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漫漫餘生
這一年,玉簪爬滿了整個院牆。
悠風一吹,到處都是淡淡的宜人幽香。
梁家的大少爺七歲了,他天資聰穎,是讀書的好料子。
梁時尋常的話很少,沉默寡言,梁父病逝之後,梁府再也無人可以支應門庭,族中的長者和梁家旁支經常登門惹事,田産和幾處鋪子也被旁支給分割了不少。
梁府的日子還能過下去,但早就不複當初的光景。
梁時不動聲色的将一切記在腦中,誰人奪過梁府的東西,又有哪些人冷眼旁觀過,他心裏都有一份明賬。
小小年紀,眉目陰郁至極。
梁時正站在牆角看書,這時,一丈多高的院牆上探出一只腦袋出來,梁時一擡眼就看見了隔壁的楚家妹妹再沖着他笑。
她梳着雙丫髻,發髻上綁着豔紅色的石榴石,一雙大眼明亮又有神。
楚家妹妹長的十分漂亮,這個時候的梁時不明白什麽是美,他只知道楚家妹妹每次出現,他的內心都會很高興,雖然表面依舊冷硬,但就在楚家妹妹出現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經化了。
“你在這裏作何?快下去,容易摔倒的。”梁時冷聲道,他有些擔心,打小就知道楚家妹妹驕裏嬌氣的,若是摔疼了,準又哭鼻子。
楚翹眨了眨大眼,擡手就抛了一袋子銀錠子過來,“喏,都是給你的,我母親說你們梁家出事了,這些都是我的私房錢,不夠的話,我這還有。”
梁時經常去隔壁楚家,他知道對面小院有梯子,是專門用來摘石榴用的。
梁時看了一眼腳下的粉色荷包,裏面鼓鼓的,他一眼就能瞧出這裏頭有多少銀子,小小年紀的梁時自尊心極為強大,尤其是不能接受楚家妹妹的施舍。
“不必了,你拿回去!”他聲音更加冷硬了。
楚翹一怔,粉白的小臉上出現了一刻的難堪,好像內心受傷了,小腦袋縮了回去,從那之後就不怎麽跟梁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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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梁時太壞了,不拿她的心意當回事。
梁時好一陣子沒有瞧見楚家妹妹了,他開始心不在焉,日子一天比一天頹唐,于是他想了一個法子。
隔壁楚家與梁府交好,即便梁父過世了,梁家開始敗落,楚家也沒有半分嫌棄,反而對梁府格外照應。
梁時就登門拜訪了國公爺,說要和楚坤,楚遠一起練武。
國公爺自然是歡迎之至,梁時便每日聞雞起舞,一到時辰就去了楚家,他算好了時辰,每天從楚家離開時,楚翹才會懶洋洋的起床,去前院用飯。運氣好的話,他恰好能看見她。有時候,梁時也會偶爾留下吃個便飯。
但楚家妹妹還是不怎麽搭理他。
明明她此前對他那麽好,父親過世時,她坐在他身邊,寬慰了一整天,還說要給他唱曲兒聽。
梁時本就性子陰沉,楚翹不主動,他也不會主動。
就這樣,梁時經常尋了機會去見她,直至兩人十歲那年,有一次被劫匪所擄途中,梁時為了救楚翹,被歹人割了小指。
他頭一次擁着小小的她,忍受着痛苦之時,還不住安慰她,“不怕,我會救你出去。”
那天的楚翹又對他笑了,梁時覺得,他做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事之後,楚遠就在楚翹面前打趣,“梁時為了你斷了一指,你日後可得嫁給你,這是你欠他的。”
那天,梁時就在屋檐下,他看見眸若星辰的小姑娘連連點頭,“好啊,那就這麽定了。”
少年也笑了,他以為楚翹真的會嫁給他。
他一心以為,這便是他們之間的承諾了。
少年漸漸長高了,男女七歲不同席,他更是難以與楚翹單獨說話了。
楚翹還會時不時爬上院牆跟他唠嗑,可梁時不知道說些什麽,他不懂女兒家的心思,而且他更是着急着想要崛起。
所以,他愈加發奮,十幾歲就中了小三元,成了遠近聞名的文曲星,他總覺得只有成為人上人,才能配得上楚翹。
她那樣嬌慣的人,他務必要成為人中之龍才能養得起她。
梁時每日晨起,每晚睡下,腦子裏都是這個年頭。
楚翹十五及笄這一年,楚家內院的荷花池開滿了夏荷,放眼望去,碧綠的荷葉之上盡數都是粉色的蓮花,煞是好看。
楚家唯一的女兒及笄,自然是要隆重大辦的。
梁時沒有拿得出手的及笄禮,所以他從一年前就開始準備了牙雕,他這人太過聰慧,以至于根本不用學,就自己琢磨着雕了一只彌羅佛出來,經過一年的打磨,牙雕油光華亮,不知道的人還是以為是大師之作。
梁時的手也因此毀了,掌心滿是劃痕,舊傷新傷交織在一處,滿目駭人。
不過,他從不在意這些。
隔着遠遠的距離,梁時一眼就能在貴女圈中看見楚翹,她總是那般奪目,笑意盈盈,好像對她而言,這天下就沒有不悅的事情。
楚翹身為鎮國公府的嫡女,根本不缺奇珍異寶。
梁時不知道楚翹會不會接受他的禮物,他掌中緊握着牙雕,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更尋不出合适的理由,他和她已經不是孩子了,不能像像幼時一樣随意互贈東西了。
貴女們在荷花池泛舟,梁時一向沉默寡言,他雖已經初步揚名,但要發跡,最快的速度也得等到二十五之後,那時就太遲了。
所以,梁時前陣子去拜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大學士,并且将自己寫的文章給他看了,徐謙看過之後連連稱贊,收了他為學生。
曾經,梁父還在世時,一次偶然的機會,梁時就聽聞徐謙此人是道貌岸然,徒有其表,背地裏指不定做着怎樣的龌.龊勾當。
梁時的真正目的不是拜師,他是想找到徐謙所有貪墨的證據。
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不畏任何人的言辭或者眼光。
梁時不想與其他貴公子搭讪,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荷花池那邊,他也知道自己病的不輕,已經快到神經不正常的地步。
就在他看着楚翹落水那一刻,幾乎是頃刻間,梁時朝着荷花池狂奔而去。
他會凫水,加之常年在楚家練武,他很輕易就救了楚翹,為了防止楚翹的名聲被毀,梁時将楚翹交給楚家人之後,又潛水離開了。
兩人都無恙,可梁時發現他準備了一年的牙雕不見了。
大約沉入了荷花池……怕是再也尋不回來了。
那份及笄禮,從此沉入池底,不見天日。
當天晚上,國公爺單獨見了梁時。
梁時是他看着長大的,他自是知道梁時的品行,也知梁時對楚翹的心思,兩家關系甚篤,若非因着特殊原因,鎮國公當真願意将楚翹嫁給梁時。
梁時的個頭已經有國公爺高了,國公爺看着如今風清朗月的少年,又想起了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國公爺惋惜的拍了拍他的肩頭,“梁時,今日多謝你了。”
梁時的感知力很強,國公爺不像是輕易道謝的人,而且今日的氣氛對勁,少年問了一句,“楚家妹妹身子有恙?”
鎮國公讓他坐下說話,“梁時,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父親當年臨走之前,讓我一定要好生照拂你,只要你提出的要求,我都會盡量滿足,只是有一件事,你也該知道了……”
說到這裏,少年的眉心陡然之間蹙了起來,他可能不太想繼續聽下去,只是端正的坐那裏,脊背挺拔筆直,清俊的臉上有些孤獨。
鎮國公繼續道:“我知你對翹翹一片心意,可是翹翹她……再有一年就要嫁給太子了。”
這樁婚事是皇太後和皇上定下來的,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登基指日可待。楚翹若是嫁給了太子,他日就是一國之母了。
他梁時拿什麽跟太子比?
“伯父!”梁時喊了一聲,嗓音沙啞,“可是楚家妹妹不适合入宮。”
他依舊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
鎮國公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自家女兒的性子,但皇命難違,能有什麽法子?
“梁時,你別怪伯父,伯父起初就是打算将翹翹許配給你。可是你也知道楚家的情況……”
鎮國公後來說了什麽,梁時已經聽的不太真切。
他這些年所有的努力,只為了兩件事:一是振興門楣,另外一件事就是娶了心愛的姑娘。
可如果沒了心愛的姑娘,他想法設法振興梁府,好像也沒了太大的意義。
梁時起身朝着鎮國公跪了下來,遇到再難的事,他都不會輕易低頭,更不會有損了男兒的膝下之尊。
可這一次他毫無顧慮,甚至腦子裏想都沒想,他沒有法子了,十五歲的少年,即便有再大的抱負,他還是過于稚嫩了,無法與這世間的風霜抗衡。
“伯父,我……我不能答應!”梁時道。
可他找不出不答應的理由,楚翹不是他的誰,楚家也沒有給過他任何的承諾,他唯有表達自己最為真實的想法。
他不答應!
鎮國公好說歹說,梁時就是不肯起來,這一跪就是三天。楚翹因着落水一事,一直在病中,楚家也不敢讓她知道實情。
鎮國公也怕是事情鬧大,答應暗中幫着梁時除去徐謙,替他鋪路,讓他早些發跡,并且道:“梁時,不瞞你說,若是有的選擇,我也不願意讓翹翹入宮,你若是真心待她,屆時……若是翹翹自己不願意,我會尋了機會讓你帶她走。”
鎮國公這話算是給了梁時希望,他答應暫時離開了楚家,回去之後就大病了一場。
不久之後,梁時像變了一個人,冷硬無溫,對誰都是一張淬了冰的臉。
終于,楚翹還是要出嫁了,梁時在鎮國公面前又求了三日,他求着鎮國公再給他幾年時間,他現在還沒有實力去搶楚翹。
可皇家的婚事豈是說拖延就能拖延的?
楚翹出閣的那日,梁時就站在府門外看着她,她一身大紅嫁衣如火,頭上蓋着大紅繡金鳳凰的蓋頭,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好些日子沒有見過她了,梁時垂在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想象她此刻新妝清媚的模樣,一定很漂亮。
這一天無比的漫長,花轎離開之後,梁時在巷子口呆立了半晌,他從小喜歡到大的姑娘今日嫁人了,漫天的火紅炮竹屑
刺的他眼疼,除卻無聲的吶喊之外,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等不起,已錯過……
那天晚上,他在書房小酌了幾杯,他這人很有本事,就是不能飲酒,僅僅兩杯就開始隐約微醉了,眼前晃動着虛幻的人影,都是她曾經的模樣。
很快,隔壁楚家傳來了消息,新帝駕崩了!
梁時以為自己幻聽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新帝,天下的主宰,他就是楚翹的夫君,他駕崩了?
梁時直奔府外,揪着楚遠反複詢問之後,才确定了這是一個事實。
這一天,梁時經歷了大悲大喜。從那之後,他像換了一個人,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一路斬荊披棘,順道“威脅”鎮國公給他助力,讓他很快就踩着徐謙的肩膀爬了上去。
只有位列人臣,他才能再次靠近他的姑娘。
短短幾年,一閃而過,楚翹在聽說梁時入了內閣之後,她吓了一跳。
這也太快了吧。
不過梁時既然是炎帝的老師,那就是站在炎帝這邊的,楚翹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梁時了,對那個清冷如玉的少年已經沒有太大的印象。
但每次聽人提及他,楚翹總覺得胸口有些有着淡淡的熟悉感,畢竟他們是一塊長大的,梁時終歸與別人不一樣。
即便梁時不怎麽搭理人,還總是冷着臉,但楚翹還是挺想見見故人。
這後宮的日子太過寂寞,她都快無聊的長毛了。
借着中秋設宴的機會,楚翹終于瞧見了梁時。
記憶中那個消瘦挺拔的少年如今俨然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子了,而且聽聞他手段狠辣,為了爬上來就連自己的恩師都不放過。
隔着十幾丈之遠,楚翹望着男席上,那個最年輕,最為俊美的梁大人,充滿好奇。
梁時也朝着她望了過去,他眸色微冷,眉心總是蹙着的。
楚翹吓了一跳,她只是悄悄偷看了一下,怎的梁時突然就察覺到了,而且他這個眼神實在是冷漠,好歹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他這般瞪着她作何?
楚翹不明白梁時是什麽時候開始冷漠的,明明幼時,他還是一個會給她做紙鳶的鄰家哥哥。
可後來,他突然就變冷了。
楚翹再也沒去看梁時一眼,可有關梁時的事跡,卻是一點一滴傳入了她的耳朵裏。
有一年,楚翹的生辰到了,梁時帶着生辰禮過來給她請安。
蕭湛也在坤壽宮,這二人一同出現的頻率愈發的頻繁。
蕭湛給楚翹帶了一顆夜明珠,楚翹俱黑,坤壽宮裏每天晚上都是燈火通明的,但火燭燃燒多少會留下氣味。
有了夜明珠就不一樣了,放在床頭,內室完全不用點燈。
楚翹正把玩着夜明珠,梁時由宮人領入時,面色陰郁的駭人,楚翹不曉得他這又是怎的了,看着她的眼神尤為不善。
“臣給太後娘娘請安。”梁時單膝跪地,擡頭時,那雙濃郁的劍眉似乎孟浪的挑了一下,但他的眼神很冷,楚翹自然不會多想。
梁時起身後又與蕭湛“寒暄”起來。
“王爺日理萬機,還有這份閑心?”梁時冷不丁冒出一句。
蕭湛位高權重,梁時如今雖初露鋒芒,但依舊在他之下,可梁時不卑不亢,反而有些咄咄逼人,好像對蕭湛很有怨氣。
蕭湛反問,“梁大人本該即日啓程趕赴涼州赈災,你怎麽今日還在京城?舍不得本王麽?”
梁時清俊的面容露出罕見的笑意,“是啊,舍不得。”
楚翹:“……”她狐疑的看着這二人,心情甚是複雜。
這時,宮人端着煮好的杏仁羊乳茶過來,這是楚翹最喜歡的東西,見蕭湛與梁時皆在,她便随口客氣了一聲,“王爺,梁大人,你二人要用茶麽?”
她才二十幾歲,臉上還帶着小姑娘的嬌憨,此言一出,梁時與蕭湛齊齊答道:“多謝太後娘娘,臣正想留下。”
楚翹也不是小氣的人,而且梁時與蕭湛都是輔佐炎帝的大臣,她也喜歡熱鬧,請他二人喝杯茶也沒什麽。
可她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梁時與蕭湛之間的眼神溝通當真是直接了當。
你看我一眼,我也看你一眼。
楚翹:“……”沒記錯的話,梁時已經娶妻了,但是他的妻子生下孩子之後就血崩而亡,而蕭湛則一直未娶。
楚翹瞧着這二人,腦中想入非非。
但她終歸只是個天真燦漫的女子,朝中權臣那些事,當真與她無關。
梁時在此之後的确是離開京城了一陣子,不過他辦事效率極快,不出幾個月就回來了,還給楚翹帶了不少秋梨。
梁時與其他大臣不一樣,他每次來拜見楚翹,總是送一些與衆不同的東西,而且膽色越來越大。
次年楚翹生辰,他直接送了一本經書給她,還有自薦枕席的意思。
這樣的梁時是楚翹極為陌生的。
其實,她和他長大之後便鮮少說話了,兒時的印象已經漸漸模糊。
那天,楚翹當真是生氣了,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漲紅着面頰瞪着梁時,“梁大人,你放肆!”
罵人的話,她不會說,只會惡狠狠的瞪着他。
梁時卻看着她笑,好像在期待着什麽。
可之後,楚翹突然就病倒了,太醫說是中了蠱毒,只有去了苗疆才能得到解藥,梁時最後一次來見她,她已經氣若游絲了。
隔着一層紗幔,梁時能感覺到他打小就喜歡的姑娘是如何的痛苦,他那天給她留了一句話,可惜楚翹沒有聽見。
他說:“等我回來,我帶你走。”
數年後。
梁時悠悠轉醒,他倚靠在藤椅上曬着太陽,他又夢見了曾經的時候。
如今已至蒼蒼白發耳順之年,梁時的身子一直很健朗,每日晨起還會舞劍,他的視線看着牆角處擺弄花卉的妻子,眉眼頓時染笑。
老天待他不薄,讓他再度失而複得。
從七歲開始,直至如今,已經六十年了,他一直念着的姑娘,如今在他眼中,還是如初的模樣。
他起身大步往妻子身邊走去,這時楚翹正給幾盆青龍卧墨池的牡丹澆水,見梁時走來,她道:“你醒了?還在生氣呢?”
梁時方才從夢中醒來,又想起了當初在皇宮與楚翹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突然道:“當年我與你辭行去苗疆之前,原本就打算将你擄出皇宮,帶你一走了之的。奈何……”她又以另外一副樣子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楚翹微微一愣,也不顧什麽老夫老妻的,挽住了夫君的手臂,再次提及了他們的女兒,“婉婉的性子,你又不是知道,随她去吧,總不能真的造反。”
梁時好像不太想提及女兒,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翹翹,我甚是高興,你還能回到我身邊。”
梁時前陣子剛致仕,梁家的擔子都交給了兒子了。他今天似乎總是提及以前的事,楚翹笑了笑,“我也高興着呢,你若是早點對我表露心聲,我或許不會入宮,早早與你私奔了。”
“當真?”梁時挑眉,除卻鬓角的發白之外,依舊可見帥朗的模樣。
楚翹牽着他的手去賞花,“自是當真,你大概不曉得,你小時候長的多好看,就是太冷了,讓我害怕,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呢。”
梁時反握住了妻的手,兩人朝着小徑另一側緩緩走去,日影西斜,将兩人的影子拉的老長,最終交織在了一處。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說來簡單。
可事實上,多數人窮其一生都遇不到那個人,而另有一些人即便遇上了,也是有緣無份。
得之是幸事,不得是命。
若問什麽是情,還有什麽比漫漫餘生的陪伴來的更長情……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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