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Ⅰ.忏悔錄08
散會後各人去忙各自的工作,辛凰掩嘴打着哈欠想趕快回去好好睡一覺,還沒走到門口被黎白攔住。
“你剛才提到,去找外面的罪證化驗室做鑒定了?是哪個化驗室?”
辛凰覺得自己跟這位新來的隊長真是八字不合,不然他怎麽老跟自己過不去呢?沒見她困得眼淚都出來了嗎?
“黎大隊長,你放心,我找的是正規的罪證化驗室,做出的鑒定不僅合理合法,還相當權威,就算拿到公安部的司法鑒定中心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刑偵隊雖然有自己的刑事技術部門,負責包括拍照、提取保全物證和痕跡、屍檢等在內的工作,但如果遇到專業性強的檢驗工作,比如毒物檢驗、微量物證鑒定、槍彈物證檢驗等,則需要将檢材送到合作的司法鑒定中心進行鑒定。
而罪證化驗室是私人性質,能夠擁有自己的化驗室,不僅要求自身專業技術過硬,更重要的是,要有足夠背景和資源。這樣的化驗室除了接受相關部門委托進行物證鑒定和現場勘查外,還面向社會服務,只是,項目服務費用較高,非一般人所能承擔。
黎白之所以攔着辛凰專門問她,就是擔心這筆服務費支隊恐怕承擔不起,而他更不喜歡自己的隊員擅做主張。
黎白越想,眉頭皺得越深,“據我所知,國內私人開辦的罪證化驗室只有一家。”
辛凰抹掉打哈欠打出的眼角淚滴,不怎麽地意地對他扯出一抹假笑,“巧了,我所知道的好像也只有一家,不會我們說的是同一家吧?”
黎白沒理會她的東拉西扯,徑直問道:“你去找化驗室作鑒定,為什麽沒事先和我打報告?”
辛凰斜睨他一眼,因為濃重困意而耐心耗盡,“為什麽要跟你打報告?哦,向你打報告申請經費是吧?放心,不走支隊的賬,老娘自己出的錢,不勞黎隊長費心。”
黎白臉色難看,憋了半天,硬擠出一句,“這是支隊的案子,用不着你自掏腰包。”
“我有錢,我樂意。”
叉腰甩下這句話,辛凰撩了撩頭發,潇灑離去。
下午的時候,陳今仁的妻子孫紅來到警局。
孫紅是陳今仁在丹藤市唯一的親人。從發現陳今仁屍體并确認他的身份後,警方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他的妻子,孫紅說自己回了老家,一直到今天才趕回丹藤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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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調查的情況來看,陳今仁的妻子孫紅,原來是在歌舞廳工作,與陳今仁也是在歌舞廳相識,被陳今仁看中,陪了他幾次。後來兩人結婚,孫紅洗手不幹改邪歸正,成為一名很盡職的家庭主婦。可是這樣盡職的家庭主婦,卻在接到丈夫身亡的消息後表現地那麽平靜,半點悲痛沒有,還在電話裏跟打電話的警員好聲好氣地商量買哪天的票回,抱怨火車票難買之類的。
陳今仁死的時候孫紅不在丹藤市,但從現場來看,莊笙推測兇手很有可能遠程操控完成殺人目标,所以暫時也不能排除孫紅作案的可能。
莊笙看過孫紅的照片,濃妝豔抹版本的,所以他在看到樸素版本的孫紅時差點沒認出來。再聽她一開口,帶着濃濃鄉音的普通話——整個一剛從地裏幹完活回來的農婦。
“警察同志,我是陳今仁他老婆,你們給我打電話說他死了,是讓我來把他的屍體領回去麽?那現在我來了,屍體擱哪兒呢?”
莊笙:“……”
看着孫紅一副“我就來領個東西領完就回”的表情,莊笙有點不知該怎麽開口。他仔細觀察孫紅,看她臉上有第一次來警局面對警察的拘束和緊張,卻沒有半分悲痛,隐隐還有種放下了什麽的輕松。
“孫紅女士——”莊笙聲音清淡地開口。
“哎呀警察同志,叫啥女士,直接叫我名字得了。我被人喊過‘小姐’,還沒被人喊過‘女士’呢,文化人就是不一樣,會說話,長得還這麽體面。”孫紅絞着雙手,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莊笙頓了頓,“……孫紅女士,你最後一次見到你丈夫是什麽時候?”
“你說陳今仁吶,我不管他,他也不會告訴我他去哪兒了幹啥事了,就着家的時候我會伺候他,給他洗衣做飯什麽的,他上次回家大概有半個多月了吧。”孫紅勾着手指頭數,“每次回來都會給我生活費,不多,就兩三百,老摳門了。上次他在家呆了三天,花掉一百多,走的時候又給了我兩百。我自己一個人在家時,每天用二三十塊錢,生活費用完了他還沒回來,我就回老家去了。”
莊笙聽着她颠三倒四的敘述,微微皺起眉頭,“他是你的丈夫,外出長時間不回家,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孫紅一拍大腿,屁股往莊笙的方向挪了挪,好像起了談興,“嗨我有啥擔心的,我們不過是搭伴過日子,他回來我就伺候他;他不回來,我自個兒也過得挺潇灑的。當然,多給點生活費就更好了。警察同志你不知道——”
莊笙擡手,打斷她的話,“你為什麽跟陳今仁結婚?”
孫紅臉上剛剛躍起的興奮表情僵住回落,半張着嘴巴樣子有些傻,她并了并兩腿膝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低下頭不說話了。
莊笙緊緊盯着她不放,語氣沒什麽變化,卻多了絲迫人意味,“作為妻子,毫不關心自己丈夫的去向?從你到警局這麽久,你一句沒問自己的丈夫是怎麽死的,是完全不關心,還是因為你早就已經知道?”
孫紅擡頭看向面前的青年,只見他表情平靜到極點,卻偏偏讓人生不起絲毫反抗,好像無論說什麽都會被那雙幽黑的眼睛識破。孫紅有點被這個樣子的莊笙吓到,張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道:“警、警察同志,你這話是啥意思啊?”
“對自己的丈夫不聞不問,丈夫死了做妻子的不僅沒有半點傷心,連對他怎麽死的都不好奇,這哪裏像正常夫妻。”
“我、我們本來就不是正常夫妻嘛。”孫紅快要被吓哭,一股腦兒地将她與陳今仁的事情全都吐露了出來。
原來陳今仁娶孫紅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因為早年什麽都玩,玩得太過分,把身體搞壞了。外表什麽都看不出來,但實際上已經不能人道,前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和他離的婚。
陳今仁為此跑了很多醫院都沒法治好,之後幹脆自暴自棄,還是跟以前一樣玩女人。自己無法勃起就用道具,有一定程度的虐待癖好。
“他這人死要面子,不肯讓人知道自己‘不行’,有個專門跟女人厮混的地方,隔三差五就去,比回家還勤快。我被他娶回家就是個擺設,他只要付我生活費,我管他去玩誰,反正他那玩意兒也是個擺設。”
既然陳今仁已經死了,孫紅也就不再顧忌他的面子,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她用語粗俗,敘述中夾雜大量抱怨,莊笙聽得微微皺眉,安靜聽她說完。
“地址。”
“啊?”很久沒人這樣聽她說話,孫紅說得太痛快一時沒反應過來。
莊笙眉眼淡然,平靜地注視着她,“陳今仁常去的那個地方,告訴我地址。”
知道地址後,莊笙準備前去調查,黎白說要跟他一起。在黎白去開車時,莊笙給孟衍打電話,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起,莊笙說起今天在警局遇到黃鳴鶴的事情,還告訴孟衍黃鳴鶴特意問起他。孟衍沉默片刻,告訴莊笙,說黃鳴鶴之前有聯系過自己。
莊笙頓了頓,有些意外,“黃副總隊找你有什麽事?”
“他想請我協助專案組調查那起爆炸案,其實不只調查爆炸事件,還有省廳一直在追查的那個犯罪集團。”孟衍在電話那頭緩聲說道。
“警方在一些場所或是組織內有線人,甚至會派卧底警察,這是警方掌控和打擊不法分子的另外一種手段。警方內部偶爾也會被不法分子滲透,就如同古代打仗,雙方互派間諜一樣。我早年破獲過不少組織犯罪的案子,還去犯罪集團做過卧底,後來雖然離開,但留下的人脈還在。黃鳴鶴以私人名義求助于我,希望我能啓用這些人脈,幫他們開路。”
莊笙遲疑地問:“這些人脈是指——”
孟衍笑了笑,不怎麽在意,“灰色人脈。”
莊笙的臉一瞬沉了下來,“他是讓你在危險的邊緣試探,現在不是正在內部調查嗎?這樣敏感的時刻,還讓你去接觸敏感人物,如果最後你受到牽連,他會站出來為你開脫嗎?”
聽出莊笙是真生氣了,孟衍柔聲安撫:“笙笙不氣,咱身正不怕影子斜,何況你衍哥哥沒那麽傻,被人利用還留下把柄。”
莊笙抿了抿嘴,聲音有些悶悶不樂,“又不是沒被誤會過,沒受過委屈。你忘了當年是為什麽離職休養的了嗎?忘了最後那個案子網上那些人是怎麽說你的了嗎?”
電話那頭,孟衍的語調愈發溫柔,“我知道笙笙是替我委屈,可我沒覺得。”孟衍哄着莊笙,像哄一個吃不到糖鬧脾氣的小朋友。
“我的笙笙覺得他的衍哥哥被人欺負了,所以不高興,衍哥哥很高興。”
雖然隔着電話,男人低沉溫柔的聲音還是鑽進莊笙耳朵,像一根羽毛般搔着心尖,又癢又酥麻,莊笙抓緊電話,有些羞惱地喊道:“我是認真的!”
孟衍低沉地笑起來,在電話裏聽着,更有磁性,就是網上大家說的那種讓女人懷孕的聲音。
“笙笙,這個世上,無人可以委屈我。”
——因為他們不在我眼中,我的眼中,只盛得下一個你。
後來的話孟衍沒有說出口,但莊笙與他心意相通,心底的郁氣和躁意就這樣盡數被撫平。
“那衍哥哥,你會幫他嗎?”莊笙平靜地問。
孟衍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笙笙,你想調查那起爆炸案嗎?想給史柯讨回公道嗎?”
莊笙抿了抿唇,沉默下來。
他想,但又不希望孟衍被卷入危險當中。
在莊笙的沉默中,孟衍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聲哄着他,“笙笙,別擔心,黃鳴鶴既然是來尋求幫助,也是入了局,與我休戚相關,不可能獨善其身。所以,不出事則罷,出了事,誰給誰背鍋還不一定呢。”
莊笙想了想說道:“黃鳴鶴是多年老刑警,其中利害關系他肯定比你想得還清楚。背鍋的事先不用去想,既然選擇合作,那當然是把事情辦好才是最要緊的。不過,他在這件事情上是什麽态度?”
孟衍頓了頓,輕聲回答:“想用,又不敢全然相信。”
兩人又聊了幾句,莊笙最後問孟衍什麽時候回來,孟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笑兩聲用耳語般的聲音低聲誘哄道:“寶貝兒是不是想我了?乖,很快就會見到我的。”
平時在床上運動過後,孟衍就喜歡從背後抱着莊笙貼在他耳邊這樣說話,所以莊笙這時一聽立馬耳朵尖發熱,不等說再見匆匆将電話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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