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害了心病

梁時走出了淨房,假裝才剛剛看到楚翹,他嗓音淡淡的,卻是帶着不可言表的暧昧與隐忍,“你什麽時候來的?”

楚翹睡了三天三夜,用了飯之後,此刻精神頭極好,本想找花木暖打一會葉子牌,卻被告知,花木暖因為得罪了梁時,而被禁足了。

楚翹閑着無聊,大晚上的又無處可去,加上她也很想梁時,所以就順着自己本心,過來尋梁時了。

方才守在門外的如風和如影告訴她,梁時在更衣換藥。

故此,楚翹想都沒想就步入了屋子,她記得梁時是因為她而受傷的,她當然要幫梁時上藥。

她又不是一個沒良心的人麽?她是麽?當然不是了!

楚翹也裝作自己剛好過來,“我才來,你沐浴過了?怎麽這麽大的人都不知道照顧自己?你身上有傷口,如何能沐浴呢?就算是要沐浴,你也不能自己來呀,你忘了你都是有妻子的人了!”

面對小婦人一番訓斥,梁時覺得有些陌生,但他并不排斥,起初懷疑她的身份時,看着陌生的一張臉,他也不曾排斥,更何況是現在?!

二人都有所隐瞞,梁時不由得挑了挑劍眉,這間屋子沒有燒地龍,但梁時感覺不到熱,反而是內心熾熱難耐,真想……再次回味那天晚上的情形!她肯定會願意的,只是那樣的話,他梁時似乎乘人之危了。

楚翹挽着梁時的手臂,将他當做了病患,“我聽阿福說你前幾日失血過多了?還将我被褥都浸濕了?有這回事麽?梁時你也太小心了。”

梁時欲言又止,被動的由楚翹牽着坐在錦杌上,他面容微燙,似乎已經超乎了他自己可以控制的程度了。

楚翹說着,非常麻利的打開了桌案上的藥箱,找到了金瘡藥之後,就對梁時道:“你呀,給我好好坐着,我給你上藥。”

梁時扯了袍子,蓋住了那處明顯的喧嚣處。

楚翹的目的已經不太單純,說是要給梁時上藥,她那邪惡的白生生的爪子已經附上了梁時的小腹。

之後半蹲在了梁時跟前,仰面笑盈盈的看着梁時,“疼麽?”

梁時倒是不疼,只是……眼下也不太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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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翹稚氣未脫,面頰因為睡了三日之久,顯出粉紅色,模樣憨憨的,讓梁時誤以為他禽獸了,只聞楚翹道:“我給你吹吹?”

梁時額頭緊繃,瞬間感覺不太妙。

果然,就見楚翹俯身,唇微微撅起,呼出的熱氣絲絲縷縷噴在了梁時的小腹上。

梁時旋即雙手伸出,迅速抓住了楚翹的雙肩,嚴肅道:“不疼了,上藥吧。”

梁時的臉色緊繃,好像不太高興,楚翹只能點到為止,但還是輕手輕腳的給梁時上藥,梁時忍耐了半天,她終于肯給他綁上繃帶。

一切完成之後,楚翹滿意的看了看,道:“我明日再幫你換藥。你若是不聽話,一不小心就要血流成河了。”

梁時面無表情,應了一聲,“嗯。”

兩人雙雙回了寝房,梁時沒有上榻,而是從博古架上去了一本《心經》,為了防止這本書不足以讓他心靜,他順道給楚翹拿了一本話本子。

是以,兩人躺在榻上看起了書。

楚翹一開始不老實,看到了精彩的地方,終于只顧着自己樂呵去了。

梁時依舊在看第一頁,他覺得明日很有必要去找一下那位叫做大白虎的人,讓他多寫幾本才成。

阿福在內室又添了兩盞油燈,她偷偷瞄了一眼床榻,雖說大人和夫人什麽也沒幹,可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京城又寄來了書信,還有三爺梁啓派人送來的吃食。

楚翹抱着書信,興沖沖去找梁時,“梁時,隔壁長嫂又生了一個胖娃娃。”

梁時對楚家的事不甚感興趣,他與羅一倫交代了幾句,大步走了過來。

被楚翹強行“伺候”了幾日,梁時腹部的傷口已經大有好轉,見楚翹并無本分思家之情,梁時也就放心了。

算起來,楚翹兩輩子加起來,還是頭一次在外面過年。

這一天天際灰蒙蒙的,但依舊沒有落雪的跡象,梁閣老也是個憂民的,他低頭看着雀躍歡喜的楚翹,道:“你不是說自己很厲害麽?許願一定會實現?我今天帶你去拜佛,你倒是向佛祖祈福早日降雪,不然明年百姓就要挨餓了。”

楚翹當過皇太後,她也想心懷天下,可恨的是能力有限。

梁時此言一出,她當即應下,“那事不宜遲,現在就去吧,我聽說皇上每年也會擺神壇祈福上蒼。”

到了這個時候了,楚翹又中了蠱毒,她卻依舊不肯在梁時面前承認她的身份。

這讓梁時有些挫敗感,他牽着妻的小手,低頭問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楚翹打馬虎眼,“這個,這個事全京城皆知,又不是我一人。”

還在隐瞞……

梁時嘆了口氣,牽着楚翹上了馬車,這一次梁時帶了十來個貼身高手,上次的刺殺事件萬不可再發生第二次。

馬車搖搖晃晃,小婦人一雙熾熱的眼神實在是明顯。

這些日子,她總是黏在他身邊,晚上顧及他的傷勢,只是抱着他胳膊睡覺,但這已經快要将梁時給逼瘋了。

他甚至于不知道眼下還在空虛什麽,明明她就在身邊,明明她現在這般喜歡他。

而且,如花木暖所言,癡情蠱是根本就解不了的蠱。

他的姑娘這輩子都會對他一個人死心塌地了,他沒有理由不高興。

但這種空洞根本無法忽略。

楚翹伸手,用了一根手指頭在梁時腹部戳了一戳,“你什麽時候能好?我昨天晚上瞧見都結痂了,你……你怎麽還說什麽來日方長?那得有多長?你我都成婚好些日子了,還沒圓房呢。”

梁時薄唇微微一動,他的姑娘熱情又大膽,她還不知道那晚所發生的事。

而他呢?根本無法說出口。告訴她,她中了蠱毒,所以他們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梁時淡淡問道:“你急?”

楚翹很不滿意,“嗯,我想給你生娃娃。梁時,以前是我錯怪你了,我還以為你……不是好人呢。”

梁時苦笑,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梁時抓住了楚翹不安分的手,“不急。”

楚翹有些生氣,怎麽不急了?以前是他自薦枕席,現在反過來了,他怎麽還不接受了?

她還不夠美貌麽?雖說與上輩子相比,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的遜色,但絕對是個大美人。

楚翹一路上憋着沒說話,下了馬車之後,卻是被空前的盛況給吸引了,只見寺廟內前前後後跪滿了人。

這些人有穿着錦衣華服的,也有衣衫褴褛的,有耳順之年的老者,也有梳着總角的孩童。

但所有人都在祈求上天一件事:求雪。

楚翹到了此刻才明白瑞雪對尋常百姓而言是有多麽重要!

梁時牽着她往前走,直至行至廟堂內,二人看着金身佛像,又是相互看了一眼。

梁時今日的神色很認嚴肅,他看着楚翹,對她說:“你聽着,我梁時除卻天下百姓之外,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你我夫妻情義,此生不渝。”

楚翹一下捂住了唇,她眨着大眼,眸中含霧的看着梁時,內心愧疚不已,她能告訴梁時她其實并不是顏如玉,而是楚翹麽?

他會信麽

還會喜歡她麽?

會不會嫌棄她?畢竟他曾說過她是個蠢姑娘。

梁時揉了揉她的發心,帶着她跪在了明黃色的蒲團上,梁時望着金.佛,道:“佛祖在上,弟子梁時有一事相求,祈求佛.祖.佑.我天.朝子民,賜一場瑞雪,得來年豐收。”

若僅是一年沒有大雪也就罷了,可據楚翹所知,就連北直隸也已經好些年頭沒有下雪了。

她此前并不知民間疾苦,還以為梁時是大奸佞,現在看來她當真是個膚淺愚蠢的女子。

學着梁時的語氣,楚翹也道:“佛祖在上,弟子……顏如玉有一事相求,祈求佛.祖.佑.我天.朝子民,賜一場瑞雪,得來年豐收。”

顏如玉?

梁時唇角微動,之後又如若無事的牽着她起來。

他會等着,終有一日他的姑娘一定會告訴他一切。

過年是大事,半點不能馬虎,回到宅子之後,楚翹拿着紅紙去向梁時讨字。

梁時倒是很愉快的賜了她幾個福字。

楚翹記得梁時還會很多剪紙的小玩意,他不僅寫了一手的好字,手也非常靈巧。

年幼時,梁時還給她剪過小猴子。

但是……她若是開口的話,身份就暴露了,楚翹現在不擔心有人害她了,她擔心的是梁時态度。

一個嫁過人的皇太後,又借屍還魂了……他會怎麽想?

見楚翹出神,梁時問:“想什麽呢?”

楚翹咬了咬唇,試探道:“今年是猴年了,咱們要不要出去買……小猴子剪紙?對了!我那日在集市看到過,有一家剪紙很是精致,十文錢能買好幾張。”

見她警惕又慌張,梁時無奈一笑,“不必買了,拿剪紙和紅紙過來。”

楚翹笑了,沒想到梁時越來越好說話,而且每次做的事都非常合她心意。

不多時,阿福取了剪刀和紅紙過來,笑道:“夫人,您有所不知,咱們大人的剪紙可謂是精湛,當初就連隔壁的皇太後也時常纏着我們家大人給她剪。”

“夠了,出去!”梁時止住了阿福的話。

楚翹察覺到了梁時臉上淡淡的不悅,他果然是不喜歡她的。

的确,她當初是蠻橫不講理,即便知道他在讀書,也愣是打擾了他,非要讓他給剪小猴子。

楚翹癟了癟嘴,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梁時剪紙,之後就帶着小猴子剪紙不聲不響的離開了。

梁時幽幽一嘆,他同樣迷失了。不知如何待她才好。

大年三十這一天,天際陰沉,到了晌午的時候終于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場景盛大。

梁時身上披着黑色貂皮大氅,他立在庭院中,伸手接住了幾朵雪花,看着它們在掌中起舞融化,美豔不可言喻。

楚翹透過高麗紙糊着的窗棂往外看了一眼,只見梁時也正看着她。

隔着千萬朵的雪花,還有一層薄薄的窗棂,二人的視線相互交纏,似有諸多話要說。

梁時朝着楚翹招了招手。

楚翹本來就很喜歡熱鬧,既然下雪了,她自然想出去轉悠一下,可梁時這般招招手,好像是在對待一只小寵物,她又不想出去了。

片刻之後,梁時轉身離開。

楚翹急了。

什麽嘛?說走就走!

楚翹賭氣不出去,還沒到傍晚,庭院中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瑞雪,東邊天際還有淡淡的太陽的光暈。

這天實在是奇怪。

楚翹的好奇心終于輸給了自己的矜持,她穿的厚實,披風裏面還抱着一只湯婆子,就這樣走出了寝房。

她從來就沒見過這樣盛大的一場瑞雪,仰面望天,好像人突然藐小到了不存在一般,還有滿園俏麗的臘梅。

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人,她側頭一看,就見梁時手中握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脂傘,他氣定神閑的站在她身後,唇角微微揚着,說話時,呼出的白起明顯可見,還有蕩蕩悠悠的龍涎香的氣味。

是楚翹所喜歡的。

曾經的她,但凡是名貴的東西,她統統都喜歡。

如今又多了一個他。

梁時解釋了一句,“方才出去處理公務,所以才離開了。你不是不願意出來麽?”

楚翹內心蕩出一陣“呵呵呵……”,面上卻莞爾一笑,“我方才也有事在身,我在給兩個哥兒寫信。來年就要參加考試了,你這個當爹的也不着急!”

楚翹原先并不覺得梁時有三個孩子有什麽緊要的地方。

她也很喜歡繼子繼女。

可一想到梁時曾與別的女子那麽親近過,還生了三個孩子,楚翹臉上的笑意淡去了,突然就變了臉,“天冷,我要回去了,你自己看雪吧。”

楚翹一邁步子,梁時也跟在後面,直至送她上了屋檐。

他本來跟着一道入屋,但一扇門扉突然擋在了他面前,小婦人隔着一道門,道:“我乏了,今晚先睡。”

梁時:“……”

梁閣老并不能明白這又是怎麽回事?

他的姑娘也會多愁善感?

這完全超乎了梁時的想象,以前的楚翹完全是個沒心沒肺的。

梁時又想起了癡情蠱。

她現在對他一片癡情了,怎麽還不理睬他?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着半月之多,梁時已經很少能在楚翹臉上看見笑意了。

這廂,楚翹也漸漸懷疑梁時是不是不喜歡她,否則這些天每晚都抱着如花似玉的妻子,梁時他如何能毫無想法?

二月二龍擡頭,福建那邊已經成功扣押住了一批商船,而且截獲的貨物正是杭州運去的杭綢。

羅一倫興沖沖的将消息送了過來,“梁大人,如你所言,朝廷制造局的料子都運去海外售賣了,至于得來的銀錢究竟去了哪些人的腰包,還要繼續查下去。”

梁時應了一下,算着日子,京城那頭應該差不多有消息了,梁時道:“羅大人,本官打算帶着夫人先行回京,杭州府這邊還得勞煩羅大人繼續嚴查!一個也不能放過!”

羅一倫應下,“好,我聽梁大人的!衛嚴來信了,張知府只是招了嚴家大爺,嚴首輔雖是置身事外,但這次內閣已經隐有不穩。”

梁時點頭,交代了一句之後,就吩咐如風和如影準備啓程回京。

楚翹懼寒,大年三十那天的瑞雪一直下到了半月前,她便也一直窩在屋內沒有出來。

梁時從丫鬟口中獲知,楚翹整日伏案看話本,看到關鍵的地方,還會情緒失控。

梁時這陣子忙于對付杭州府的官員,也沒有時間來看她。

這一日,他敲響了門扇,開門的人是阿福。

梁時直接邁步進屋,就見楚翹正揪着帕子擦淚,一手還握着一本藍色書冊的話本子。

梁時一看就知道是這麽回事,他的姑娘終于長大了,這是開始矯情了?

梁時走了過去,高高在上的站在她身側,低頭着挑眉看着她,“怎麽了?大白虎寫的不好?要不要為夫将他捉來,任你打罵?”

楚翹抽泣了幾下,将書冊合上,她委屈的不行,仿佛書中人物就是她自己。

她看着梁時,鼻頭微紅,大眼紅潤水瑩,“你說,是不是世間的男兒都是負心漢?”

梁時一僵,“……不是。”

江南的房舍沒有修炕,楚翹是趴在榻上的,屋內燒了火龍,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粉紅色的交領中衣,可能哭的太認真,胸口也濕了,映出了小衣的玫紅色衣帶。

那瘋狂旖旎的場景再一次在梁時腦中浮現,他移開了視線,哄她,“這些都是假的,你不信的話,讓大白虎親自過來承認。”

楚翹很崇拜大白虎,她可不想将他捉來嚴刑拷打,但對于兩個繼子和繼女,她又是法子內心的喜歡。

至于張氏……楚翹根本就沒見過她,但這些日子以來,她想起張氏的頻率愈發的頻繁了。

楚翹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她捂着胸口,眼巴巴的看着梁時,“我這裏空空的,快要難受死了。”

她長的前凸後翹,小衣後面的風景更是讓人血脈噴張,梁時唇角一抽,好像見不得她揉.着胸口,梁時拉開她的手,一字一句告訴她,“怎麽了?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只要為夫能幫到的,一定會替你出口氣。”

楚翹還能說什麽呢?

她能怨誰?

張氏才是梁時的原配夫人,還給梁時生了三個那麽好的孩子,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她就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認。

楚翹活了兩輩子從來都沒有像今日這樣挫敗過。

她恐慌,焦慮,不甘,患得患失,又好想将梁時摁倒,然後沒羞沒臊的生娃娃。

可是,最終她只是哭鼻子了,用了眼神控訴着自己的不高興。

楚翹揪着梁時的衣襟擦了擦,一臉生無可戀,“我,我大概是害病了。”

梁時:“……沒有,你好得很。這幾日大夫不是天天過來給你把脈。”

楚翹很堅持自己犯了病,“不好,一點都不好,我這次害的是內傷。”她又想捂着胸口。

梁時柔聲安撫,“……無事的。”

楚翹感覺無比的痛苦,這種痛苦比以前經歷的苦日子還要痛苦百倍,“怎麽沒事?我已經覺得活着沒甚意義了。我,我心頭難受,不信你摸摸,裏面空空的,什麽也沒有。梁時,你說我是不是心出了毛病?”

越聽越離譜,梁時抓住了她搗亂的雙手,他現在不太敢确定是否與癡情蠱有關系,“……明日回京,你總該高興了吧。”

回京麽?

“回京為什麽要高興?就算回京,我這心裏還是空空的,你根本就不懂我,我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快要難受死了。”

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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