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家夥啊

“別急,”

沈澈伸手在謝明謹肩上按了一下,“她才到雲闕關。”

謝明謹沒提防随着他的手勁坐了回去,反應過來後猛地一個激靈,倏地擡眼看向沈澈:

沈澈這話什麽意思?為什麽讓別急……他他他他知道自己在急什麽?

謝明謹心裏忽騰着亂跳,神色卻是強做淡定,還是心虛地沒敢問這個問題。

“你先好好歇息,”

沈澈看着他似笑非笑,“阿姐來了,我還有事跟她商議——等商議完,我再帶你和她見面。”

謝明謹點了點頭,鎮定道:“我答應跟你做事,自然要拜見漓将軍。”

說完,連忙站起身告退,離開時腳步有點匆忙,像是被沈澈的視線給驚到尥蹶子的倔驢子一般。

次日,雲川的天又比之前更陰得重了些,到了午後,小雪粒開始簌簌落了下來。

沈漓就在這小雪中騎馬進了将軍府,她只帶了十幾個親随,其餘人等一概沒帶。

“阿姐,”

沈澈早已迎候在門口,沈漓一到,他親自過去挽了沈漓的馬缰,等沈漓縱身下馬後,他将馬交給了府內的親衛後看向沈漓,緩緩一字一句道,“別來無恙。”

“嗯,無恙,接着——”

沈漓說着利落解下身上滿是霜華的披風,一擡手丢到了沈澈手上,“怎麽瞅着你又瘦了,府裏的廚子還是徐六麽?也不知道做些帶油水的飯菜,就那些水煮的東西,喂豬都不吃。”

一邊說,一邊利落舉步往府裏大步走去,轉過身時,眼眶卻已經有點紅了。

沈澈一笑,跟在她身後,兩人很有默契,都是直奔沈澈的小書房。

這小書房所在的院落,非常安靜,隐隐有沈澈的親衛身形閃沒在院落各個隐蔽處,別說是一個人,只怕就連一只鳥,不經他們允許,都進不了這院落裏面去。

沈漓和沈澈一前一後進了小書房,書房桌上早已擺了茶具,沈澈不言聲直接過去煮了茶端了過來。

“呼,好燙,”

沈漓也不客氣,吹了吹浮沫後拿蓋子刮去,直接就喝了一口,又咋舌,“不過還是你弄的茶好喝。”

沈澈依舊沒吭聲,只微微笑着看着他姐一口一口将這熱茶喝完。

“說吧,到底什麽事,”

沈漓一口氣喝完茶後,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看向沈澈,長眉一挑,“鈎馬陣的破陣之法我都教過你,我不信你叫我來,是為了什麽新的鈎馬陣。”

她弟兵陣娴熟一點不必她差,何況心機還比她深些,那什麽鈎馬陣就不過爾爾,她真不信是她弟破不了陣才讓她過來。

不過這點疑惑,她自然也不會跟她夫君寧王齊成耀說起,畢竟齊王是皇家的人,有一些事上,她知道他弟會回避一些東西。

“你餓嗎?”

沈澈卻不急,“等你吃飽喝足再說,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我也叫人給你備了熱水,要不要先洗浴過養一養精神我們好說話?”

“去叫人給我弄碗面條來,”

沈漓直接道,“多放些蔥蒜,多澆點熱油,我拌着吃。有肉的話,給我弄些大塊的肉過來——急着趕路,一路上沒好好吃過飯。”

沈澈立刻起身吩咐了下去。

趁着等飯的時間,沈漓又去小書房這院子的廂房裏洗浴過。等飯送過來的時候,她也正好洗完了澡。

頭發也未梳起,濕濕的長發就直接披在了身後,也只換了她帶過來的常服出來,是一身月藍的襖裙。

“阿姐女裝不說話時,看着很是溫和,”

沈澈看着坐在對面正大口吃飯的沈漓,靜靜道,“也看着很素樸,一點也不像皇家的兒媳。”

他阿姐的性子,本身就不适合皇家。當初寧王那邊提親,他們沈家其實很有顧慮……但無奈寧王很是殷勤,又是從小和他阿姐相識接觸的,說起來像是青梅竹馬,家裏自然不忍心拒絕拆散。

一想到前世寧王齊成耀的狠毒無情,沈澈眼底倏地一寒。

“嗯?”

正悶頭大吃的沈漓聽他這麽說,擡眼笑道,“什麽像不像,你阿姐就是你阿姐……你這是什麽眼神?看我吃了你們幾塊肉,這麽心疼的麽?”

沈澈笑了笑,見他阿姐吃的正香,裝作不經意一笑道:“我在回雲川路上碰到了謝明謹,将他一起帶到了府裏——你還記得謝明謹麽?”

“那家夥啊,”

沈漓一聽謝明謹的名字就笑,“一個小結巴啊,性子腼腆得要死,一個大男人怎麽這個性子,還虧得是探花郎呢。”

沈澈:“……”

“阿姐,你說的是謝明謹麽?”

沈澈以為他姐記錯了,“小結巴?腼腆?”

當朝誰不知道探花郎謝明謹口若懸河辯才無礙,曾在朝中以三寸不爛之舌,雄辯滿朝文士無一不服,結巴?

謝明謹要是結巴,那普天下就沒不結巴的人了。

還有腼腆……謝明謹一向放得開甚至有些不要臉,他腼腆?謝明謹要是腼腆了,天底下就沒厚臉皮了。

“不是麽?”

沈漓大口吃下一塊肉,嘴邊都有點油,看着沈澈道,“一說話就跟蚊子哼哼似的,還結結巴巴,一句話都說不利索——當初殿試指了探花郎,是因他長得好吧?”

她和謝明謹見面并不多,第一次見面,還是她當初南下去尋一個鑄劍師,湊巧碰到謝明謹和他幾位友人的馬車驚了馬,被她上馬控住了危勢。

後來謝明謹進京趕考,又和她弟沈澈交好,憑着這個,她又見過謝明謹幾面。印象裏謝明謹就是說話有點小結巴,還十分腼腆,每次說話他耳朵都能紅透……這樣她就更不好多說了,每次都匆匆一見,加起來也沒說過多少話,

“哦,還有,他貌似還有些嫌棄我,”

這時,沈漓又吃了一塊肉後補充道,“有一次我去尋你,在太學的客棧旁碰到他,抱着一摞書,有本書掉了,我正好碰見,好心替他撿起來,誰知他怕是我弄髒了他的書似的,猛地就從我手裏抓了過去——就紅着臉跑了!”

沈澈:“……”

他當初身死後一縷殘靈飄蕩時,曾看到謝明謹在沈漓的墓前燒了一些書:那書裏,很多書頁上都寫滿了“漓”字,各種筆體,或輕靈,或沉郁,或明快,或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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