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殺人了

第二區，卡斯特州，溫城。

作為曾經的二區首都，溫城林立的建築依然如往日挺拔，鱗次栉比，高聳入雲。然因為受到第九區隕石天災的影響，以九區相連的八區為始，向北外擴600公裏的地區氣候都變得反複無常。

二區溫城與八區邊界相距不過300公裏，自然也不例外，從四季如春的暖陽之地變成了現在雨雪紛飛的極寒之都。加上與相鄰區塊時起戰火，二區執政者便遷都到更宜居的凱洛斯城。溫城經濟下滑，人員流失，如今燈光灰暗，百業蕭條，入夜之後路上更是空無一人。

而暗河以南的娛樂區——阿納斯賭場，是個例外。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牌将沉靜的暗河染色，好似也要将它拉進這八街九陌，軟紅十丈。

與室外冷寒蕭瑟不同，阿納斯賭場內賭具碰撞人聲鼎沸，氣氛火熱。身材婀娜的女性Alpha高坐于看臺的軟皮沙發上，她晃着手裏的酒杯，垂眼巡視着下方攢動的人群，像是正在尋找合适接收她眼含秋波的獵物。

Alpha占大多數，Beta次之，還多是賭場的工作人員；自從使用率最廣的KV抑制劑讓部分Omega出現暴起傷人事件之後，Omega就很少在這種Alpha聚集的地方出現。不過這并不影響伊莉絲的心情，她向來對柔弱的Omega沒興趣。

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短發少年從樓梯角跑了過來，語氣雀躍，“姐姐，K來了嗎？”

伊麗絲容貌嬌豔，其實已經年過四十，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按理說兩人差了個輩，但伊莉絲對這聲姐姐很是受用。

她眼尾撩起，“你又不怕他了？”

“有什麽好怕的，他又不殺我。”少年是伊莉絲一年前從黑市上撿回來的，他說自己是個beta，叫道格拉斯，于是伊莉絲便叫他小狗，還真就給他養在身邊。

道格絲毫不懼Alpha的氣勢，直接坐到伊麗絲身邊，眼裏都是要見到偶像的期待，“再說了，你不還在這嘛！”

“那可說不準，”伊莉絲笑着潑冷水，“這位祖宗發起瘋來連我也殺。”

道格：“……”

這倒是真的。

國際聯盟分裂成九大區之後，各種魚龍混雜的勢力草長似的冒出來，這個道、那個教、還有各種殺手組織。

白鴿便是其一。十年前就成為了八大區內擊殺效率名列前茅的殺手組織。旗下殺手以二十六個字母為代號，其中被評為A級殺手的alpha只有四位。

K便是其中之一，他真名不詳，容貌張揚。除了能力強悍，攻無不克以外，性格癫狂、喜怒無常也是無人不曉。同樣出身白鴿的伊莉絲算是他的前輩，兩人又有做了五年聯絡員的情分，但她頂多也只有“被幹掉之前不用講故事”的殊榮。

“讓你做的事兒做了嗎？”伊莉絲問。

道格：“白鴿內網上那個八千萬的懸賞令？”

道格問完就後悔了，因為伊莉絲斜了他一眼，眼裏寫着“你說呢？”

作為殺手組織，白鴿還算神秘，只通過內網接受懸賞令，賞金不過百萬，甚至會被自動攔截，可見其自視之高。而自凱撒之子邁爾斯掌權，白鴿在近五年裏不知不覺成了“給錢就殺”的大胃王。

五年前邁爾斯甚至一拍腦袋修改了賞金分成比例，聯絡員和殺手所得便大幅度減少。而伊莉絲的上任搭檔代號Z的A級殺手忽然失蹤，讓她過了好幾個月的“窮日子”。直到K主動找上門要她做自己的聯絡員，伊莉絲手頭這才變得寬裕，然而她還是沒少接私活。

起初不敢打白鴿內網的主意，後來撿到道格，發現這小子是個天才黑客，能突破白鴿的防護機制，偶爾悄悄抹掉幾單懸賞也算簡單。

“除了攔截懸賞令，我還額外加了一道密令，清除了隐藏之前被浏覽的痕跡，在此基礎上只要我不放開權限，就沒人能在內網上看到那條懸賞令，”道格頓了頓又接着說：“不過還是和之前一樣，我現在只能隐藏它十五天。”

白鴿內網是從創立開始就不斷被完善，雖然道格能力強，但也有很多限制，越過保護機制接私活也有個時效。如果不能在時效內完成任務，徹底清除痕跡，就會被核心智能發現端倪，到時候問題就大了。

不過十五天已然是足夠了。

畢竟那是K.

伊莉絲點點頭，“夠了。”

其實最初伊莉絲不想将K拉下水，畢竟這位祖宗實在難控。但這次天價懸賞令的任務內容透着一絲蹊跷，必定不像表面那麽簡單。伊莉絲想來想去只能找K合作。

“賞金呢？”伊莉絲又問。

畢竟不是第一回 幹這種事兒，道格這下瞬間就明白伊莉絲的意思，于是說：“發布者發布懸賞令的同時順手也将賞金存放至雲端賬戶，他的賬戶已經被我隐藏。任務完成之後，賞金會從雲端賬戶直接打到任務接收者提供的私人賬戶，不會經過白鴿的內部賬戶。”

“很好，”伊莉絲眼裏浮起笑意，拍了拍道格拉斯的後腦，“幹得不錯。”

道格表情有些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面露難色地看了一眼伊莉絲。

“怎麽了？”伊莉絲問。

“那個，其實我還覺得這個懸賞有點奇怪。”道格小聲說，瞧見伊莉絲挑了眉，便接着說：“只是說帶出實驗體，又沒說帶去哪，交給誰，甚至連這個叫曼德的研究所也有些蹊跷，暗網上我都翻了個遍沒有任何關于研究所的資料，會不會是假的，或者陷阱？”

伊莉絲瞧了他幾秒鐘，嘴角一勾忽然笑了起來，“還不算笨，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

道格更加不理解了，愣愣地看着伊莉絲，只覺得alpha看向樓下的目光忽然就變冷了。

她左手拇指摩擦着右手手腕上一片金屬銀色的皮膚，那是特殊金屬制作的骨骼穩定器，用于骨骼損傷，僅能維持右手日常使用。

道格第一次見到伊莉絲時，率先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只手，早年槍口上的生活，讓她身體多處受損，右手更是肌腱骨骼粉碎性斷裂，當年就是因為這傷才退役做了聯絡員。

“我們這些人，本來就是游走在刀尖上的賭徒，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伊莉絲說。

道格：“……”

好吧，混跡于黑暗中的這些人的确是視財如命。也難怪伊莉絲要找K這種能力非凡的，勝率更大。

暗香浮動的室內忽然出現一絲冷冽的冰雪氣息，伊莉絲眼尾輕挑，視線聚焦于樓下剛進門的年輕alpha。來人穿着黑色的立領風衣，身姿挺拔，氣質獨特，露出的小半張側臉更是奪目，在魚龍混雜的一衆alpha裏鶴立雞群。

“來了。”伊莉絲對道格說：“将資料準備好。”

“好！”看到樓下的人，道格臉色瞬間洋溢起來。

伊莉絲擱下酒杯，挽起滑落到臂彎的絲綢披肩，風情萬種地搖着腰下樓，直接走進角落的獨立房間，代號為K的殺手正坐在其中。

她走到Alpha對面坐下，“喝點兒什麽？”

“随便吧。”K，也就是解恒空。他扯掉手套丢在圓桌上，順手拍了拍肩膀上的落雪。

伊莉絲掃了一眼手套上還沒幹的血跡，朝外面的調酒師做了個手勢，沒一會兒一杯荔枝酒和熱毛巾便出現在圓桌之上。

“州長那單？”伊莉絲問，“你還是親自去了？”

“嗯。”解恒空拿着毛巾慢條斯理的擦掉手腕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跡，直到恢複幹淨他才松開眉頭，眼尾甚至帶了點笑，“只不過沒想到這州長也是個豬腦肥腸，講故事都講不好。”

伊莉絲：“……”

有幾個人能在被搶指腦子的時候還有心思去給你講故事？

畢竟是給他做了五年聯絡員，伊麗絲對解恒空也算是有點了解，除了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也就只有她知道解恒空這神經病獨特癖好——喜歡在殺人之前讓目标講個故事。

故事不好，他的心情也不會美妙，死法自然不會好受。伊莉絲深知解恒空的尿性，別看他笑着，下一秒就能殺人不眨眼，所以她單刀直入，“傭金八千萬。老規矩，你七我三。”

話音剛落，跟進來的道格便打開電腦，将內容全息投影在兩人面前。

【賞金：八千萬新區幣

任務內容：潛入曼德研究所，帶走編號M001的人類實驗體。】

“救人？”解恒空只掃了一眼，就看向伊莉絲微笑問道：“你看我像是有善心的人嗎？”

的确，救人太麻煩了。所以白鴿的殺手從來只殺人，不救人。

伊莉絲點了支煙，袅袅白煙模糊了她的面容，嘴角的笑意卻令人生寒，“這也沒說是死的活的，完整的，還是殘缺的。”

一旁當木樁的道格見到偶像的興奮心情倏地就落了下來，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麽伊莉絲說沒關系，他也再一次深刻領悟到人命對于職業殺手來說算什麽了——什麽都不算。

伊莉絲接着說：“對方已經将全款打到了雲端，哪怕你幹掉他只把他的腦袋帶回了，過了基因審查，這筆錢就是咱們的囊中之物。”

雖是這麽說，但解恒空好歹是在刀尖上過生活，動動腳趾頭也知道不可能這麽簡單，所以拒絕得很是幹脆，“沒興趣。”

伊莉絲：“……”

“為什麽？”

“累了，想休息。”

伊莉絲：“……”

簡直放屁。

“叮”的一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氣氛，投影右下角的懸賞令上跳出新消息。道格點開，是一句附加說明——實驗體M0001破壞力超強，無法帶離可就地擊殺。

旁邊還有個紅色感嘆號，小字寫着擊殺目标賞金減半。

道格：“……”

伊莉絲微微皺眉，“怎麽回事？”

道格敲着鍵盤檢索信息來源，幾秒鐘後表情變得古怪，“大概是信號不好，所以這部分消息被延遲了，現在才接收到。”

伊莉絲：“……”

看來任務發布者也是知道白鴿殺手只殺人不救人，所以加了這麽一條。

四千萬，也還是足夠誘人。

八千萬解恒空都不為所動，更別說忽然變成四千萬。

解恒空把玩着酒杯，打量的視線落在了道格身上，“你倒是撿了個寶貝。”

雖然他這話帶着笑，勉強也算誇贊，但道格還是沒忍住小腿肚子打了個寒戰。

心說不愧是赫赫有名的K，只是眼神都透着無形的殺氣。

伊莉絲舌頭抵了抵口腔內壁，微微皺眉，但很快就又斂了去，又說：“這件事兒除了你還真沒人能做。”

解恒空不置與否，移開視線轉而透過玻璃看向外面喧鬧的人群，他品着果酒，看着那些人或是興奮、或是氣憤、無一例外，眼中都寫着貪婪。

錢真是個好東西，讓人癡讓人狂，更讓人心動。

解恒空不搭理她，伊莉絲也不惱，而是讓道格調出另一份資料打開放在他面前。

“曼德研究所，背景不詳，地址不詳，整個暗網都沒有任何關于它的信息。但是……”伊莉絲頓了頓，盯着解恒空緩緩開口：“五年前，在白鴿內網裏卻有一份來自研究所的委托，接受任務的人，是Z。”

直到最後一個字母吐出，解恒空冷峻的面容才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Z和K一樣是白鴿的A級殺手，不過Z成名更早，在他銷聲匿跡之後，K才聲名大噪。

屏幕上記錄着Z從出道到失蹤所有的委托任務，道格特地做了标注，所以解恒空轉回視線一眼就看到了被放大的任務內容，以及Z的照片，暗藍色的投影讓他面容更加冰冷，仿佛睜着眼的屍體。

這算是白鴿內部機密，道格也無法破譯，如果不是伊莉絲曾經做過Z的聯絡員，她也不能拿到這份資料。

“Z在失蹤前曾經幫他們在泥惡之地搶回來一個“寶物”，具體是什麽東西，連我也不知道。”伊莉絲碾滅了手裏的煙，問道：“這個研究所如此神秘，你說Z的失蹤會不會和它有關？”

解恒空依舊沉默着，盯着屏幕的瞳孔裏劃過一抹藍光。

氣氛忽然變得沉靜，三人心思各異。道格心裏卻是知道其實沒什麽關系。因為在此之後Z依舊活躍，還曾出現在尼厄區幹掉了好幾個軍火販子。雖然他不明白伊莉絲為什麽要這麽說，但顯然是有用的，因為兩三秒後K開口了。

“地址。”

“不着急，”伊莉絲臉上浮起笑意，“你先好好休息兩天。”

話音剛落她便察覺到腰間抵着的冷硬槍口，而持槍的解恒空臉上露出無害的笑容，“怎麽辦，現在就想殺人了。”