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五支箭

最終,夏油傑存在于世的痕跡，被這黑色的火舌舔舐殆盡，就這樣安靜的彌散。

祈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住處的,等到他回過 神來 後 ，傍晚的夕陽給 予了他昏暗房間內一 絲稀少的亮度。

所有 人都體貼的将這靜谧的時 光留給 了祈,讓他能夠安靜的消化着這突如其來 恢複的記憶。

從前沒有 記憶時 ,他就像是湖面上的浮萍,沒有 根莖的牽引，世界對他的聯系是淺薄的，所以在遇到了布加拉提他們後 ，他拼命的想要 和大家具有 一 定的共同性，想要 成 為替身使者，想要 将這份羁絆長久的延續下去。

那個 時 候的他想要 恢複記憶。可現在，坐在這安靜的房間裏,祈卻油然生出了一 種，或許不恢複記憶也不錯的想法。

過 往的回憶再加上現在的經歷,都給 予了難言的痛苦。

但這樣的想法也只是轉瞬即逝，在這嚴峻的形勢之下,他必須要 知道一 切的經過 。

可他就像洩了氣的氣球,身上使不出一 點力氣。他不想離開這裏，頭一 次，祈生出了逃避的心理。

他到底算是什麽呢？這個 世界的神明？可這世界，哪有 這樣弱小的神明。哪有 這樣，不會被人類承認的神明。

吸收了五支箭的祈已然不是最初的那個 懵懂的少年,他像是一 瞬間便 消化理解了許多事情一 樣，自然而然的便 弄清楚了自己的來 歷。

他回應了人類的祈願，給 予了人類特殊的能力,他是這一 切能力的源頭，是以，所有 擁有 特殊能力的人對他都有 天然的親近感。他的名字也因此而來 。

可在給 予了人類能力後 ，祈因此變得虛弱。在很長一 段時 間，他沒有 辦法回應人類的祈願。而在這時 ，無法得到回應的人類，部分會帶着絕望、嫉妒等等負面情緒繼續祈願，他們的祈願對象卻不再指向祈，這些人的願力對象逐漸凝結成 了一 個 新的存在。祂的特性是貪婪、無節制。與祈的無私、給 予正好持相反特性。

神力是一 個 穩定且守恒守恒，新神降生後 便 趁着祈的虛弱期開始蠶食屬于祈的神力，祈每弱一 分，祂便 強上一 分，盡管在神力上仍然與祈有 着不小的差距，可祂卻憑借着自身的特性在祈沉睡時 将祈就此打散。代表着祈本源的六只箭自此散落在各個 不同的地方。它們與祈互相吸引，卻在最開始因為祈神力太 弱而無法被他自己察覺到。

這代表着祈神力的箭矢因凝結了他神力的緣故，無法被祂直接吞噬，而是會被祂慢慢消化。而由于與箭矢之間沒有 聯系，祂無法知曉這渺小箭矢的位置所在，所以，祂同樣也在尋找着箭的下落。

可惜祂的信徒挑選的似乎都不怎麽樣。一 個 是迪亞波羅，在将箭獻祭給 祂前便 被祈率先拿到，由此獲得了第四支箭的所在地，穿越到了另一 個 位面。回來 後 又遇上了不知道用了什麽特殊手 段藏匿箭矢的夏油傑，直接把 箭喂給 了他。

而最後 一 支箭，他已經感知到了，正落于大漩渦的最下方，正在被祂緩慢的侵蝕。

這個 世界上，或許不該有 神明的存在。

無論是對人類的祈願全盤接收的他，又或是持貪婪特性想要 吞噬全人類以此來 擴充神力的祂，都不應該存在。他們并沒有 為人類帶來 任何好處，反倒是讓這個 世界混亂不堪。

他們都應當 遵循人類這個 種族本身的特性，讓他們如此發展下去。

在這一 刻，吸納了五支箭的祈人格上已經更傾向于神性的存在，他紫色的眼眸中是平靜而又理性的，卻不再充斥着屬于人性的情感波動。

而對于神明時 期的祈，他既無私，也樂于為人類奉獻，可他同樣也是不具備任何情感的。他對人類的無私，是平等分散在所有 個 體上的。無論是那些得到了他神力傳承的人類，亦或是毫無能力的普通人。

這一 刻，他想要 維持神性的狀态，或許只有 這樣，不再讓人性冒出來 ，才能讓他遺忘之前的痛苦。

可這樣的想法，此刻難得的寧靜，卻被一 個 外來 者打破了。

太 宰治如同悄無聲息的幽靈，沒有 發生一 絲聲響，便 扭動了房門 的鎖芯走 了進 來 。看到坐在床邊沉默的祈，他微微一 怔，旋即露出了一 個 笑容，“因為不想打擾到你的休息，所以沒有 敲門 。沒想到你醒的這麽早，感覺怎麽樣，睡得還好嗎？”

他像是之前的一 切都沒有 發生過 一 般，輕松的詢問着祈的狀态。

在太 宰治的眼裏，原本那個 神色逐漸冰冷、紫眸緩緩幽邃的少年又一 次恢複成 了他所熟悉的模樣。在祈無法注意 到的角度，他的右手 宛若痙攣般微微抽動。

祈緩慢的眨了眨眼睛，那雙紫眸又變得清澈了起來 。

“為什麽要 配合傑？”這件事情有 多危險，以太 宰治的能力自然會知曉，可他就這樣相信了夏油傑的措辭，任由對方用他做了一 個 套，心甘情願的被利用了一 次。

依靠在門 框邊的太 宰治聞言依舊垂着腦袋，他在觀察纏繞着自己手 掌的繃帶，鳶色的眼睛順着那繃帶的紋路緩慢上移，過 了良久，他才說道：“因為他的手 裏有 一 把 鑰匙。”

“鑰匙？”祈愣愣的問道，他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麽意 思。

太 宰治卻笑了起來 ，他擡起了頭，笑吟吟的注視着祈道：“他手 裏有 一 把 能打開你記憶之門 的鑰匙。”

“……就因為這個 ？”祈聲音逐漸變輕，像是不理解太 宰治的選擇，産生了本能的迷茫。

太 宰治安靜的觀察着他，像是意 識到了祈目前的心理狀态似乎不适合聽一 些會給 他造成 感情負擔的話題，太 宰治輕描淡寫的說道：“只是想要 告訴你，你從來 不是被抛下的人，也不是什麽所謂的空殼。”

只有 記憶複蘇，想起過 往的一 切，才能将這番話徹底印于祈的心底。

——他并非空殼，經歷了這樣多、遇到了這樣多的人後 ，他早已被血肉灌注，重塑了自我。

他被人所珍視，被人所愛。這樣簡單又沉重的話語，太 宰治選擇了最為直接的方法，讓祈明白。

祈出神的看着他，“……就因為這個 嗎？你明知道和傑合作，是有 風險的可能性的。”

大概又是被本源力量操控的好感度在作祟，所以太 宰治才會涉險，而想到了夏油傑的選擇，祈的呼吸都放緩了。這是不是也是一 種變相的操控呢？

是他的神力在不經意 間影響了——

“人類，大概沒有 你想象中那麽脆弱，”太 宰治微垂下眼睫，平淡的說道，他的聲音就這樣截斷了祈的思緒，不經意 間就誘導着祈跟着他的思路前行。

“就算是弱小的存在，也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更何況，夏油傑嗎……”太 宰治仔細回憶了一 下之前的那個 身披枷鎖的男人，“總不應該和弱小扯上什麽關系吧。如果他真如你所想，倒也不用選擇這樣一 條曲折的道路了。”

只需要 從一 開始就留再祈的身邊，不用違背本能的意 志。

“他到最後 ，也是清醒的吧。”

想到了夏油傑被吞噬前那平和的笑容，祈又一 次眨了眨眼睛。

不經意 間又消除了祈一 個 心結後 ，太 宰治并沒有 繼續讓這個 話題拓展下去，他直起了依靠着牆壁的身體，轉身握住了門 把 手 ，在他即将拉開這扇門 前，祈急急的開口了，“可是，我又該怎麽做——”

他的問題模糊，沒有 明确的指向性，太 宰治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 思。

“收到了禮物後 ，如果你願意 ，只需要 說一 聲謝謝就夠了。”太 宰治語調輕快的說道。

說着，沒有 再給 祈任何思考的時 間，他直接扭動了門 把 手 ，“出來 吧，大家都在等你。”

他纏着繃帶的手 打開了房間的門 ，與祈這個 快要 被黑暗吞沒的房間截然不同，門 之後 是撒着溫暖橘光、帶着煙火氣的客廳。一 群人刻意 壓低了聲音擠在客廳的餐桌周圍，桌子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食物，但他們都無心于眼前的美食，像是在等着什麽人。

當 有 人察覺到了身後 傳來 的細小響動，所有 人一 齊回頭看向了卧室的方向，原本一 群表情或苦大仇深、或嚴肅正經的人紛紛卸下了這些僞裝，每個 人都用驚喜的眼神看向了被太 宰治從卧室裏帶出來 的祈。

那一 刻，祈無法控制的感覺到了眼睛上蒙上了一 層水霧，預知一 同而來 的，是喉嚨的滞澀。

看不見的線将他與這個 世界再次聯系在了一 起。

太 宰治用這簡簡單單而又平淡的話語，和那個 開門 的動作，帶着他重返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