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節

裙擺。溪玉兀自失了神，眼神只剩下一片鮮紅的顏色，耳邊卻是不斷傳來熟悉的叫喚聲。

“非語……”她伸出手，輕聲應着，終于一步踏上了血池邊上。再往前一步，她便能踏入魔道，她便能代替阿念承受那些痛苦。

一瞬間，她的心安定下來。面前的血池卻無端沸騰了起來，在她身後的夜離似乎叫喚了一聲什麽，可她聽不清，只覺身體一下子變得疲憊而又沉重，然後重重地往血池中跌去……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兩個呼喊聲，從她耳旁掠過。可濃稠的液體瞬間灌入了她的五感，她沒能聽清身後的聲音，只是任憑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往下沉去。

她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麽墜入了水中。紊亂的水流将她一點點往下推去，身側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呼喚着她，“阿玉，阿玉……”

那些聲音或而清朗，或而帶着稚嫩，可最清晰的一個聲音，卻是響在她腦海中，像極了遲非語。

忽然間，似乎有誰抓住了她，帶着她往上游去。可她的身體卻越來越疲憊，她的眼變得無比沉重，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感襲來，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強大的力量撕裂了她遮面的白紗，血紅的水流灌入她的臉頰，将那些傷口侵蝕得更加厲害。

她最後睜開眼，仿佛耗盡了全身的氣力。可她笑了，當浮出血池的那一剎那，她清晰地看見托住她的那個人，有着好看的笑容，是她心心念念了百年的那個人。

可是她好累啊，一身的修為都仿佛消散得幹幹淨淨。

非語，你終于回來了！我有好多話想同你說，可是我好累……

066：凡世

“前塵種種，如過往雲煙。”說書的先生将那驚堂木重重一拍，堂下衆人精神為之一振，“列位客官可知，傳說在百年前殒落的非語神君，竟然在不久前醒了過來。”

說書人的表情很是有趣，他瞧過堂下衆人神色，忽而一笑，很是滿意衆人的驚詫，接着又道，“欸，說到這非語神君，我們便不得不提一提另一位溪玉魔君。我們上回說到，溪玉魔君終于如願入了魔宮。這一次，非語神君的蘇醒啊，也與她離不開關系。

“列位有所不知，在那魔宮中，有一座血池，但凡哪個神仙掉了進去，那可就是剝皮換骨的痛。偏偏我們的這位溪玉魔君啊，一心一意想要救回非語神君，于是不顧一切跳進了血池。”說書先生忽地輕輕嘆了口氣，問堂下衆人，“列位可想而知——”

随着說書先生的話語，衆人屏氣凝神，自是相當好奇這接下來會發生何事。卻不曾想，就在這時，安靜的大堂中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所以這位溪玉魔君，被剝皮換骨了麽？”那小姑娘兀自抱緊了自己，輕輕顫抖了一陣，“咝，那一定很疼吧？”

說書先生的臉色變得一陣白一陣黑，這小妮子怕不是來搗亂的吧？他苦心營造的氣氛，被她這麽個不谙世事的小妮子毀得一幹二淨，着實可氣。

“你這小丫頭，知道個什麽？淨瞎說！”說書的先生“啪”的一聲，将那驚堂木複又重重一拍，引回了衆人的目光，“想那堂堂魔君可不是你我這等凡夫俗子，她雖然跳入了血池，可萬萬沒料到的是，原來百年前非語神君就是隕落在了這血池中。

“列為說說，這可如何是好。嘿，那非語神君啊，本就是個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一身修為那可不在話下，沉寂了百年，終于在這一刻蘇醒過來。”

“那……那個叫溪玉的呢？”先前發問的姑娘站在門口，忽然又問。她穿着一身樸素淡雅的衣裳，手腕間挎着一個菜籃，裏面裝着幾個大大小小的地瓜，不知是哪家的女兒，竟跑到這聽故事的地方來湊熱鬧。

那說書的先生頗不耐煩地撇了她一眼，又将驚堂木重重一拍，說道，“列為客官，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嘁！”一時之間，抱怨嘆氣的聲音比比皆是，将那姑娘的聲音瞬間淹沒得沒了影。衆人紛紛起身，意猶未盡的先後離去。

過半晌，偌大的說書堂內，只剩下那說書的先生，以及杵在門口的姑娘。說書先生慢慢走下來，神情忽然變得有些陌生，他一步步向那門前的姑娘走去，冷冷地掃過客官們留在座位上的碎銀兩。忽地擡手一揮，寬大的衣袖将那些碎銀兩悉數收入囊中。

“咚”的一聲，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說書先生，菜籃跌下去，裏面那些個地瓜滾得一地都是。說書先生“嗤”的一聲輕笑，這小妮子倒也是有趣。這時，他離得近了，才瞧清楚些，這姑娘雖然衣飾樸素，可容貌動人，大有幾分粉黛不施卻如風荷清香之姿。

姑娘被說書先生的手段給吓到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慌亂地撿起竹籃，将那些滾得四散的地瓜一一撿起來。可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地瓜卻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說書先生的腳下。她略微遲疑了兩下，正要上前。

說書先生輕笑一聲，彎腰拾起那地瓜，向她走過來，聲音竟然出奇的柔和，“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她微微愣了一愣，足足盯着對方半晌，直到感覺手中多了一樣東西，才忽然反應過來，“念玉，我叫念玉。”

“念玉？”說書先生輕聲呢喃着，眼神微微向遠處飄去。

念玉接過他遞過來的地瓜，下意識地向對方袖口望去，神色中閃過一抹異彩，“你是神仙麽？方才我見你……”

說書人搖頭輕笑，“非也，我并非那天上的仙人。”

“你不是仙人？那你怎麽知道那些神仙的故事？”念玉睜着圓潤的大眼睛看着說書先生，仿佛忘了先前說書的時候，對方的眼神越過重重人群，可是狠狠剜了她一下。

這個問題似乎難住了說書先生。念玉見他沉吟了許久，忽地一笑，湊到他跟前悄聲道，“我知道的，你們神仙下凡來都是保密的事。放心吧，我不會将你是神仙的事說出去的。對了，以後我該怎樣叫你？總不能神仙神仙的叫吧。”

“呵。”說書先生似笑非笑，像是默認了神仙這個身份，“阿相，你就叫我阿相吧。以前，你也是這樣叫我的。”

“以前？我？”念玉愣了一愣，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阿相用笑容掩蓋了一閃而過的局促與落寞，“我是說，認識我的人，都這樣叫我。”

“好吧。”念玉眨眨眼，忽地面色一變，急忙往外跑去，只匆匆回頭道，“那個阿相，我差點忘了我還有急事，我先走了。”

說書的先生望着那個遠去的身影，兀自輕笑着什麽。他忽然想起幾日前，白澤來找他的時候，對他說的那番話。

溪玉在選擇離開前，将虺城的安危托付給了白澤。溪玉說過，遲非語的蘇醒，一定會拯救這場仙魔之戰的。的确也如她所說，如今的仙族大擺筵席，歡騰之聲不絕于耳，各個都在議論非語神君置之死地而後生，絕處歸來，必将再領輝煌。

很長一段時間內，恐怕他們都不會再惦記魔族。而只要魔族不主動出兵，這場戰火便不會燃起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心心念念了百年的人，為何終于再見了，卻還要做出那樣的決定。

他記得白澤同他說過這樣一句話，“你會明白的。兩個愛着的人，總是不願意将自己受傷的那一面給對方看到的。所以寧願不見，她也不願意讓非語神君活在對她的歉疚中。”

那時候，白澤時常會帶着綠荷一起到凡塵裏來看溪玉，可漸漸地，白澤那家夥發現，他沒辦法像溪玉做城主的時候一樣，整日沒影地往外跑，卻還能将虺城治理得井井有條。所以，萬不得已才拜托了他，來到凡塵照看溪玉。

不過，他有些不确定，這究竟是白澤那家夥的借口呢，還是……

067：故夢

念玉匆匆離開說書堂，一路小跑，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裏。在小巷子的深處，有一座門庭冷落的小宅院，但從外表看去，只怕是荒廢了許久的大戶人家。就連那門前的兩座石獅子，也盡顯頹敗，其中一只的眼球都不知滾到了何處，看上去空洞極了。

可當念玉推開大門的時候，宅院裏的景色卻要讓人刮目相看。仿佛走進的是另一個世界，宅院裏幹幹淨淨，沒有一絲雜亂，在院落的一角，種着各種不同的花草，或绮麗或淡雅的顏色，伴着清香彌漫在整個院子裏，一點點向宅院深處飄去。

念玉徑直走向了院落的另一角，放下竹籃，拿了一個地瓜擱在地上。不一會兒，便有一只長相怪異的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