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Ⅰ.忏悔錄18

孟衍沒去管地下的屍體，随着路一直往前走，最後來到一個廢棄的庫房。

庫房一副剛被洗劫過的樣子，打開的電腦沒來得及關，地上散落一地紙張，架子上應該放着文件之類的東西，但都被帶走了。

孟衍仔細檢查一遍，電腦之所以沒被破壞，是因為這臺電腦很幹淨，裏面什麽都沒有。在垃圾桶裏翻檢出一個被破壞掉的U盤，孟衍看了一眼，揣進口袋裏。

除了口袋裏被破壞掉的U盤，孟衍沒有再發現其他有用的線索。他在庫房回來走了兩趟，忽然單膝跪下，掀開鋪在地面的墊子，雙手在地板上摸索幾下，看似嚴絲合縫的地板被掀了開來，露出下面的入口。

下面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地窖，拉電線吊了只燈泡，光線昏暗。

最裏面的角落裏，幾個衣裳褴褛的女孩瑟瑟縮在一團，像驚弓之鳥般用惶恐不安的眼神望着突然從梯子上跳下來的孟衍。

孟衍站在原地沒有再靠前，他沉默地掃了眼那幾個女孩，掏出了手機。

莊笙和黎白從湘南趕回，知道孟衍找到了一個人口販賣的窩點，救出七名被囚禁的女孩。他去的時機還算好，因為第二天那批女孩就會被運走，賣往不地的地域，到時再想找回來難如登天。

孟衍只告訴了莊笙找到的七個女孩和一個破損U盤的情況，至于自己跟人交手還差點挨了槍子兒的事，他是半個字都沒透露。說完後怕莊笙主動追問細節——以莊笙現如今的水平，即便是他也沒辦法毫無破綻的撒謊，于是孟衍問起莊笙此行的收獲。

莊笙簡單說了一遍情況，然後将自己的推測告訴孟衍，最後總結道：

“兇手因為長期在監獄服刑，直到不久前才刑滿出獄，還沒有适應現在的社會，所以才有那麽多格格不入的表現。”

比如幾乎不用電子産品，沒有銀行卡，沒有交際，還有她反偵查的手段。

“我之前推測她有從軍或司法背景，卻沒往服刑方面想，在監獄服刑，學到的東西不比參加軍事訓練少。”

孟衍拍了拍莊笙肩膀，含笑道：“總要留給他人表現的機會。”

另一邊，“他人”之一的許解正按照莊笙給出的線索在全國範圍內進行交叉比對，而“他人”之二的黎白，則是別人欠他錢的樣子，獨自一個人坐在自己工位上翻查檔案，旁人經過他工位時都會不自覺放輕腳步。

孟衍絲毫不覺得自己意有所指的話得罪了人，悠閑地坐在一邊等待。刑偵隊女警員小馮同志，第三次走到孟衍面前，這次送來的是手撕小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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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前輩，您請用。”

如今孟衍已經不是組長，親近的人喊他“孟二哥”，其他人則叫他“孟前輩”——反正整個市局，除了少數幾個人外，确實很少有人能比孟衍資歷更老了。

“謝謝。”孟衍朝小女警淡淡一笑，小女警幾乎是飄着出去的，完全看不到一桌之隔渴得嗓子冒煙渾身黑氣幾乎快要凝為實質的現任刑偵支隊長。

孟衍撕開一小包面包遞到莊笙面前，“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以許解的速度，大概晚飯前不會有結果。”

在莊笙面前擺着的，還有之前小女警送進來的一瓶銀鷺花生牛奶，他正埋頭翻看從監獄那邊傳真過來的囚犯資料。他看得很快，像掃描儀一樣幾乎是掃一眼就翻一頁，別人還在看第一頁，他已經看完幾份資料了。

許解則是坐在電腦前運指如飛，百忙之中聽到孟衍這句話，抽空扭頭沖孟衍喊了一句，“孟二哥，你別小看我，我的技術已經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現在這速度算快了。”

“哦，是嗎？”孟衍手指交叉放在交疊的大腿上，“那怎麽一個破損的U盤都修複不了？”

許解的聲音一下低了下去，“不是修複不了，只是花的時間會有點長。”

孟衍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你确定一個月後修好了U盤，那裏面的東西還能用？”

許解不吭聲了，專心敲鍵盤。

這樣的排查工作細致而繁瑣，最是耗費精力，哪怕智商再高，也只能乖乖地做着這樣重複性的工作，一個一個地進行篩選。

其他人會将初步篩選，符合條件的資料遞給莊笙，由他做最後判斷。莊笙在認真工作，而孟衍則坐在旁邊以手支頭望着他，偶爾負責投喂。

局裏的人都知道兩人已經結婚，莊笙還因為史柯出事，提前結束蜜月趕回來上班——雖然這兩人的蜜月有些長。

“孟前輩怎麽不幫莊組長查資料了？有孟前輩加入的話，一定會更快吧。”

小女警不知何時又摸到孟衍身邊，蹲在他椅子旁小聲問。孟衍凝視莊笙的視線沒有收回，連動作也沒變一下。

“他的工作是查案，我的工作是照看好他，你不覺得這樣的分工很合理嗎？”

“哦——”小女警雙手交握放在胸口扭來扭去，渾身洋溢着粉紅泡泡，一副激動地快昏過去的樣子。

兩人的對話被隔壁的黎白聽到，頓時讓他感到一陣惡寒。

莊笙對周遭的變化毫無所知，突然，他停下翻看的動作，目光直直盯着手中資料。視線一直未離開過他的孟衍坐直身體，“找到了？”

他問地平淡，莊笙回答地也很平淡，“嗯，找到了。”

兩人話音落下，本就安靜的辦公室頓時變得死一般寂靜，紙張翻動的聲音和鍵盤敲擊的聲音統統消失，所有人都朝莊笙看來。

“沈桃，女，27歲，2010年因過失殺人罪被判入獄服刑。服刑初期曾有暴力行為，經教育後改正，後期表現良好，獲得一次減刑。于18年1月份刑滿出獄。籍貫地，湘南省，青水市。”莊笙念完檔案上的基本信息，擡頭向衆人望去，有幾人聽完後面露茫然。

莊笙淡淡道：“梅鎮，在青水市。”

有了名字和身份信息，再要搜索一個人就方便許多。沈桃的所有資料，從出生記錄到她出獄後最後出現的地方，全都被搜了出來擺在莊笙面前。

看完沈桃的個人資料後，令人心驚。

她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這還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在她十六歲那年被人販子拐賣。家人甚至都沒有試着去尋找過，崇信佛教的父親認為警局不是自己該去的地方，連報警都沒有。

三年後，沈桃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口，穿着又髒又破的衣裳還帶着滿身傷痕。然而，迎接她的不是家人團聚的溫馨，而是父母兄弟的嫌棄，以及鄰裏的嫌話。

兩個月後，沈桃的父親突然在家中被刀砍死，母親站出來作證，說是沈父動手打沈桃時，沈桃忽然發怒，拿菜刀砍死了自己的父親。

沈桃半身染血，垂頭默然不語站在血泊之中，在警察上前給她戴手铐時，她擡眼看了看自己的母親，緩緩伸出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