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來點番茄醬!
傅一白下意識想要否認。
她想對韓景初說,我沒看到你所謂的紙條,也看不了什麽紙條,因為我瞎了,還得了數字過敏症,你就算把號碼報給我我也聽不懂,你快後退一百步跟我保持距離,以後也不要靠近。
可惜,說不出口。她無法直白地向一個友善的對象表達出自己的抵觸,畢竟,她抵觸的不是韓景初本身。
她不想被傷害,但也不想傷害別人。
見她不吭聲,韓景初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次:“你看到那張紙條了嗎?”
傅一白淺淺地嘆了口氣。
“看到了,”她說,“我很感謝你,但是……”
她欲言又止,韓景初歪了下頭:“嗯?”
“你是不是……挺閑的?”傅一白問。
“呃,還好吧……”韓景初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一般,确實不忙。”
高三,不忙。以傅一白過去無意間聽聞的信息,這家夥的成績應該不至于能過得如此安穩。
“可是我挺忙的,”傅一白說,“我有很多事要做,沒有多餘的時間交朋友,也……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傷心,所以你可以放心。”
“交朋友并不是一件需要特地花時間的事情吧,”韓景初說,“你總會有想要找個人說說話的時候。”
傅一白無奈了:“你到底為什麽那麽執着呢?”
韓景初似乎是為了掩飾什麽,側過頭看向了一旁,片刻後才說道:“也沒什麽具體的理由。”
“因為我很可憐,而且看起來沒什麽朋友,特別需要關懷?”傅一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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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景初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是啊!”
“我知道你是一個熱心的好人,”傅一白說,“少先隊員扶老奶奶過馬路可以是一件好事,但有些老奶奶不需要過馬路,強行扶過去就是惡作劇了,你明白嗎?”
“你又不是老奶奶。”韓景初說。
傅一白忍不住吐槽:“你的語文閱讀理解分數一定很差吧!”
韓景初心虛:“還、還行吧。”
說完,他觀察了一下傅一白的表情,又強調道:“我的成績雖然沒有你那麽好,但也不是特別糟糕的。”
傅一白被他鬧得哭笑不得,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想說什麽了。
“所以說,你看過那張紙條了,對嗎?”韓景初又問。
傅一白點了點頭:“嗯。”
“那就好,”韓景初沖她笑,“我怕你沒看見,或者随手丢了。”
傅一白仰頭看着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沒別的事了,”韓景初往後退了一步,“總之,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随時聯系我!”
他說完,又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轉身快步跑了。
留下傅一白,站在空無一人的小弄堂裏,半晌摸不着頭腦。
快到家時,傅一白産生了一絲猶豫。
昨天張阿姨叮囑她,放學以後先過去吃飯,吃飽了再回去。傅一白當時答應了,現在卻又不好意思,覺得就這麽過去敲門是一件很羞恥的事。
但若假裝忘記直接回去自己做飯,也顯得失禮。
接受別人的好意,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是,樂樂竟又趴在窗口等她,遠遠一見着她立刻揮起了手。
“今天晚飯吃肉餅子炖蛋!”他趴在窗邊沖傅一白喊。
傅一白仰頭看着他歡脫的模樣,笑了。
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心想,要是外婆還在就好了,這是外婆愛吃的菜。
這個念頭飄過後,她的步子當即又慢了下來。
“快上來呀!”樂樂催促她。
傅一白點了點頭,走進了樓道。
吃完飯後,她本想留下多給樂樂輔導一會兒,可才待了不到半個小時,又被張阿姨趕回了家。
傅一白知道,張阿姨是好心,怕會影響到她自己的功課。她不好意思告訴張阿姨,想多留會兒不只是為了報答。
她好像對“回家”這件事,産生了一絲抵觸。想到要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她的心頭便一陣壓抑。
她很想外婆。那份想念在她們共同相處過十多年的屋子裏會變得愈發濃烈,令她喘不過氣。
回到家後,她第一時間去卧室打開了燈和電視機。
電視裏正在播放晚間新聞。傅一白沒開聲音,就這麽坐着安靜地看了會兒,也不知道究竟講了些什麽。
她的外婆在上了年紀以後愈發唠叨,偶爾兩人坐在一起看電視,總要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比如,女主播今天外套的顏色真是好看,襯得皮膚特別白,妹妹你也去買一件這個顏色的吧,适合你。再比如,這個小年輕真是不像話,他的父母看到他這樣豈不是要難過死呀,還是我們妹妹好,那麽省心。
傅一白看着屏幕裏的穿着寶藍色上裝的女主播,心想,不知道外婆會對她今天這一身作何評價。
她的視線很快變得模模糊糊。
正當她低下頭想要抽紙巾擦臉,茶幾上一張疊起的紙張引入眼簾。
傅一白眨了一下眼睛,淚水從眼眶裏滑落下來,視線變得清晰了許多。她伸手拿起了那張紙,打開後,紙中央已經變得皺巴巴的火柴小人依舊笑得一臉燦爛。
每個人都會有想找個對象說說話的時候。
傅一白皺起眉頭,用袖子胡亂地抹了抹臉,站起身來,去了客廳。今天發了好多試卷,還是抓緊先做吧。
終于把作業全部搞定又去洗了個澡,已經過了十一點。
她關了燈躺上床,明明感覺困了,卻睡不着。
過去,她也曾暗自羨慕過那些擁有獨立房間的同齡人。若幹年前,她最大的希望便是能擁有一張自己的床。
這個願望以一種最糟糕的方式實現了。
“外婆,”她仰躺在床上,用手臂遮着眼睛,小聲說道,“我想你了。”
話音落下,整個房間似乎變得比之前更為安靜。
傅一白閉着眼發了會兒呆,然後猛地坐起身來,下了床。她從客廳走到陽臺,又從陽臺一路走到廚房。
過分的安靜令她感到焦躁。
當她又一次回到卧室,昏暗的視線中捕捉到了一小片隐隐反着光的白色。
那是一張疊起的紙。
傅一白默默地盯着它看了會兒,走了過去,拿起後在枕邊摸索着找到了手機。
手機屏幕的光亮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隐隐感到刺痛。她側躺在床上,身體蜷成一個蝦米,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拿着那張紙。
輸入號碼後,她猶豫了許久,始終沒有按下通話。
大半夜的,也許他已經睡了,就這麽打過去未免太失禮。更何況,她好像也沒什麽具體的話想要說,只是受不了這份令她感到窒息的寧靜。
要不,先發個消息吧。
傅一白鼓起勇氣,試着在通信軟件裏搜索了那串數字,很快,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賬號。
——薯條俠?。
這位正版薯條俠的頭像是一個沒耳朵的熊貓人,下面還寫着“我好禿禿”四個字。而他的簽名則寫着:遇事不決,來點番茄醬。
傅一白愣了會兒,方才的憂傷莫名散去。
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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