽,卻又情不自禁的仰慕着,崇拜着。

他一直都是這般神秘陰郁的存在。

很多時候,楚翹也看不清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他喜歡權勢,但從不貪權;生于皇家,卻無皇家之驕.淫。

蕭湛走到哪裏都是衆星捧月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他周身上下隐露的冷漠孤寂卻從未消減過。

年邁的程大人親自将蕭湛送出了府門,态度畢恭畢敬,恨不能俯身弓腰相待了,“王爺,您慢走。”

蕭湛一貫的冷眸無顏,未作他言,只是輕應了一聲,黑.幫白底的皂靴踏在石階上時,他的視線與楚翹的相撞,但也只是眉心微微一簇,很快便移開了視線,宛若根本沒有看見她一般。

他眼中很少有別人。

楚翹一開始并沒有動作,待蕭湛的馬車緩緩駛出了巷子口,她這才心一橫,提着蘭花裙擺跑上去,直直擋在了馬車的前面。

她并沒有說明來意,只是朗聲道:“王爺請留步,小女子有話要說。”

梁雲翼與梁雲奇有些擔心。

京城誰人不知道梁時與蕭湛曾起過争執,若是蕭湛這時候落井下石,那麽梁家絕無招架之力。

繼母雖是性子上偶爾有些奇怪,行徑時常讓人摸不着頭腦,但還不至于做出這等魯莽之事。

梁雲翼上前,壓低了聲音道:“母親,您這是作何?”

梁雲奇也詫異,繼母一直很膽小,一只耗子也能将她吓的眼淚直湧,今個兒怎的還敢擋了活閻王的馬車?

楚翹對兩個繼子使了眼色,讓他二人勿要擔心。

如今的狀況,楚翹只能走這一步了,否則這今後的日子只會越過越難。

秋風夾着酷暑的餘熱從巷子口蕩了過來,蕭湛呼吸平緩,隔着一層薄紗簾,他看着兩丈開外的女子,清秀精致的面容,突然胸口一陣猝不及防的異樣。

可他蕭湛是何人?

即便如此,也依舊穩坐如山,更不會去探究一個寡婦!

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那深幽如千年古井的眸子凝視着小女子,巴掌大的小臉,嬌小的身段,柔若蝼蟻,可任他拿捏,這小婦人是活膩了麽?

蕭王府的随從回頭看了一眼蕭湛,見他沒有言語,便對楚翹道:“好大的膽子,王爺的馬車也是你想擋就擋的?速速讓開!”

說話人的是小黑,也是蕭湛的貼身侍衛,楚翹曾經時常看見他。

現在她身份不一樣了,就連小黑也對她橫眉冷對了。不過,楚翹可沒有悲春傷秋的閑心。

待小黑一說完,楚翹對着薄紗簾後的人盈盈一福,不謙不卑道:“王爺,小女子久聞王爺犯有頭疾,重金懸賞有能之人醫治,不知此事可還算數?”

楚翹不是大夫,她只是記得顏如玉腦子裏存留的制香法子。

這世上的香料有千般作用,驅蟲,易眠,養神,治病……只要對症下藥,便能配制出獨特的香料出來,雖不能保證根治,但緩解病痛還是很管用的。

蕭湛的頭疾究竟是因何而起,此事無人知曉,可楚翹記得上輩子他每每來見自己時,臉上并無痛苦之色。

不知是他隐瞞了?還是并無頭疾?

這時,蕭湛終于有所動作,随着他一手撩開了薄紗簾,那張俊冷如高山玄冰的臉映入了楚翹的眼簾。

她以往從不覺着蕭湛可怕,或許是因為蕭湛從未在她露出這樣薄涼寡淡的表情。

此時此刻,楚翹心痛咯噔了一下,她終歸只是個尋常小婦人,還是有點膽怯的,沒有了顏家嫡女與皇太後的身份撐腰,她什麽也不是。

在蕭湛意味不明的注視之下,楚翹清咳了一聲,三分鎮定,三分慎重,還有幾分獨屬于女兒家的嬌憨,再次朗聲道:“小女子可為王爺醫治頭疾。小女子知王爺或許不信,小女子這裏有香包一只,王爺試着佩戴,不出三日,王爺失眠之症便會有所好轉。屆時,王爺再與小女子商榷醫治一事也不遲。”

楚翹夜裏時常夢魇,這藥包是她自己所用的,今日只好先拿出來救急。

說完這些,楚翹幽幽一聲淺嘆,重生歸來後,就連曾經那些對她卑躬屈膝的人,如今也變得望塵莫及了。

她總不能向蕭湛跪下……

蕭湛似乎一眼就探知了楚翹的目的,他的視線不溫不火的掃視了楚翹身邊的梁雲翼與梁雲奇,唇角突然沒有預兆的一勾,那聲音像隔着數丈之遠,從幽靜處傳了過來,“想讓本王幫你?”

楚翹一愣,不知是被這冷漠的嗓音所震懾?還是因為蕭湛輕而易舉的看破?

蕭湛一語中的,眼下她若是反駁,那就顯得太不識時務了。

但梁時與蕭湛曾是勁敵,蕭湛絕對不會毫無理由的幫襯她,楚翹只有自己拿出足夠的誠意方可。

楚翹索性直言道:“王爺且先試試這香包是否管用,其餘的過幾日再說也不遲。”

她唇角隐露兩只不太明顯的小酒窩,因為朦胧模糊,反而更顯天真純情。

蕭湛突然不想看到這樣的一張臉,幹淨純粹到了極致,就容易讓人迷惑了。

薄紗簾子被放了下來,楚翹見勢,便将香包遞了上去,且不論蕭湛會不會試用,總歸她已經盡力了。

人只有盡力而為,才不會無端懊悔。

這廂,蕭王府的馬車繼續駛出了巷子口,楚翹與兩位繼子站在一側看了幾眼。

梁雲翼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這兩孩子都是梁時一手帶大的,很會審視奪度,只是昨日程家公子對梁時的辱罵,讓他二人忍無可忍。

梁雲翼與梁雲奇對梁時的敬重,似乎已經超越了兒子對父親的孺慕。

楚翹只是心中蕩起一絲疑惑,并沒有深究。

梁雲翼道:“母親,您當真有把握治愈蕭王的頭疾?父親從不在府上提及此人,我還聽說……”

梁雲奇打斷了他的話,繼母年紀不大,也着實是個膽小的,他覺着朝堂上的事還是少讓繼母知道為妥,他接着道:“反正程家是不會就此收手的,要怪就怪你我昨日太過草率行事,理應聽從母親所言,暗中再收拾那小子!”

梁雲翼點頭,“是啊,還是母親有遠見。”

楚翹:“……”她這樣教過他們兩個麽?

“此事,不得與你們祖母說起!”楚翹老氣橫秋的交代了一句。

兄弟二人互視了一眼,齊齊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梁雲翼:母親真機智,以後就聽母親的,打人不能明着打。

梁雲奇: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楚翹:……我說什麽了?

梁時:聽說有人教壞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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