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君華集團大廈

鄭霖從秘書辦裏出來,手裏拿着份文件走至總裁辦門口，屈指敲了敲門。

“進。”裏面的聲音透着些冰冷。

鄭霖推門進去，便見尹默西裝革履地在辦公桌前坐着,神色冷肅，眉眼間透着明顯的憔悴。

大早上就這麽沒精神，昨晚上該不會沒睡吧？

鄭霖心裏嘀咕着,把手上的文件遞上去：“尹總，這是財務部送來的季度報表。”

尹默接過來,随便翻了翻，放置一旁。

鄭霖正要離開,尹默叫住他：“等等。”

“尹總,還有什麽吩咐？”

尹默頓了頓，沉思片刻,關切地擡眸：“跟你女朋友吵架沒有？”

鄭霖被問地啊了一聲，眼底盛滿了困惑：“沒,沒有啊。”

他精神這麽好,心情這麽愉悅，看起來像是跟女朋友吵架的樣子嗎？倒是尹總拉着臉，挺像吵架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後,他驀地擡眼,試探地朝辦公桌前又靠近了些：“您和太太吵架了？”

“沒有。”尹默微垂着眼睑,聲音帶着金屬質地的冷感，語氣不明。

兩個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鄭霖有點摸不透老板到底想問什麽，正欲再仔細問問,他又聽到尹默說了句：“她不跟我吵。”

如果是吵架反倒好了,如今是理都不理。

他從昨晚到現在,發過去的所有消息，她都沒回過。

給她打電話，她也一直拒接。

想到昨晚上她在電話裏說離婚，尹默心裏就慌。

真怕她從此以後再也不理他。

尹默斂去眸中的失意，臉色平靜如常，淡聲道：“沒事了，你出去吧。”

鄭霖走到總裁辦門口，忽而又折回來。

老板和慕柚的事，這麽多年他也算旁觀者，心裏有些話他因為懼怕老板淫威都忍了很久了，不敢亂說，顯得他對老板的私生活指手畫腳。

不過今天他實在忍不住，壯着膽子問了句：“尹總，有時候光自己心裏在意沒用啊，你是不是沒有跟太太告過白？”

“有。”

鄭霖：“？”

尹默重複一遍：“有告白過。”

“什麽時候？”

“昨晚。”

“？？”

告白了最後倆人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鄭霖覺得從慕柚對老板的态度來看，不應該是毫無感情了。

誰會願意跟一個不喜歡的人結婚，還親親密密？

如果慕柚現在不理他，那肯定就是告白不到位！

他家老板平時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工作裏了，連言情劇肯定都沒追過，他說昨晚告白了，鄭霖難以想象那會是什麽樣的場面。

慕柚在學校，倆人面都沒見過，總不至于微信裏跟人家表白的吧？

鄭霖想了想，給他出主意：“馬上就假期了，要不您再認真整一個？浪漫點，女孩子一般都會感動的。”

尹默若有所思着，倏而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你坐着說。”

鄭霖：“……”

——

運動會頒獎儀式之後，慕柚和佟絡瑤一起幫大家打掃完現場，已經接近下午六點鐘。

佟絡瑤挽着慕柚的手臂兩人一起回宿舍，佟絡瑤問：“你一會兒怎麽走？”

“我打車。”尹默說來接她，她沒回，也不打算等他來接。

佟絡瑤欲言又止，最後笑着道：“那你等我一下，咱們一起去。”

“你也打車？”

“哦，對！”

“那好。”

郝夢成和窄窄已經早就回家了，兩人走之前還順便把宿舍衛生都清理了一遍。

進宿舍，慕柚拿出行李箱，把要帶回家的東西裝進去。

她沒多少行李，很快收拾好。

佟絡瑤慢吞吞的，偶爾還拿着手機劃兩下。

慕柚坐在書桌前，無語地托着腮：“姐姐，你快着點，這時候不該歸心似箭嗎，還有心情玩手機？”

“好了好了。”佟絡瑤迅速把手機收進口袋，動作也比剛才利落多了。

很快行李收拾好，兩人鎖上宿舍門，一起從樓上下來。

假期的校園比平時冷清些，外面日落西斜，天幕比剛才又黯淡了些。

有輛車子停在宿舍樓下，慕柚和佟絡瑤剛從宿舍樓出來，駕駛位身穿西裝的鄭霖走下來，看向她們倆：“就這麽點東西？”

慕柚沒料到鄭霖會出現在這兒，整個人愣神片刻，還沒反應過來，佟絡瑤拉着慕柚開口：“我表哥突然說來接我，我就同意了。這麽晚你就別打車了，也不安全，讓我表哥送你。”

不等慕柚反對，佟絡瑤已經接過她手上的行李箱，和自己的一起給了鄭霖。

鄭霖率先打開後車門，跟慕柚道：“你坐後面。”

慕柚擡眸，跟車廂後座的男人視線對上。

看到鄭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尹默肯定在裏面。

學校雖然人不多，但仍有留校的同學，人來人往的，她不想在宿舍樓下鬧起來，最後淡着臉先上了車。

她剛坐定，正要關門，外面修長勁瘦的一只手扶住了車門。

慕柚轉頭，見陸祈舟騎着機車戴着頭盔在外面，看到慕柚笑着打招呼：“我本來打算過來送你，現在看來不需要了，行吧，那咱們明天見。”

他剛說完，看到裏面還坐着尹默，他朝裏面揮揮手，“嗨，我——”

不等陸祈舟把話說完，裏面尹默沉着臉，長臂一伸，把慕柚這邊的車門關上。

慕柚看了尹默一眼，還未說話，鄭霖打開駕駛位的門進來，佟絡瑤坐副駕。

他發動引擎，一踩油門駛離A大校園。

陸祈舟還騎坐在自己的機車上，傻愣在女生宿舍門口。

好一會兒，他擡手摸了摸腦袋上酷炫的頭盔。

剛才那個人是他姐夫吧，尹默來過學校，他不會認錯啊。

但是對方剛才看他的眼神戾氣滿滿，恨不得下車跟他打一架。

想到那一記眼光，陸祈舟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

他招惹過姐夫嗎，怎麽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

車子駛離A大校園，行駛在回市中心的主幹道上，路邊燈光在飛馳的車速下連成一道道光線。

車廂內自始至終都很安靜。

慕柚看一眼前座的佟絡瑤，拿手機發微信給她：【你不跟我解釋一下？】

在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磨磨唧唧，慕柚現在才想明白，她肯定早就知道鄭霖和尹默會來，故意拖延時間等他們到的。

佟絡瑤發了個微笑的表情。

随後又道：【我表哥說，我今天要是能讓你上這輛車，他給我買我惦記好久的那款價值三萬塊的包包！】

慕柚：“……”

鄭霖還真會拿捏佟絡瑤的短處，果然是親表兄妹，對她的弱點了如指掌啊。

慕柚退出聊天界面，随意低頭劃着手機。

耳畔傳來一抹聲音：“車上不要玩手機，否則又該暈車了。”

他天然清疏的音質裏，透着幾分淺淺的溫和。

慕柚扭頭，淡淡的夜幕下，他側臉輪廓剛毅深沉，那份慣有的淩厲被夜幕染上柔和。

她視線下移，落在他鎖骨的位置。

他今天依舊穿的整整齊齊，領帶系的一絲不茍。

慕柚怔怔看着他的衣服，又似乎隔着那層薄薄的布料，在看別的東西。

她很快收回目光，脊背向後倚，倒在靠背上閉上眼睛假寐。

“這幾天運動會，在學校累不累？”尹默問她。

慕柚沒回應。

前面的鄭霖和佟絡瑤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努力把自己當成空氣。

慕柚沒睜眼，但她感覺旁邊的尹默一直在看她。

額前一縷碎發垂落下來，掃過肌膚時有些癢，她擡手随意将其勾在一側。

尹默的視線落在她皙白的手腕上。

上面此刻戴着一條紅寶石手鏈，看上去有些眼熟，前幾天在A大論壇上，陸祈舟送她的好像就是這條。

她把別的男人送她的手鏈戴在了手腕上。

尹默又想到剛才在宿舍門口，她和陸祈舟熟絡的畫面。

他唇線抿着，雙手的食指交叉扣在一起，指骨明晰，泛着冷調的白。

抵達公寓，慕柚和尹默下了車。

尹默拉着她的行李箱，兩人一前一後進單元樓。

電梯內，慕柚站的離他很遠。

尹默主動湊近過去，并肩站在她旁邊。

盯着電梯門上方緩緩跳動的數字，尹默垂落在身側的手試探着過來，想要牽她的手。

慕柚像是有感應一般，手迅速背在身後，躲開他的觸碰。

尹默伸過來的手在半空中僵滞片刻，收回來：“餓不餓，晚上想吃什麽？”

“在學校吃過了。”慕柚的聲音淡漠，看都不看他。

電梯門打開，她率先出去，開了公寓的門。

換掉鞋子，她趿着拖鞋往裏面走，徑直便打算上樓。

樓梯口，她手腕忽地被寬厚有力的大掌攥住。

慕柚停在原地，尹默站在她身後，從後面環住她。

下巴輕輕落在她的側頸，他親昵地蹭兩下，手臂間的力道把人收的更緊：“老婆，跟我說說話好嗎？”

兩人結婚到現在，尹默從來沒這樣稱呼過她。

慕柚整個人恍惚了一下，眼角泛着紅：“你想讓我跟你說什麽呢？是你當初不願跟我在一起，那時候，我也多想你能好好跟我說話。憑什麽你現在想要回頭了，我就應該笑臉相迎？”

慕柚想要推開他，尹默緊抱着她不撒手，臉埋進她的頸部，喉結滾了滾：“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細微的啞。

男人呼出來的熱氣灑在她頸間細嫩的肌膚上，慕柚閉了閉眼，又睜開：“這個事情很突然，我需要先冷靜一下，”

慕柚自己先回了房間，關上門，她貼牆站了很久。

之前一直忙着運動會的事，直到此刻，她才能完完全全靜下心來，去想想她和尹默。

其實這些年，慕柚從來不覺得尹默虧欠她什麽。

畢竟不喜歡一個人，并不是什麽錯。

她也一直嘗試着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可他明明心裏就是在意她的，還去紋身，她不明白當年為什麽推開她。

如果他當初不那麽固執，原本他們很久以前就可以在一起。

她這幾年，也不需要這麽難受和挫敗。

外面叩門聲響起，慕柚捂着臉平複一會兒，上前打開門。

尹默站在門口，示意手上的行李箱：“你若不想看到我，我把這個放進去就走。”

慕柚側身，讓他進來。

尹默幫她把行李箱放到衣帽間，出來時，慕柚在沙發處站着，正看向他。

尹默走過來，站在她跟前，關切地問：“晚上在學校吃了什麽？一會兒要不要再吃一些？”

他頓了頓，又問，“肚子還疼嗎？”

慕柚沒回答他的問題，示意旁邊的沙發，她忽而開口：“坐下。”

尹默錯愕了一瞬，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不過最終還是乖乖去沙發上坐着。

慕柚看着他：“把衣服脫了。”

尹默：“？”

他坐在那一動不動，慕柚有些沒耐心了：“你不願意就出去。”

尹默：“……”

空氣凝滞了片刻，尹默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

慕柚繼續盯着他：“繼續。”

還脫？

尹默看一眼自己身上僅有的襯衫和西褲，襯衫下擺沒進褲邊，被一條皮帶規整地束起。

一時間，尹默不知道她想讓自己先脫哪件。

他兩條修長的腿不自覺并緊了些，微挺起脊梁。

猶豫着，雙手緩緩落在自己皮帶扣的位置，便要解開。

慕柚眼皮突突連跳了好幾下，瞪大了眼睛：“我讓你脫上衣，誰讓你脫褲子的！”

話出口的一瞬間，她臉頰蹭地熱了起來。

盯着沙發上扭扭捏捏的那人，無語了片刻，她突然沒了耐心，自己撲過來。

尹默沒防備，身體毫無征兆地被她壓的向後仰，那抹柔軟的身軀順勢跌進他懷裏。

她雙手扯開他規整的領帶，又去解他襯衫的紐扣。

尹默這才反應過來，她讓自己脫衣服幹什麽。

慕柚極不溫柔地将他的衣領扯開，性感好看的鎖骨下面，柚子紋身清晰裸露在外。

雖然尹默昨天晚上已經拍了照片發給她，但此時自己親眼見到，慕柚還是覺得恍如一場美夢。

圖案和英文字母，都與她當初在畫紙上留下的一般無二。

燈光下，他膚色冷白，襯得肌膚上的紋身也格外精細，像在上好的美人皮上，精心繪制的一幅畫卷。

慕柚指尖輕顫，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圖案。

不知過了多久，她雙瞳剪水的眼眸迷蒙着一層淡淡的水霧，近乎呢喃的聲音問他：“什麽時候紋上去的？”

尹默垂眸凝向她，指腹勾起她臉前的碎發，緩聲道：“你大一那年，11月22號。”

慕柚錯愕地擡頭。

11月22號，是她的生日。

他紋身的那一天，她剛好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