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梁時可惡
科舉,養家,官場,這世上就沒有什麽事能難得了梁時。
他這輩子所有的耐心和忍性幾乎統統付諸在了懷裏的小妻子身上了。
她現在是他的妻了,不管她此刻心裏是怎麽想的,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方才楚翹那個舉動之後,兩個人都陷入了一時的驚愕,梁時當然不會表現出來,被她握了一下,其實……也還好。
他并不介意。
梁時胸膛起伏,長籲一口氣之後,垂眸看着懷裏的人,她整張臉埋在被褥裏,雙手揪緊了被面,仿佛陷入了極大的痛苦之中。
梁時知道她肯定是吓壞了,但梁時心裏也不太好受,半晌之後,他沉重的嗓音低低蕩出,“害羞?你不是就連避.火.圖都看過了麽?這有什麽害羞的?”
梁時擅長佯裝,說話時氣息穩當,聽不出異樣,但其實早就耳輪滾燙,俊臉緋紅。
梁時看着楚翹方才抓過他的小手,眸色微眯,仿佛想到了什麽,但到底沒有付出行動。
楚翹悶了良久,感覺自己太不厚道了,她竟然險些就将梁時給……這不是她的本意啊?需要負責麽?
楚翹不敢想下去,她自诩能力有限,梁時真的要讓她負責,那麽她是不是要需要給他生孩子呀?難度好像有點大,她從未想過生孩子的……
兩人依舊在僵持着,梁時也不好這個時候拉下臉皮哄她,更不能告訴她實話:抓了一下也是沒有關系的……
看着小妻子身子微僵的趴在被褥上,梁時心頭那點愠怒逐漸消散,好像不管她做了什麽,或是說了什麽,輕而易舉的一點小動作就能讓他原諒。
楚翹,算你狠!
梁時咳了一聲,這種事肯定得讓他化解。好在據他所知,楚翹也不是一個矜持的女子,否則她豈會犯了那麽多的糊塗事。她應該不至于羞澀難耐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梁時擡手,正要将她的身子掰過來,就聞小女子哼哼唧唧抱怨道:“太吓人了,它怎麽長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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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時剛擡起的手登時僵住,這讓他如何作答?這又不是他能夠控住的!
梁時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又傷了,他事事追求完美,無非是想能配得上她,可她竟然嫌棄……而且這又不是他能夠改變的!
她怎能好意思說出口?
梁時又是一陣無奈的嘆息,旁人洞房花燭都是水到渠成,他還得徐徐誘之,慢慢教她……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日影這個時候臉色都黑了,他家大人今晚洞房花燭,他此刻上門找事,大人日後肯定會嫉恨他的!
然,此事非同小可,他不得不冒犯了。
如影無視阿福等人的存在,對着喜房門扇,繃着臉道:“大人,出大事了!今夜亥時城門起火,眼下已經燒到了城東!”
城門有重兵把守,怎會好端端的失火?
就算失火也輪不到梁時插手去管,自有禁軍和五軍都督那邊全權處理。
聞聲後,梁時眉間猛然增了一抹不耐煩,他今晚可能無法得償所願了,但也不想就此離去,這樣安靜的相擁已經是奢侈。
楚翹最是喜歡熱鬧,城門都能失火?這得發生了多大的事啊?她方才因為抓了梁時那處的震驚也消散了一些,扭過頭,一臉認真道:“怎會失火?可有反賊入侵?”
梁時眉梢挑了挑,他果然是白擔心了。楚翹是那種會羞澀的人麽?
梁時的大長腿從楚翹身上移開,随手就抓了一件外袍套上。
在官場馳騁多年,讓他練就了十分警覺的危機感,他低頭看了一眼雙眸微潤的楚翹,突然一怔:哭了?
梁時将楚翹提了起來,他沒有過多解釋,很快就給她套上了外裳,連一雙鞋子都沒來得及給她穿上,就将人抱到了外間的博古架旁。
這個過程非常之快,好像梁時有什麽萬般火急之事。
楚翹正要問出口,梁時啓動機關,之後博古架緩緩從內打開,裏面又延伸了一條過道。
梁時點燃了火燭,直接抱着目瞪口呆的楚翹進去了,将她放在裏面之後,梁時神情嚴肅,“別怕,我很快就回來接你,在此之前,你休要鬧出動靜,聽懂了麽?若不聽話……我明日就将你發賣了!”
因為太了解楚翹了,梁時不得不威脅了一句。
楚翹咬了咬唇,她今日犯錯了,眼下也不敢與梁時置喙,更不能被他給賣了。
即便她現在是梁夫人,梁時也是什麽事都能幹的出來的,他就連自己的老師徐謙也害死了不是麽?
楚翹很識時務,她點了點頭,梁時看了她最後一眼,欲言又止,遂轉身大步離開。
待密室的門徹底合上之後,楚翹環視一周,裏面只有一盞松油燈,她最是不喜歡密封的地方,找了一個角落緩緩蹲下,之後抱緊了自己,別說鬧出動靜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那些年在坤壽宮,漫漫十載,她都是獨居熬過的,一點也不想重溫夜深十分,周圍都安靜到落發可聞的處境。
方才對梁時還存着一點內疚,眼下……她隐隐開始怨恨了,幹嘛要将她一人丢下?還關起來?她總不能長着翅膀飛了!
而且,梁時根本沒有詢問她的意見,他強勢又蠻橫,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
這才剛被關住,楚翹就開始發慌了,也不曉得梁時什麽時候能回來?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已經開始想他了。
這廂,梁時打開了房門,如影當即低下頭,一眼都不敢多看。
梁時面色凝重,未言一詞便大步往邁出了院落,如影低着頭,緊步跟上。
此時,府上的下人還在收拾着酒席,處處都是大紅燈籠高照,沒有半分孤夜冰寒的跡象。
但如影卻從頭發絲涼到了腳底心,主仆二人行至回廊,梁時突然止步,如影想都沒想,當即就将要彙報的事情一一禀報,語速之快,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一個勁的冒了出來。
“禀報大人,今日城門失火,方才羅指揮使前來送信,說是有人蓄意在城牆下埋入了大量火油與□□,而且據羅指揮查驗城門附近泥土,應該是三日之前的事了,也就是有歹人蓄謀已久!”
“此人敢在城牆下做手腳,這其中定有通天的陰謀。”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今日正好起了急風,火勢一大,城東就有危機。”
“然而,這依舊不是重點!”
梁時一個冷冽的眼神掃視了過來,“說!”
如影身子一滞,感覺到了主子眼中的殺意,他壯膽道:“重點是皇上他……他今夜去了……歌舞坊!”
梁時聽到這裏,淬了冰一樣的眸子瞪了如影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之前,道了一句,“你以後只需要彙報重點!”日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啰嗦!跟那小婦人一樣了!
如影:“…………”
出了府門,梁時帶着十來個護院,駕馬朝着城東方向疾馳而去。
阿福等人原本今夜是要輪番值守的,後廚的熱水也是随時備着的,就等着屋內叫水了。
現下二爺突然出去了,也不曉得還回不回來?
阿福站在外面守了一會,幾個小丫鬟和婆子圍着火爐子烤火,小丫鬟時不時往屋內瞅兩眼,婆子叫喝道:“小蹄子,管好自己個兒的眼睛,休得亂看。”
夫人是什麽樣性子的人,阖府上下都差不多知曉了,夫人沒有道理一點動靜都沒有啊,除非夫人已經睡着了。
就在這時,院子角落傳來幾聲悶響,聽起來還像是有人被打暈了。
下人還以為是哪裏來的流浪漢,今日恰逢梁府辦喜宴,這些人是想讨點好處。
加之府上四處都有護院守着,下人們并沒有當回事。
但就在婆子和丫鬟們掉以輕心時,突然有人從屋頂落下,幾個砍刀手下去,以最快的速度處理了喜房外的所有人。
這廂,小黑親自領人進入了婚房,屋內香氣撲鼻,即便什麽也沒有瞧見,也自有一股旖旎之意。
小黑蒙着面的,他動了動手勢,悄然上前。
可當他輕步邁入內室時,卻見榻上空無一人,此時喜燭搖曳,腳踏上還落了一本避.火.圖,這書冊是翻看着的,裏面的圖冊無比的清晰的落入了小黑的眼中。
“……”梁大人……這是打算作甚吶?
小黑到底不敢直接潛入淨房,眼下屋內一應被搜過了,而且衆人隐在暗處時,的确只看見梁時離開了喜房,新娘子不可能不翼而飛了。
所以說,眼下唯一藏人的地方就是淨房了。
小黑悶咳了一聲,這種事還得他親自己出馬才行,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動靜,小黑開始急了,萬一讓梁時察覺異樣,他再折返,那主子的計劃可就被打亂了。
小黑輕步邁入淨房,他是閉着眼的,依舊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之後,這才先睜開了一只眼,發現淨房空無一人,只有幾件大紅色的吉服落在了藤椅上,浴盆中還騰着絲絲熱氣,場面叫人臉紅。
一番快速搜查之後,小黑一無所獲,只能頂着一張黑臉,再次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速度翻牆離開。
這時,楚遠從巷子口的一株歪脖子槐樹下站了出來,他對身側的心腹道:“去查查那夥人是不是回了蕭王府。”
心腹應下,“是,二公子!”之後,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遠倚在樹幹上斜看着梁府,片刻之後唇角斜斜一揚,也不知道想到了怎樣有趣的事兒,竟讓他如此開懷。
他眸光璀璨,半晌之後才回了隔壁楚家。
翹翹……咱們來日方長!
這個時辰宮門已經下鑰,城東的歌舞坊被燒,炎帝也頗有些狼狽,梁時只好将他帶回了梁府。
見梁時面色清冷,毫無大婚之喜,炎帝道:“老師,朕可是打擾你了?”
梁時避而不答,只是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炎帝,又對羅一倫道:“羅大人,皇上今晚的安危就交給你了,明日辰時之前定要送皇上入宮!”
一代帝王竟然棄了後宮,反而去歌舞坊尋歡,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怕是又是一場朝中争鋒,羅一倫是北鎮撫司指揮室,只聽令于炎帝,他只好點了點頭,“今晚有勞梁大人了。對了,我有一事不知,梁夫人是如何知道皇上身在何處?”
羅一倫也是後來才知曉的,他只知炎帝去了城東歌舞坊,至于究竟在哪間屋子裏,又和誰睡在一塊,羅一倫一無所知。
梁時依舊沒有作答,雙手抱拳道:“我還有事在身,羅大人請自便。”
羅一倫唇角猛然一抽,說起來,今日是梁時的洞房花燭,他此刻鐵着一張臉也實屬正常。
梁時步子很大,在走到喜房門前之時,看了昏厥在地的丫鬟婆子,他眉頭猛然一蹙。
果然是讓他猜中了!
梁時剛要推開房門,他步子一滞,先将身上帶血的外袍褪下,這才推門而入。
屋子裏分明有人闖入的痕跡,梁時大步行至博古架,啓動機關之後,發現裏面一片漆黑,他心一沉,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來了。”
楚翹聽到這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很沒出息的哭了出來。
密室裏沒有地龍,眼下又是天寒地凍的時節,加之酥油燈也滅了,伸手不見五指,怎叫她不害怕?
梁時的方位感極強,三步并成兩步就走到了楚翹的面前,俯下身将她拉了起來。
“梁時,你怎麽能這麽壞!”帶着哭腔的女音喃喃道,好像還有意壓制着似乎,沒有哭出來。
梁時:“……”他再無猶豫,彎下身将楚翹打橫抱了起來,掌心感覺到了她身體的冰寒,梁時身子一顫,随即大步往內室走去。
今晚的事情,梁時不想解釋,他更不想讓楚翹擔心受怕,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她永遠都是那個調皮搗亂的鄰家小妹妹。
将人放在榻上之後,楚翹靈敏的鼻子嗅到了一絲血腥味,可當她看着梁時,卻見他渾身上下幹幹淨淨,衣着整齊,就連墨發也仍舊梳的一絲不茍,只是他身上冰涼,好像方才從外面回來。
不是說城門失火了麽?這麽大的事,朝廷一定會追究到底的吧,不管是誰幹的,這都是滅九族的殺頭大罪。
楚翹不敢多問,生怕自己會露餡了,她眼下就是一屆小婦人,不是什麽皇太後,她自然不會去關心朝廷大事。
見她欲言又止,明明好奇心十足,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梁時擡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對她無計可施。
“睡吧。”梁時道了一句,随手将鎏金垂鈎上的幔帳落下。
楚翹見勢就往床榻裏側挪了一挪,大戶人家成婚,婦人都是睡在外側,也方便夜間起身伺候夫君。
楚翹本想提出換個位置,梁時已經大刺刺的躺在了榻上,随着他的動作,千工床暧昧的晃動了一下,他平躺之後,整個人霸占了半張床,楚翹發現,他的腳都能夠到床尾了。
梁時雙眸緊閉,雙手置于胸口,睡姿十分端正,但他沒有蓋被褥。
屋內的地龍燒的很旺,的确也不太冷,楚翹鑽入被窩暖和了一下,開始想入非非:出了這麽大的事,梁時怎麽還有心睡覺?
楚翹在密室裏凍的厲害,小腹隐隐脹痛,不多時就昏昏欲睡了。
耳畔傳來清淺的呼吸聲,梁時這才睜開眼來,他側過臉,入眼是他看着長大的女孩兒,她現在就睡在他身側,乖順的像他夢見過的樣子。
父親走得早,梁時自幼就知道自己肩頭的擔子,他記得很清楚,有一日那小丫鬟偷跑出來,來隔壁找他,然後告訴他,“梁時,你別怕,我會幫你的。”
彼時,梁時一怔,她一個連耗子都害怕的小姑娘,她能幫什麽?
後來,梁時才知道,她真的幫到他了,因為她的存在,他才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看了片刻,梁時的唇湊了過去,吻上了小紅痣,可能因為今日內心受傷過重,他沒有就此罷休,吻又落在了那張殷紅的唇上。
觸感柔軟似四月嬌花,令得他險些癡狂。
梁時移開之後,不由得苦笑了一聲,之後長臂從小婦人脖頸下繞了過去,輕車熟路的将她圈入懷裏,這才重新阖眸睡下。
蕭王府,氣氛凝肅。
小黑臉上的面巾已經摘下,此番事情辦的很不順利,他自是知道王爺會如何懲戒。
小黑雙膝跪地,低垂着頭顱,“王爺,屬下辦事不利!任憑王爺處罰!”
小黑是蕭湛的心腹,十來歲就跟在了蕭湛身邊,其身份絕非是一般的護院可比拟的。
安靜,絕對的安靜!
蕭湛面對着一副山水畫冊,久久沒有轉過身來,小黑擡起頭,就見蕭湛置于身後的手掌已經緊握成拳頭。
這是他盛怒之後的表現。
小黑喉結滾動了幾下,又道了一句,“若……若不,屬下明晚再去一趟梁府?”
蕭湛突然轉身,那一慣清冷的面容煞氣十足,但與此同時還有一股悲切隐在其中。
他雙眸赤紅,隐有殺機浮現,在小黑還沒看明白時,一陣冷風突襲,蕭湛擡腳就踹在了小黑胸口,“廢物!”明日太遲了!
小黑當即俯地不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他很快恢複跪姿,半分不敢為自己辯解。
蕭湛卻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跪地,遲遲不敢起身。
王爺修身養性多年,今夜之态實屬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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