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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楊大勇出門去了,還沒回來,林氏給他留了飯菜,就招呼幾個孩子先吃了。
吃罷了飯,幾兄妹都窩上了炕。
“今兒王婆子又來了?”楊大勇脫掉身上的大衣,道。
聽出丈夫對王婆子的不喜,林氏輕聲道,“嗯,來了一會。”
“說啥了?”
“沒啥。”
“以後沒事少和她來往。”
“哦。”林氏一邊應着,一邊從爐子裏拿出溫着的飯菜,“怎麽樣,今兒順當嗎?”
說到這個,楊大勇用飯的速度慢了下來,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走了幾家,總共才借到六百文錢。”
這年頭,借錢難啊,平日交情多好的兄弟,一說到錢就不行了。
“這可怎麽辦,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要是借不到足夠的錢,指不定大嫂要怎麽鬧騰呢。”林氏一臉焦急。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年下,誰不是過得緊巴巴的。你也甭急,明兒我再去走幾家,定能再借到兩百文錢的。”
屋外的話一字一句傳進楊宜的耳朵,這世道就是這麽現實,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她知道爹這兩天都在為銀錢的事忙碌着。她也在思忖着将來的路該怎麽走。
她不想走回老路,并不是覺得做姨娘做通房之類的有什麽不好。人們,多半是笑貧不笑娼。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生存下去,更好地生存下去而已。
不過正因為是走了一遭,如今她是想明白了,姨娘通房這條路不适合她,雖然吃穿不愁,但太累,時刻都得提防着他人。而且以她的條件,頂了天,做到的不過是姨娘的位子。但卻讓她的孩子永遠地矮人一頭,而且時刻陷入危險之中,那些出身大家的正室不是好相與的,有些手段,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根本聞所未聞。
她沒有強大的娘家做後臺,即便那些正室年老色衰又如何?那些男人也不敢輕易休掉她們的,可笑她以前看不清楚,以為可以憑借着男人的寵愛坐上正室的位子。男人,多半是利益為先的。女人?感情?不過是他們無聊時的調劑品罷了。虧她還奢望他會為了自己如何如何,現在想來,真真可笑。
想起她死前被誣陷的事,諸多可疑的線索都指向了童文棟當時的寵妾寧氏,童文棟當時匆匆看了所謂的證據,便下令杖刑。楊宜冷笑,他是怕自己的心頭肉因她而受到牽連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話于寧氏來說最恰當不過了。如果她的死,不是寧氏動的手,那麽必然就是童文棟的妻妾想借此事來陷害寧氏,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可惜,她們低估了寧氏在童文棟心中的地位,想不到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定了案。至此可見男人這薄情,她也因此而死了心。
不過如今重新審視自己的前生,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可悲,竟然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甘心命喪黃泉。
重活一世,她可是很惜命的,而且她也不想往那條老路上走了。她想嫁為人妻,想有自己的孩子,想————她有太多的想法了,但一切所依賴的根本便是先讓這個家撐過這個難關。
目前最緊要的是解決家裏的債務,欠的銀錢不多,就七八兩多銀子而已,這些銀子都是這些年欠下來的。
他們家孩子多,加上她爹只會種地,沒什麽其他的手藝,地裏的收成又少,一年到頭能填飽肚子就算不錯了,哪裏有什麽剩下的?前幾個月,楊宜的奶奶去世了,葬禮前前後後花了近十五兩左右,平攤到楊大勇三兄弟頭上,每家得拿出五兩銀子。楊大勇将親戚朋友都借遍了,才湊足了五兩銀子,其中有二兩還是和林氏的娘家借的。
這此債還沒還清,小四就出生了,小四出生後林氏的身體一直不好,小四也是弱弱的,他一直都是費着銀錢來養的。而她前幾日病了,家裏更是雪上加霜,能借的親戚朋友都借了,也才夠給她請大夫。
如今他們家總共欠了七兩銀子左右,其實她大伯娘的八百文錢不算多,但緊要的是後面的債主。她知道那些債主都在等着呢,若他們将大伯娘的錢還了,他們必然會上門來讨債的。
七八兩銀子并不算多,要是放在她還在童家那會,她定是不看在眼裏的。但此刻,一文錢逼死一條好漢,原本她是真不打算走以前的老路了,但見到自家的爹娘就差被人指着鼻子大罵了,她又如何能忍心?
她如今只恨自己的本事不夠,她上輩子學的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以及如何讨人歡心。楊宜頭一次恨自己,上輩子怎麽沒學些傍身的本事呢,刺繡,她的手藝只是一般,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做點心了。嗯,為了讨童文棟的歡心,後來還認了點字,後來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了,為了能挽回他,她還在這方面下了苦功,她本就是個通透之人,花了兩三年時間,盡管做出的詩不像樣,但卻是會認字了。
王婆子一來,楊宜就知道,她進童家的日子近了。
近日她也是尋思了良久,想着憑自己腦袋裏的東西能不能改善一下家境,倒還真給她想出了個法子來,不過那個法子是能來錢,卻是極費時的,她家是等不及了。只能指望日後了,她想着嘆了口氣。
又想了半宿,她仍舊沒想出個好辦法來。只有她進了童家,他們家的境況才會好起來。她覺得,似乎有只無形的手,推着她往既定的路上走。突然,她眼前一亮,猛地從炕上坐了起來。她真是糊塗了,進童家,不代表她一定會走老路啊。
想不走老路,避開童家,自然是最好的,但退一步想,進了童家,她也未必會走老路。她的姿色縱然可以,但童家的妙齡丫環不少,出挑的也不少,只要她不像上輩子一樣上趕着使計謀爬上童家老爺少爺的床,應該沒人會注意到她。
而且她進童家,也有不少優勢,至少各房各院主子丫環的脾氣,她不說都摸得通透,但少說也能曉得個五六分。再者,童家的月例極高,一等丫環是三兩銀子,二等二兩,便是灑掃做粗活的也有一兩銀子。這份月例,放眼整個通洲也是有數的。她進去後,家境應該能改善不少。
再者,她手上會的一些東西,像她家這般窮苦的家庭根本就不可能學會的。拿認字這點來說吧,他們莊裏就只有兩家的孩子有能力去私塾,一個是裏正家,一個是村子東邊的富戶陳家。她沒進過私塾,家裏也沒請過先生來教過,事有反常即為妖,若哪天她不小心露出了馬腳,那後果可不是她能承受的。這兩日她閑着無事做了些針線,針腳比以往齊整密集,都引得林氏納悶了許久呢。
若是去了童家,那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分析了利弊後,盡管她心裏對童家仍有抵觸,卻已下了決斷。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其他的一切,只能徐徐圖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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