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後甜吻》

夜子莘/文

—

安芩市，二月初。

淅淅瀝瀝的雨水連下幾日，至今未曾停歇。

市中心某高端會所，極具豪華的私人包廂內，此刻正是群情鼎沸。

今晚這局的東家是方氏企業的大公子方啓賀，他即将結婚，今晚特地邀了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們慶祝。

這裏都是小叔叔慕俞沉的朋友，慕柚自幼跟在小叔叔身邊長大，和他們都很熟悉。

那群人喝酒談天的時候，她自己在沙發前坐着吃點心。

旁邊擺着的果酒味道不錯，慕柚時不時抿上兩口。

那邊幾個人的讨論，悠悠然飄進她的耳邊：

“這個點了，尹默怎麽還沒到，他今晚到底來不來？”

“他大忙人一個，誰說的準。剛剛慕俞沉接個電話也走了，他們倆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慕俞沉也走了？他侄女不還在這兒呢。”

“走的挺急，讓咱們幫忙照顧一下，晚點我找人送她回去。”

方啓賀作為今晚的東道主，朝慕柚那邊看一眼，過去陪她說話。

慕柚看到他，笑盈盈舉起酒杯：“啓賀哥，提前恭喜你新婚快樂！”

“謝謝。”方啓賀跟她碰了杯，提醒她少喝點，別醉了。

方啓賀問她：“小柚子今年大三了吧？”

慕柚點頭：“嗯，還有半年就實習了。”

“學的什麽專業？”

“旅游管理。”

方啓賀：“那挺好啊，尹氏這幾年的發展方向就是旅游開發，到時候你可以去尹默那裏實習，看你小叔叔的面子，他肯定會關照你。”

“你說尹叔叔啊。”慕柚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重新捏起高腳杯，輕輕搖晃幾下，眼底平靜無波，“他那麽忙，我還是不給他添麻煩了。”

方啓賀反倒奇了：“我們幾個差不多大，都是你小叔的朋友，為什麽你喊我哥，叫尹默叔叔？”

“這個呀。”慕柚嘴角一勾，笑容肆意，“啓賀哥你看着年輕，他比較顯老。”

語落，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外面廊下的光照進來，衆人的視線紛紛移過去。

一個矜貴的男人立在門外，剪裁利落的黑色毛呢風衣，個頭很高，膚色冷白，高挺的鼻梁被光一照，在臉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弧影，清隽的臉廓流暢而深邃。

“抱歉，來遲了。”他聲音清淡，裹挾着外面夜雨下的絲絲涼風。

方啓賀笑着上去摟住他的肩：“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來來來，先罰酒。”

尹默被拖進來，視線落在沙發一隅。

慕柚正獨自坐在那喝着果酒，米色針織衫搭墨綠長裙，微卷的蜜合色長發散落肩頭，黛眉瓊鼻，紅唇潋滟，氣質冷豔動人。

自尹默進來，她便高傲地把眼神投向了別處，一絲眼風都不屑分給他。

有人送來滿滿的一杯酒：“默哥來這麽晚，可得一口氣喝完才能算賠罪。”

後面幾個哥們跟着起哄。

尹默脫下風衣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接過來。

慕柚側目，看到男人舉起酒杯，微仰着頭，性感的喉結緩慢滑動。

頭頂光線灑在他細碎的發間，側臉冷峻。

杯中酒，很快見了底。

放下酒杯，和朋友聊了兩句，他忽地朝這邊看來。

慕柚當即收回目光，靠着沙發椅背，手裏把玩一杯色澤漂亮的果酒，眼睑微垂，旁若無人。

尹默起身走過來，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下一瞬，慕柚起了身，留他自己。

她端着酒杯走向窗前。

窗簾拉開，外面昏黃路燈下細雨紛飛。

風一吹，空氣霧蒙蒙的，缥缈似仙境。

這個點她該回家了，但想到她爸帶了那個女人和孩子回來，此刻就住在家裏，圍着爺爺其樂融融。

她沒有想回去的欲望。

今晚都是小叔叔的朋友，她原本也不愛過來湊這熱鬧。

但是今天那一家四口來爺爺那吃飯，還要過夜，她看着心煩，才讓小叔叔帶她出來了。

杯裏的酒喝完了，她才又折回沙發。

沙發上的男人已經不在那，此刻正被一群人圍着，喝酒談笑。

慕柚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獨自悠然地喝。

果酒不容易醉人，但喝多了腦袋也是暈乎乎的。

她端着酒杯，漫不經心聽着那邊談論的話題。

“咱們這群人，差不多都結婚了，默哥怎麽還不着急？工作再忙，身邊也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才好。你再這麽拖下去，真成老男人了。”

“就是，剛才小柚子都說你顯老。咱這一群人都是哥哥，就你一人是叔叔。慕俞沉是血緣和輩分的問題，小柚子叫他叔叔應該的，你這個叔叔可真就是老男人的專屬。”

方啓賀話剛落，慕柚感覺一道熾熱的視線投在了她身上。

她并不以為意，随手點開手機，指腹在屏幕上劃着。

那邊的聊天還在繼續。

“默哥，是不是追你的女孩太多，挑花眼了？實在不行我給你介紹兩個？”

“什麽挑花眼，可拉倒吧。我要是有他這張讨女孩喜歡的臉，肯定一星期換個女朋友，要多逍遙有多逍遙。他倒好，這麽些年連個緋聞女友都沒有。我看他就是工作狂加性冷淡。”

“指望默哥戀愛，那還是算了。他在生意場上出了名的重利無情，就沒有七情六欲，你說他能看上誰？他哪天要是為了鞏固生意，聯姻娶一個老婆，倒還是有些可能。”

任憑大家說什麽，尹默只是神色從容，并不搭腔。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氛圍起到這裏，有人手搭在尹默肩頭，納悶地問他：“默哥，說心裏話，你平時忙完工作回家，夜深人靜躺在床上，就不想被窩裏有個女人？”

那人話剛落，方啓賀踹了他一腳：“滾一邊去，小柚子在這呢，少說下流話。”

大家這才想起慕俞沉的小侄女。

衆人朝沙發看過去，女孩不知何時歪在沙發上睡着了，臉頰紅撲撲的，像是喝了不少。

方啓賀看看時間：“慕俞沉讓我看着她點兒，怎麽喝醉了，我得安排人把小柚子送回家去。”

“我送她。”尹默已經放下酒杯，去門口拿自己的外套。

方啓賀不放心：“你也喝不少，怎麽送？”

自從尹默過來，就沒少人給他灌酒。

“司機在下面。”尹默穿好衣服走去沙發，俯身輕拍了拍她。

她睡得沉，沒有醒來。

尹默拿起沙發靠背上她的駝色大衣，把人裹住。

手臂穿過她腋下攬過她的背，另只手托起她的腿彎，打橫抱起。

那張恬靜的臉順勢靠在他胸膛，閉着眼，呼吸平穩。

包廂門口，尹默扭頭對方啓賀說：“告訴慕俞沉，我送柚柚回家了。”

他離開，包廂的門自動關上。

裏面的衆人靜默兩秒，有人問：“今天小柚子怎麽跟默哥一句話沒說，倆人鬧別扭了？”

“這兩年我就沒見他們倆人說過話。”

“小柚子高三在默哥家住了一年，我記得當時天天跟在默哥屁股後面，黏糊的不行。怎麽現如今變化這麽大？要說是因為長大了避嫌，那也不該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啊。”

“這是個謎。他究竟是怎麽得罪了咱們這位小公主，恐怕只有默哥自己心裏清楚。”

——

會所外面，已經有輛勞斯萊斯停在門口。

看到尹默出來，司機下來打開了後車門。

尹默抱慕柚坐進去：“先去一趟慕家老宅。”

沉睡中的慕柚在此時悠悠轉醒，她聽到尹默的話，當即反對：“我不回！”

女孩睜開水蒙蒙的雙眼，跟尹默清冽深沉的視線對上。

她只是喝了酒有點頭暈，并沒有睡得很沉。

剛才迷迷糊糊間，她知道是尹默抱她從包廂出來了。

随着她坐起身，身上披着的大衣向下滑落。

尹默接過來幫她重新蓋上：“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說了不回家！”慕柚沖他發火。

尹默擰眉看着她，深沉的眉眼間透着一股威嚴。

慕柚低垂着頭，輕聲說：“我爸回去了。”

尹默頓了會兒：“那今晚去你小叔叔那。”

慕柚雙頰被酒染上紅暈，嘟着嘴依舊不滿：“小叔叔不讓我今晚喝酒，我現在醉醺醺過去，他會把我腿打斷的。”

尹默倚在靠背上，指腹揉按幾下眉心，似有些發愁。

冷靜一會兒，他看着她：“去我家？”

慕柚掀起眼皮，迷離的眼神凝睇他。

男人生了副極好看的眉眼，每一處細節都仿佛被上天精雕細琢過，骨骼清瘦，皮膚在夜幕下薄薄暈染一層柔和，唇是不淺不淡的粉色。

他很少笑，一張臉冷肅。

慕柚想起高三那年，因為家裏的變故，她的成績直線下滑。

為了她不再為家裏的事分心，小叔叔把她送去千裏之外的長莞念書。

當時尹默在那邊有生意，房子距離慕柚學校很近。

她走讀，每晚都住在尹默那裏。

尹默大她七歲，因為小叔叔的關系，那段時間對她很好，幫她補課，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當時遠在長莞，她身邊沒有別的親人，只有他。

他溫柔體貼，陪她度過最艱難的高三。

她看過他面對下屬時沉穩霸氣，雷厲風行的霸道。

看過他直面對手，處變不驚，胸有成竹的坦然。

也見過他淡着一張面孔，用無情和冷漠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朝他撲上來的女人。

他的眼裏只有他的名利場，從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這張臉，她以前怎麽看怎麽着迷。

如今再看，也就那樣了。

“去你家？”慕柚認真思忖了片刻，“行吧。雖然我和你不熟，也不怎麽待見你，但這好像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她拍拍尹默的肩，語氣高傲的像是在施舍，“本仙女願意屈尊降貴，去你家借住一晚。”

尹默：“……”

去尹默家的路上，慕柚又睡着了。

再醒來時，車子早就穩穩停在公寓樓前。

雨已經停歇，冷風嗖嗖的，慕柚一下車便裹緊了身上的毛呢大衣。

小叔叔慕俞沉也住在這個小區，慕柚心虛地往四周看了眼，害怕她這醉醺醺的模樣讓小叔叔撞個正着。

尹默睨她一眼：“要是被他撞見，你就跟他回去。”

慕柚沒說話，尹默領她進電梯。

尹默在這邊的公寓慕柚第一次來，裏面和小叔叔家布局差不多。

面積很大，兩層複式。

一樓是娛樂活動場所，書房和卧室在二樓。

慕柚脫了外套，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半點不認生。

尹默給她沖了杯蜂蜜水遞過去：“解解酒，喝完去樓上睡。”

慕柚接過來捧着，一股暖流順着杯壁傳遞至掌心，祛走了外面雨夜的寒氣。

兩人之間安靜了大概一分鐘，尹默在她旁邊坐下：“躲我這麽些年，打算一直不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