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儀式感
韓景初步行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應該打輛車。
他心緒難平,胸膛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的,無暇思考其他。
外婆與傅一白身高相仿,又駝了背,大多數時候都需要微微擡着頭才能同傅一白說話。他過去只知道傅一白纖瘦,方才低着頭同她對話,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女孩兒并不如印象中高挑。
他确定,自己可以很輕松地把她整個人抱起來。
這讓韓景初産生了無限的保護欲,認為自己肩膀寬闊身材高大,足夠為她遮風擋雨。
可等上了車後,他又意識到,這想法未免自大。
那遠比自己纖細的肩膀,曾支撐起了一個小小的家。對比之下,與她同齡的自己更像一個孩子。
快要到家時,手機鈴聲再一次響了起來。就如同他猜測的那樣,還是媽媽打來的。
“怎麽還沒到呀。”她問,“你現在在哪兒?”
韓景初有些不耐煩了:“車快到小區門口了。你能不能別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我又不是小學生。”
他的媽媽沉默了幾秒,說道:“那你快點兒,下車以後注意安全。”
下了車便是居住區,還能有些什麽危險呢?韓景初應了一聲便切斷了通話。
本以為到家會迎來一通唠叨,不料媽媽在見到他後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讓他快點洗手吃飯。
他的爸爸也下了班,一家三口坐在桌邊,氣氛和往常無異。
韓景初松了口氣,裝作閑聊偷偷進行暗示:“我發現出去跑一圈整個人都精神多了,果然人不能總悶在屋子裏。”
媽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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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于運動,運動才會健康!”韓景初也咧嘴沖她笑,“我今天飯都能多吃幾口,還得再盛點才行。”
“那我再去給你盛吧。”媽媽說着就要起身,被她的丈夫攔住了。
“這麽點小事,”韓景初的爸爸說道,“讓他自己去。”
韓景初見狀趕忙站了起來:“就是,你又不知道我還吃多少,我自己來吧。”
等他去廚房添完了飯,回到客廳,餐桌邊已經只剩下爸爸了。
韓景初放下碗,看了眼房門緊閉的卧室,對着爸爸擠眉弄眼。
“她說吃飽了,”爸爸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你最近就聽話順着她一點,啊?”
韓景初苦笑了一下,又嘆了口氣,最後點了點頭。
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後,他立刻便發現自己的父母肉眼可見蒼老了許多。不難想象,在這短短的一個星期裏,他們經受了多大的煎熬。
“忍一忍吧,”爸爸安慰他,“再過一段時間,她會慢慢走出來的。”
韓景初心想,但願吧。
無論他媽媽的心結是否解開,學總是要去上的。
當他晚上,韓景初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曹小凡這個烏鴉嘴猜得沒錯,學校希望他能在開學的升旗儀式上進行一段演講。
韓景初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被迫應了下來。
“還有一件事,”班主任說,“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非常巧,你那天幫助的老太太的外孫女也是我們學校的。”
“……哦,這樣啊。”韓景初僵硬地答道。
“這個女孩子成績很好,但家裏條件比較困難,只有外婆一個親人,”班主任說着嘆了口氣,“但……她的外婆前幾天去世了。”
“……”
“嗐,你也別太傷心,生老病死嘛,人生常态,”見他不吭聲,班主任安慰了幾句,又說道,“我和你說這個是因為我們年級組織給那個女孩捐了點錢。學校打算在升旗儀式上搞個捐贈儀式,正好,你本來就要上臺演講,又和她外婆有點淵源,就由你作為代表,行嗎?”
“我?”韓景初愣住。
“對,流程很簡單的,也不需要你說什麽,”班主任說,“那個女孩兒前陣子給蘇老師打過電話,說想親自謝謝你。正好嘛,讓她在臺上謝,也比較有儀式感。”
“……”
“就這樣定了?”班主任說。
“行、行吧,”韓景初問,“你說的捐款,還在進行嗎?”
“還沒結束,你要捐嗎?主要是個心意,五塊十塊都行。”班主任說,“我把二維碼發給你,你到時候備注一下自己的班級和學號。”
挂了電話,韓景初看着老師發來的二維碼,陷入了沉思。
聽着也不是什麽壞事兒,可他心裏總覺得別扭。道謝本身并不需要太多的儀式感,就在幾個小時以前,傅一白已經對他說過謝謝了。她看向自己時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欣喜,已經足夠誠懇真摯。
非要上臺再演一出,怪尴尬的。
捐贈也是,沒必要搞得那麽形式化,顯得很道德綁架。
雖然心中這麽想,韓景初還是誠實地掃碼,把自己剩餘的零花錢一股腦兒全打了進去。
韓景初認真琢磨了好幾天,寫出的演講稿中規中矩。
畢竟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優等生,在文學方面暫時也未顯露出任何天賦,只能堆點兒大家都早已聽爛了的大套話。
比如“學習雷鋒精神,做新時代好少年,努力成長為祖國的棟梁”,再比如“一點一滴從身邊的小事做起,用愛構築美好和諧的社會“。
寫完念了一遍,自我感覺還不錯,打算定稿。
放下稿紙後,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在他念這些句子的時候,傅一白應該就站在他身旁不遠處。
稿紙上的每一句話都因而變得尴尬又羞恥。
他趕緊拿起筆來,抓耳撓腮地删改起來。每念完一句,他都要在腦中進行一番假設,若是傅一白聽見了,會怎麽想。
事實上,傅一白好像根本就沒有認真聽。
當韓景初站在主席臺上對着稿紙幹巴巴朗讀時,她就站在主席臺邊上。按照預定流程,韓景初念完以後,老師就會帶着她一起上臺,開始捐贈儀式。
韓景初在翻稿紙的間隙偷偷地瞄了一眼。
傅一白站的很直,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正在放空。
也是,有幾個學生會認真聽升旗儀式上的無聊演講呢。
韓景初清了清嗓子,感到松了口氣,又莫名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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